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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雲·報仇不隔夜·風篁

2024-08-09 12:16:05 作者: 繁朵

  這時候紀皇后已經從綿福宮回來了,換下請安穿的皇后翟衣,只著了一件丁香紫的宮裝,青絲松綰,對插芙蓉花嵌紅瑪瑙寶鈿,竹梅二友靈芝點翠簪,領著宮人緩步上階時,耳畔一對寸許長的赤金墜子幾乎紋絲不動,足見端莊。

  「可憐見兒的,怎麼游到小蓬萊去了?」紀皇后扶著宮人的手,在上首鳳座落座了,方抬眼打量底下已經跪的規規矩矩的雲風篁,涼涼道,「今早聽淑妃說你一晚上不見,真真嚇了本宮一跳!萬幸你平安無事,不然,本宮都不知道要怎麼跟太皇太后交代了。」

  這話聽聽也就算了,昨兒個雲風篁才跳下莎綠亭,只怕中宮就得了消息,不然還打理個什麼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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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恕罪。」雲風篁一臉的乖巧,磕了個頭才怯生生說,「妾身昨兒個不慎落水後,覺得很是尷尬,原本想著游出一段路之後悄悄上岸,稍微收拾下再去給陛下請罪,免得御前失儀。可沒想到,游著游著錯了方向,若非誤打誤撞到了小蓬萊,只怕……只怕再也見不到娘娘了!」

  紀皇后垂眸看她:「不慎落水?可本宮聽說,是陛下不慎將佩玉掉進了太液池,你自告奮勇為陛下撈取?」

  ……淳嘉這個混帳!

  咱們走著瞧!!!

  雲風篁心中憤恨,面上則是一派茫然:「陛下的佩玉掉進太液池了?妾身當時光顧著為陛下獻舞,卻沒有注意到……妾身真是該死!」

  皇后道:「噢?這麼說你不曾說過為陛下撈取佩玉?」

  就轉頭吩咐一名宮女,去太初宮請淳嘉帝跟前的內侍姜覽過來說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宮可得問個清楚。」

  雲風篁想趁機提念萱,這一晚上過去了,還不知道這丫鬟如今什麼處境……但是等等!眼下這局勢固然不算特別驚險,可就念萱那腦子,誰也不知道她來了是友是敵對吧?

  她於是沒吭聲,而皇后則又招手叫過一名內侍上前,低聲吩咐幾句,目送他如宮女般匆匆離開,方坐直了身體,繼續問雲風篁昨晚的經歷:「莎綠亭距離小蓬萊甚遠,倒是距離小方壺、小瀛洲比較近,你怎麼會在小蓬萊才上岸?若是去小方壺小瀛洲,卻還能省些力氣。」

  「妾身起初是想在怡嘉宮附近上岸的。」雲風篁低眉順眼道,「然而後來天色漸晚,妾身將小蓬萊的草木,看錯成怡嘉宮前的林子了。」

  怡嘉宮是延福宮附近的一座宮殿,與太初宮隔太液池斜相對望,與煙蘭宮、彤霞宮一樣,屬於歷代高位妃子的住處。

  不過國朝高位妃嬪空缺甚多,這會兒還沒主位,只偏殿分了幾個宮嬪。

  由於這個緣故,它附近的戍衛嚴密程度,自然不能跟中宮、煙蘭宮、彤霞宮這種有著出身不俗的主位住的宮殿比。

  雲風篁想偷偷摸摸上岸,選擇此處,正是合情合理。

  但紀皇后並未完全打消疑心:「是麼?那你應該是入夜未久就上的小蓬萊,怎么小蓬萊的管事說,發現你的宮女將近天明才去稟告?」

  「妾身當時衣裙濕透,也不知道島上都有些什麼人。」雲風篁露出赧然之色,「故而上岸後,未敢立刻露面,想辦法收拾了一番,這才出去尋人。而那叫做流虹的宮女見妾身當時衣裙未乾,凍的瑟瑟發抖,忙不迭的張羅熱水讓妾身沐浴更衣,圍著妾身忙碌了好一會兒,這才去尋管事姑姑稟告……想是這麼耽誤了辰光?」

