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2024-08-09 06:07:09
作者: 莊椿歲
蒸上了蟹,點翠催促袁知恆去招呼客人,她自己又起了爐灶。
蒜頭薑末糖醋醬油勾芡,簡簡單單的燒了濃汁,澆到了前頭煎炸好的魚片之上,只澆一半,另一半是雪白色。取來一個石臼,加入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又撒了熱鹽,搗碎為細細的末。點翠取了一些這樣的末兒灑在另一半的魚片之上,這道雙色魚片既成。
擺上石桌的,除了這道雙色魚片,尚有川椒鰱魚頭,蔥燒白鱔段兒,油潑黃鯉,茭白魚餅,汆魚丸,草魚湯,油炸湖鱭,槎頭油鯿用濃油赤醬燒制了也端了上來。
光有魚,沒有菜,總歸是單調,點翠又做了幾道時令蔬菜的小炒,咸香可口的釀瓜小菜兒自然也少不了。
燒滾了花雕酒,那蒸好的大螃蟹也上了桌兒。
今晚之菜不似京中貴人們常吃的那般精緻講究,但勝在味道絕對的鮮美,菜色又新奇。就那道雙色的魚片,一半是甜酸口兒,口感柔滑細緻,一半是椒鹽味兒,口感是外酥里嫩。
喝酒用的也不是玉盞琉璃杯,而是青瓷白碗。這般的不講究,正好激發了在座各位少年二郎的意氣與豪情來。
酒過三巡,菜餚已經下去了一半,點翠起身招呼著信兒她們將那炭火爐子抬了過來。
炭火爐子之上放了一方薄薄的乾淨石板,旺盛的銀絲炭火在爐下點燃,映照著諸人臉龐通紅。大夥不禁停了下來,卻見丫鬟捧上一大盤切得又薄又勻白鱔魚片,又一大盤同樣片薄雪白的松蕈。
點翠在那石板之上刷了兩遍油,石板很熱,那層薄薄的油片刻便熟熱了。又以長柄竹鑷夾起盤子裡的白鱔魚片、松蕈片,一一擺到了石板之上。
不一時那白鱔魚片便成透著金黃的白色,卷了起來,白鱔魚片油脂豐厚,滴在了石板之上又被鬆軟的松蕈給吸了進去。
點翠趕緊以醬油加入了前頭在石臼里研磨成的全料末兒,而後以毛竹刷將這些醬料細細的刷了每一片白鱔魚片與松蕈片之上。
頃刻間,異香撲鼻,混著一股辛辣麻香之味,尤其的誘人。
這白鱔魚片與松蕈片切得十分薄,熟的也快,點翠迅速的以竹鑷撿了那熟了的夾進了瓷盤中,讓丫鬟端了席面上。
「快些嘗嘗……」點翠話音還未落,裕王郡王早已迫不及待的下了筷子。
「哎呦,燙……」郡王捂著嘴道:「不過真真兒是美味!這才叫人間美味!」
他的兄長已經習慣了他這副尊容,本想教訓他兩句,但今夜大伙兒都吃的半醉,這小子撒歡便撒歡吧。
他還在愣怔的片刻,那盤裡的幾片便被齊王都夾走了。
「齊王兄,你可說過若是師娘做的吃食不合胃口,是一口都不吃的,今夜我看你吃的比誰都多啊。」裕王世子笑道。
齊王白了他一眼,其實耳根早已經被酒薰染的紅了,這次再紅也瞧不出來了。
「夫人,你且先席間坐著吧,這炙魚片奴婢已經看會了,交給奴婢就好。」青青一直給點翠打下手,這炙魚片與松蕈片看著不難,講究個火候和起鍋的迅速。
炙好的魚片一一被送了過來,每每都是一片不剩。眼見著這桌上的菜都見了底兒,點翠低聲吩咐了丫鬟,丫鬟乘了小筏子而去,兩刻鐘之後,邢大娘帶了食盒上了水榭。
「諸位貴客嘗一嘗我家嬤嬤做的小餛飩,可是京城一絕。」點翠笑道。
眾人聞言,也不推辭,特別是齊王,素日裡很少吃這種街邊小吃,如今吃起來竟覺得有趣可口。
「慈姐兒可回來了?」眾人吃著,點翠起身去送邢大娘,便問道。
「尚在歸府,老太太留了用晚膳,又遣人來說小姐今晚在北院留宿。」邢大娘答道。
「也好,祖母她疼慈姐兒,捨不得她走也是長情。」
「聽說老太太那邊為小姐尋到了一個稱意的師傅,是個女師傅,說是以後讓她教小姐拳腳功夫。」邢大娘又道:「那女師傅是岳家大人身邊的一名小將呢,女子從軍可是聞所未聞。這次聽說是到了年紀,岳將軍不好再留她在京中,才遣了回來。」
「想來定然是個不俗的,」點翠笑道:「岳家大人這些年來駐守北疆,戰功卓著,英武之名震懾北疆。」
主僕倆說笑間,邢大娘上了筏子又上岸。水榭之上的眾人亦都是吃飽喝足,湖上提燈籠的筏子一條接一條的護送著諸位貴人上岸。這筏子上一手提燈一手護腰的可都不是尋常之人,那些個王孫公子哪裡就能隨隨便便的在外頭吃喝了,邊上自是帶了功夫了得的護衛。莫說是這湖面上,就是岸上袁知恆也都吩咐了府內護院全部看守。
月至中天,恭王齊王都是半醉,裕王家兩位卻是醉了個七成,尚有另外兩位老王爺家的世子亦是熏然。
「先生今日留我等吃酒,明日怕是要起不得床來,不若明日大伙兒也休沐一日。但觀先生這院子幽雅又不是拙璞,明日我等早些過來,好生瞧一瞧這院子,可好?」裕王家的郡王在上馬車前,對著袁知恆一揖,笑著說道。
