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2024-08-09 06:07:39
作者: 莊椿歲
皇宮中,宮人們步履匆匆,太醫們進進出出。
午時正刻,皇宮上空傳出大喪之鐘,二十七下。
太后駕崩。
原本在南地賑災的恭王不得不日夜披星戴月趕路,趕回京城為太后守孝。
一時間京城一片素鎬白色,點翠她們也換上了素色的衣裙。太后駕崩,民間三日不得宴樂、不得開市、不得宴飲,酒肉葷腥等物更是不能沾的。
如今點翠的身子愈發的大了,邢大娘擔憂她乍然吃素身子受不得,便以牛乳紅棗銀耳等物做了些軟點心,一日三時囑咐她吃一些。
袁知恆作為朝廷重臣自然也得與其他同僚久跪慈寧宮殿之外,此時已值冬日,天陰沉沉的,在最後一日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有些大臣年邁,竟有生生凍暈過去的,點翠以及兩位嫂嫂為袁知恆與幾位義兄縫製了熊皮在腿腳與腰背之處。
太后的孝期過後,眾臣得以歸家歇息,恭王卻一身素白,一臉憔悴馬不停蹄又回了南地災區。
這次他這番辛勞眾臣看到眼裡,有不少對他心生敬仰另眼相看的,落到皇帝的眼中卻是另一番滋味了。
恭王變得如此能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這樣看來他這個兒子許是一直就是個有本事的,深藏不露而已。本來覺得他與皇后勢力薄弱,卻不想如今朝中除了許羅兩家,竟有些朝臣開始向他靠攏,言必稱頌恭王之功。這讓年邁多疑的皇帝又多了幾分疑慮。
朝堂如此,朝堂之外卻依然對恭王讚不絕口。連帶著點翠的藥材生意,一下子又多了許多來說和入伙的。
關於這些想要入伙之人,點翠基本都婉言拒了,畢竟如今她做這生意還在個往裡搭錢的階段。以後雖說上頭答應了免除三年賦稅,可世事多變遷,以後之事誰又能拿捏的准。
更何況那些找上門的,大多恐怕也不是因著真想賺那麼一點半些的銀子,想要結交她這位袁夫人倒是真的。
比如說崔家夫人,原本在杭州就是舊相識,如今往袁府里走動的愈發的勤了。崔大人在鳳陽府城被禁足之事,有些許風聲傳到京城。
「崔夫人不必過於憂心,崔大人定然是無事的,捕風捉影之事也不可盡信。」點翠不得已只得安慰她道。
這幾日她與崔小姐常遞拜帖來,點翠雖知自家相公與崔大人政見不和,但她母女二人要來,她也不好阻了去。
「哎,雖說是傳言,但我們娘倆兒這心思總是不定啊,」崔夫人嘆氣道:「我家大人與袁大人同是通政司參議,外頭之事我家那大人卻是從來不與我講,哪裡有袁大人體貼。」
「崔夫人說笑了,關於朝中之事我等婦人自是不懂的,我家相公亦是從來不與我多說的。」點翠趕緊解釋道。
「我怎麼聽說,袁大人事事都不瞞你,事事與你商議……」崔夫人本想從點翠這裡套些話兒去,這幾日她聽到那傳言,確實是有些坐立難安。可這歸氏也不像她閨女說的那般純良直爽嘛。
這都一連來了幾日裡也沒套出點什麼中用的話來。
「夫人哪裡聽來了,都是謠言,男子在外頭做事兒哪個肯於內宅的夫人商議,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大牙嘛。」點翠輕笑出聲,這演技也愈發的純屬。
「這……」崔夫人一時語塞,莫不是她聽來的消息不准?
崔小姐抬頭看了一眼那一臉巧笑的點翠,假模假式的樣子若是按照以往,她定然會諷刺兩句,可她又觀自家母親,同樣的心口不一,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崔小姐如今已經與許家一位公子議了親,說話行事竟似長大了許多,不再似以往的活潑開朗。
她其實不怎麼想見點翠,這裡是京城,再也回不到在杭州時候的無憂無慮。信兒端了酥油泡螺與薄荷牛乳酥來,崔小姐這眼神方才動了一動,這些吃食在杭州之時,她,點翠,秦笑藍,牟家小姐四人常在一處做的。
她憶起從前,點翠自然也想起來。再看她也忍不住柔和真誠了幾分:
「聽聞崔小姐與許家三房的小公子定下了親事,想必是明年春日便能辦喜事兒了吧。」
點翠順口一問。
「嗯。」崔小姐垂下眸子,低低應了一聲。許家公子她見過兩次,相貌平平,脾氣卻挺大,雖然心中不喜,但是她爹娘卻認為這是樁大好的親事,逢人便炫耀。
崔夫人微微一笑,道:「袁夫人來這京城也有半年多了,有些人家也該多走動走動……」
言語裡似是在為她與許家牽線搭橋。
點翠苦笑道:「人與人也需要個緣分,因著映臻小姐之事,許家恐怕已經在心裡記恨上了袁府……」
「袁夫人哪裡的話,那映臻小姐不過是旁系別支的一個庶出小姐罷了,許家家大業大,她可是排不上號兒的。」
她這般牽線搭橋的,點翠只笑不與,與她母女又吃了會子點心,寒暄了半日。崔夫人一絲一毫都沒從她嘴中打探出來,這臉上的笑意漸漸的也就淡了,遂起身告辭。
點翠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嚴聲囑咐冬雪吩咐下面的下人,這嘴巴一定要嚴,袁府裡頭的事兒不光是那院子裡頭的兩個姨娘,就連外頭想要打聽的人也太多了。
瞧了瞧外頭陰沉的天,點翠只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果然,這日下了值,點翠見袁知恆憂心忡忡,一問才知朝里出了大事。
前一段日子,由相國寺的廟祝舉薦了一位得道術士進宮,他所言之事皆不虛,令皇帝十分的信任。
他言最近南地洪災、發生瘟疫、太后駕崩,一連串的凶事皆因著星相有異而現。如今太白衝撞紫薇,直指地星,更是大凶之兆。而這太白之星出自西南方,指得正是恭王所在之地!