  紀皇后端起茶水抿了口,淡淡道:「這也真是夠折騰的。」

  「勞皇后娘娘費心,妾身罪該萬死。」雲風篁趕緊請罪。

  皇后正要開口,這時候方才被打發去請姜覽的宮女走進來,欠身道:「娘娘,姜公公來了。」

  「不是說了請?」紀皇后微揚下頷,「怎還這樣怠慢?」

  皇后話說的非常客氣,但舉止之間透著疏遠。這也不奇怪,姜覽是淳嘉帝的心腹,打小伺候,從扶陽郡帶過來的嫡系,與皇后原不是一派人。

  再加上這人是見證了淳嘉帝跟悅妃的青梅竹馬之情的,雖然向來對紀皇后十分尊敬,但私下對悅妃卻也很是照顧,紀皇后對他有好感那就怪了。

  片刻後姜覽進來,他比淳嘉帝大兩歲,卻比皇帝矮了半個頭,粗壯的身材有些孔武有力的意思,緊抿的唇角透露些許執拗,一板一眼的行禮如儀畢,並不抬頭,也不看還跪著的雲風篁,只恭敬請問皇后召見有什麼吩咐?

  「也沒旁的事情。」紀皇后很是和氣的樣子,緩聲道,「就是昨兒個陛下讓雲承閨撈的佩玉,雲承閨一無所獲,本宮方才叫宮人去莎綠亭看了,卻只撈上來些許碎玉,不知道是不是陛下丟的那塊?」

  說話間,之前被皇后附耳吩咐的內侍夾腳從門外進來,手裡端著個烏木描金漆托盤,上頭墊著塊織金錦帕,凌亂的擱了四五塊碎玉,都沾著水珠,像是才洗過的樣子,卻還有著一股子水腥氣。

  那內侍笑容可掬的將托盤遞到姜覽跟前:「姜公公請看。」

  姜覽聞言一怔,原本目不斜視,到底下意識的掃了眼不遠處的雲風篁,支吾道:「這個……有點像?」

  「那姜公公可要好好看看。」上首紀皇后輕笑一聲,「徹夜不歸的雲承閨已然歸來,本宮等會兒就會處置……這會倒是陛下的佩玉更要緊,畢竟陛下素來寬厚,若是尋常物件掉了,哪裡捨得讓承閨親自下水撈取?昨兒個既然答應了,想必是心愛之物,怎麼也得找回來才是。」

  說到這兒一挑眉,「怎麼姜公公整日伺候陛下?竟然分不出來這些碎玉是否就是陛下昨日掉進太液池的佩玉?」

  「……奴婢該死。」姜覽面色微變,連忙跪下來,「陛下那兒色澤質地仿佛的佩玉有好幾件,跟前這些都已破碎,且非完整,奴婢所以一時間未能認出。」

  紀皇后「嗯」了一聲:「姜公公不妨上手一觀,這要是陛下那塊佩玉,本宮可得繼續勞煩公公描述一下模樣,尋玉匠做個差不多的寬慰陛下才是!這要不是陛下的……那當然得著人下去接著找。公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姜覽額頭見汗:「娘娘說的是。」

  他硬著頭皮拿起一塊碎玉打量片刻,道,「回娘娘的話,這正是陛下掉的那塊玉佩……」

  這話還沒說完,旁邊雲風篁忽然說:「娘娘,姜公公在胡說,妾身昨兒個看的清清楚楚,陛下根本沒掉東西進太液池!」

  都到這時候了,她要是還看不出來紀皇后是想借題發揮,將姜覽這個淳嘉帝左膀右臂給弄掉,那還混什麼宮闈?