恭王哈哈一笑,道還道是郡王弟弟醉了,原來是沒醉,師娘做的飯菜太可口,今日沒吃夠,明日借了看院子的口來再吃一頓。
「無妨,你們若想來,臣婦明兒個一早吩咐下人們去採辦些新鮮的食材,再做些不一樣的吃食來。」點翠大大方方道。
「甚好甚好,謝謝師娘。」諸人這才搖搖晃晃上了馬車,各回府院。
目送著他們離去,袁知恆牽起點翠的手來,心疼道:「今日可累壞了,明日他們再來,無需你親自動手,讓下人們做就行了。」
點翠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只跟了袁知恆回了房去。
夜裡,點翠睡不著,抱起袁知恆的胳膊,小聲兒問道:「那匹馬兒,可還好?」
「被斬了馬首,許皇貴妃著人查了半日沒有所獲,便就地斬殺了。」這事兒他是通過義兄李桑那裡得到了信兒。
點翠聽了嘆了一口氣,又鬆了一口氣:「如此,也好。」
在袁知恆做諸皇子師之後,她便費了些心思在那幾位貴人府中。
齊王將將從皇子被立為王爺,從皇宮搬出在外頭另立府邸,府中下人多有些外頭招進的。有那麼幾個不起眼的好財好酒的外院小廝,素日裡雖然接觸不到齊王,但是關鍵時候也起大作用。
比如說那位專管給馬廄掃糞的低等小廝,著人使了幾個銀錢與他,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馬廄中加了點不易察覺的料,使得比試當日那馬狂性大作,也不是不能。
她做這些的時候,沒管對與錯,甚至也沒有管善與惡。人活在世上,又豈是這四個字能概括的。前頭她說的若是日後相公殺人,她便幫忙埋屍,這不是空話兒。自打來到京城,她便知道這事兒才剛剛開始。
袁知恆摸了摸點翠的頭,安慰道:「汗血寶馬乃是戰場利器,為戰而生,被豢養在京只供玩樂,也泯滅了意志,再說這些年來齊王張狂沒少騎馬驚市,傷在馬蹄下的無辜百姓又何其多。」
「今日瞧著齊王也不是那般暴虐不堪之人,只不過是年幼寵慣出來的性子,本性還是不錯。」點翠又道。
袁知恆良久不語,最後嘆了口氣道:「也許是不錯,可他身邊親近皆是些豺狼虎豹,他便註定做不成真正的良善之人。」
齊王聰穎好強又好學,若旁邊都是忠義良善之人,那他定然是差不了。可許皇貴妃與許家又是何等人物?
「可我瞧著相公是喜歡他的。」點翠又道。
袁知恆不語,齊王的性子其實與他頗為相似,他自是喜歡的,莫說他喜歡,就連皇帝也是喜歡的。袁知恆不相信這些年來許家所為皇上會一無所知,之所以一直縱容,也是因著珍重寵愛齊王的緣故吧。
第二日,這幾位果然又駕著馬車遲遲而來。
袁知恆帶了他們去看園子,點翠領了丫鬟們折了些桂子,遇見袁知恆他們,便遞了籃子過去,要他們路過後院的時候,順便敲些棗子回來。
敲棗子這種活計素日裡都是慈姐兒和小葉子他們幹的,今日孩子們沒在家,倒落了他的頭上。
眼瞧著先生老老實實的接過縫了碎花尺頭的小竹籃子,以兩個手指頭拈了,大步又有些別捏的走到前頭。
諸位忍不住在後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吭吭哧哧的想笑不敢笑,尤其是齊王那臉兒憋得通紅,看袁知恆這樣子竟比他贏了射箭比賽還出氣哩。
袁知恆胡亂的敲了幾下,撿了半籃子便咳嗦了幾聲,肅聲吩咐了身邊的袁福給夫人送去,莫要耽誤了夫人用處。
袁福去了很快又急急的來後頭院子尋他:
「老爺,老爺不好了,前頭傳來消息說小姐她,她跟羅家大房的小少爺鬧了架……如今羅家的人找上了們,正在前廳與夫人沒好臉色的說話呢。」
袁知恆眉頭一皺:「慈姐兒她可受著什麼委屈?」
「這倒不知道,只是羅家那位小少爺今年都十一二歲了,生的又壯實,聽說還動了手,他此時正在嚎哭。」
「慈姐兒可哭了?」袁知恆便匆匆的隨他回正院邊問道。
「並未聽到小姐哭。」
「好樣兒的。」
……
「先生,何不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何事?這小孩子打架也總得事出有因。」恭王輕聲插言。
「慈姐兒雖然頑皮但不會隨意欺負人,羅家那幫子人素來蠻橫,招惹了慈姐兒挨了打又讓大人出面……這有什麼好問的。」袁知恆哼聲道。
恭王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這樣護短的人,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另一個了。
「羅家那小胖子是挺能惹是生非,平日裡橫的很。」這次齊王開口竟是幫著袁知恆說話,不過他這話兒卻讓恭王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