「這種話也能信?」點翠只覺得憤懣難言:「恭王為這次賑災之事可謂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懈怠,如今一個江湖術士之言,陛下就信了?」
「並非是普通江湖術士,聽說此人師承得道高僧,素日裡雲遊四海,人稱活菩薩,如今驚現皇城,就連許皇貴妃都將其奉為上賓……」袁知恆言語間不無諷刺。
「這樣的活神仙,我倒是好奇,人說相由心生,此人相貌如何?」點翠好奇問道。
「三四十歲年紀,光頭卻戴方巾,身著藍色大袖長袍,不僧不道不儒。顴骨高張,眼大欠秀。見人故作高深,強撐風骨;說話時難掩左顧右盼,滿臉儘是勢力。」
袁知恆隻言片語道進此人之猥瑣形象,點翠心中偷笑,世人皆說相公對不喜之人說話極其刻薄。世人是對的。
「如此欺世盜名之輩,為何會被聖上如此信任?」點翠委實不解,當今聖上年輕時不可不畏不英武卓絕,到了老亦是深不可測,那又為何……
袁知恆並不言語,再英明之人也有私心,再加上這術士所說的都是迎合陛下心中所想的,本來不信的如今也有些信了。
「朝堂上有人奏言讓恭王返京,還彈劾恭王擅自將崔大人禁足,引得陛下當場動怒,似是有所鬆動了。」
點翠震驚道原來當真是禁了崔大人的足。先前只道是傳言,卻沒想到是真的,也難怪崔夫人那邊抓心撓肝兒了,只是恭王這番舉動無疑是給許多人留下了把柄。
袁知恆嘆聲道,他嘴上不說,可他心裡明白,恭王走的時候,他曾與他一番言談,賑災之事重在果敢決絕,若瞻前顧後便有可能被小人拖了後退。
恭王深以為然,再加上那鳳陽府的災事實在棘手,崔大人又小動作不斷,惹惱了他他才出此決斷,原本若是賑災成功,禁足之事便不足道哉。可但卻沒料到那些人竟不顧百姓死活選擇在此時開始以術士之言對付他,這禁足之事便成了大事。
袁知恆心中氣憤之餘,又有些愧疚,終究是他太急於求成考慮不周。
果然,當天夜裡皇帝便在萬安宮傳出旨意,令恭王即刻返京,緣由竟是太后託夢想要孫兒守靈。原本作為輔助的崔大人,勝任為正使,接替恭王行事。
袁府之中,點翠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心緒紛亂不已。「去信給杭州府,讓妙珠柳掌柜他們暫閉綢緞莊子,帶人去黃州府、安慶府兩地,務必確保咱們的藥材不出岔子。」鳳陽府封了城,普通人進不得,眼下也只得先顧好另外兩地的藥材。
鳳陽府的疫情愈發的嚴重,恭王從各地請來的郎中大夫聚在一處,眼看著藥方子便要研製出來了,竟得了京城三封加急的聖旨,讓他即刻返京,不得耽誤。
恭王不過弱冠的年紀,如今卻覺得心力交瘁,那三封聖旨下得又急又緊。他不得已只得含恨放下眼前這滿目的瘡痍之景,無力的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他將將離開了鳳陽府,那崔有諒便解了禁足,成了正使,將原本輔助恭王的卿雲驅逐了出去。好在薛大川如今正在黃州,崔有諒尚且不能拿他怎樣。
隨著恭王的進京,崔有諒急著立功。他命令那些郎中連夜研製藥方,一日研製不出便秘密處置一人。
一時間人心惶惶,這一日崔有諒又來催促,諸郎中戰戰兢兢拿出一張並不十分保險的藥方來,但崔有諒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當即便讓人去配藥熬藥。
一副藥下去後,有幾個得了瘟疫但症狀比較輕的百姓,當即便有了好轉。崔有諒大喜過望,當夜便擬了奏摺,道治療瘟疫已有良方,連著方子也一併承了上去。
驛站之人得了奏摺,連夜出了鳳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