  這種送上門來的報仇的機會,雲風篁是絕對不會錯過的,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當下就落井下石道,「而且妾身乃是為陛下獻舞時不慎落水,哪裡有什麼撈佩玉的事情!這都是姜公公居心叵測,存心想害死妾身……妾身昨兒個在水裡好久好久,卻一直無人來救,原本以為太液池廣大,沒人尋著妾身,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姜公公故意為之!」

  姜覽整個人猛然一震,是沒想到雲風篁這麼快這麼幹脆跟他這個御前內侍撕破臉,不禁怒聲反駁:「承閨請慎言!奴婢與您無冤無仇,為何要謀害你?!」

  「妾身也覺得很是不解。」雲風篁微微垂下眼睫,很是傷心的樣子,幽幽道,「妾身自進宮以來,自認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她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道,「伺候主位更是兢兢業業從不敢有絲毫懈怠!就是昨兒個奉召前往莎綠亭伴駕,出發之前也還去正殿請過安……可悅妃娘娘似乎一直不怎麼待見妾身?」

  這話看似委屈,實則暗指姜覽乃是為悅妃張目,那麼當然有謀害雲風篁的理由了,六宮誰不知道悅妃這會兒只怕巴不得將雲風篁抽筋扒皮下油鍋?

  「混帳東西!」不等姜覽辯解,皇后已經翻臉如翻書,驟然一拍鳳座,厲喝道,「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算計太皇太后懿旨禮聘、皇家正經敕封的承閨?!」

  「還拿御駕之物做筏子,這是什麼居心?!」

  「你想造反麼?!」

  「……娘娘恕罪!」姜覽趴在地上,抖如篩糠,一迭聲的求饒,「奴婢……奴婢冤枉……」

  紀皇后冷笑一聲:「冤枉?你口口聲聲說陛下落了佩玉,雲承閨自告奮勇下去撈取這才失蹤,結果呢?本宮讓人隨便砸了塊玉拿上來,你居然就認了!可見之前根本就是在胡扯!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臉喊冤?!」

  她擰著眉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當初慈母皇太后堅持讓你留在陛下身邊,是覺得你忠誠勤勉,能伺候好陛下。結果呢?你對得起慈母皇太后一番信任?!對得起陛下這些年的厚愛?對得起本宮的信重?!」

  皇后一番質問氣勢如虹,最終卻沒將幾乎癱軟在地的姜覽怎麼樣,只叫左右拉了他送去春慵宮,「你是慈母皇太后給陛下的人,本宮不好越俎代庖,且送你去見慈母皇太后,請她老人家示下!」

  待姜覽哭喊求饒的聲音漸漸遠去,紀皇后方端起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稍稍沾唇,瞥一眼全程乖巧的雲風篁,就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怎麼還跪著?快起來罷。」

  雲風篁忙說:「妾身愧對娘娘……」

  「都是那起子小人作祟。」紀皇后擺擺手,「怨不得你,倒是本宮這皇后,沒照顧好你,這進宮才幾天?沸反盈天的,竟沒個安穩的日子。」

  「娘娘……」雲風篁迅速揣摩皇后這話到底是純粹的故作姿態呢,還是暗示自己進宮以來夠折騰的了,也該安穩幾天了,所以欲言又止了下,就聽皇后道:「算了,事已至此,不說這些。」

  稍作思索,就道,「昨兒個本宮就說過,要給你晉位的。本打算今早請安的時候宣布,不想你流落小蓬萊,這會兒才過來,這樣,也不必再等到明日了!本宮待會兒就讓人去辦。」

  雲風篁連忙謝恩,一迭聲的說著娘娘慷慨仁善云云,因為年紀小長的好,口齒又伶俐,哪怕明知道是故意奉承,聽著也叫人舒心。

  「宮裡高位一直空著不是個事。」紀皇后瞧著,心情不錯,端起宮女剛剛換過的茶水淺啜一口,柔聲道,「你們這一批人究竟是禮聘入宮,與數月後花鳥使帶回來的不同,該更用心的伺候陛下、以為本宮分憂才是!」

  皇后隨口畫餅,心裡卻想著這雲風篁才進宮就敢懟上自家主位,可見骨子裡桀驁難馴。雖然如今看似恭敬,不加以調教,日後卻是難說……

  她垂下眼帘,對著殿下還在表忠心的少年宮嬪露出個鼓勵的笑容,暗道進宮才這麼幾天就升了兩級也夠快的,接下來合該被按個一年半載,磨平些稜角,知道敬畏,方才合用。

  主意既定,正要打發雲風篁退下,外頭卻有宮人來報,道是慈母皇太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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