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投奔
2024-08-09 06:06:00
作者: 莊椿歲
「好,我不需要你為雲家報仇。」
卿雲是有骨氣之人,況且自家的仇當然得他自己報。
卿雲此人,才幹出眾,心性亦是高傲,雲清公子的名號不是白叫的。這輩子唯有敗在袁知恆手下,如今卻能誠心拜在袁知恆門下。可見其心志亦堅。
三人這便回了衙門,許大人一路上興奮莫名,如此青年才幹,終於為自家大人所用,當真是可喜可賀。
結過文書登過名冊,袁知恆當即寫了摺子到吏部,又引著見過了諸位同僚,卿雲這文書先生便算做成了。
旁人自是不知他的真實身份,他從京城出逃時,亦是改了名籍的。與旁人說時,只說自己是汝寧府人士,汝寧府毗鄰京城,這人文風俗方言口音與京城相同,他說官話兒便叫人不再起疑。
外人見袁知恆將他安置與袁府,又道袁大人宅心仁厚,念他家道中落生活困頓,收留與他。
點翠去了妙珠那裡,為他去了兩匹尺頭,一匹舊絲織的寶藍色底子銀色海浪紋的杭緞,一匹深青色素羅。又尋了個成衣鋪子,杭緞做成了常服,素羅做了官衣。
卿雲接過衣裳,深深一揖,竟一時紅了眼眶。以往他的衣裳都是家中母親嫂嫂給置辦,後來他孑身一人,食不果腹,將身上的那件兒綢袍當了,換了一兩銀子又兩件兒青毛布衫子。
點翠嘆了口氣,雖不知他的身世,但又覺得他可憐。看這年輕的文書,身上穿的十分的破爛,但他舉止又十分的灑脫除塵,想來是哪家富貴少爺落了難……
過了晌午,點翠取了五兩銀子給邢大娘,叫她去採買。胖丫頭抱了慈姐兒一起跟著去湊熱鬧。
邢大娘拿著沉甸甸的五兩銀子,知道今日得是大場面,徑直去買了一口的活豬,一對鵝,兩隻母雞,六十隻螃蟹,路上遇到獵戶賣鹿肉,又買了一條鹿腿回去。慈姐兒瞧著黃烘烘金橙用手指了,直叫喚。
胖丫頭哈哈一笑,自去選了十大個的金橙子去,這一路上紅艷艷的裂口大石榴,甜脆脆的大水梨,透著糖亮色的棗兒……買了也不少。
「邢嫲嫲不如再買些點心,夫人說今日客人多,甜的點心是沒空做了,還是買些罷。」胖丫頭提醒道。
「成,」邢大娘是北方人,不太喜甜,這杭州府的點心她一貫也吃不來,便摸出了幾個大錢給身邊的兩個小丫頭,叫她們自去買。
不一時,小丫鬟眉開眼笑的一手拎了兩大包來。
夜裡,點翠叫了個戲班子進府,戲台子搭起來的空閒,府衙門裡的那些個大小的官吏陸陸續續也都到了。
因著都是男客,點翠在旁設了小桌兒,她與秋月、邢大娘、冬雪、妙珠等人都入席。慈姐兒兩歲半的年紀,瞧了眾人吃的歡,在一邊干著急。
「夫人,小姐兩歲半了,也該吃些大人食了。」一個婆子建議道。
「也是,弄些軟爛好克化的,不需用牙,小半碗吃進去也好。」邢大娘對點翠說。
府里的這兩個婆子都是牟夫人給尋得,個個都是好手,以往點翠瞧不上她們,也多有怠慢,如今邢大娘來了,她們本以為就更不得重用了。誰知這位邢大娘卻是個心胸十分寬廣的直爽性子,南北不同,有什麼不懂的,也不端著,與她們三人一起有商有量的。
「好,那便試一試。」點翠自然應承。
邢大娘將鵝肝放在小臼里搗碎了,又加了幾勺沒放鹽的鮮鵝湯,攪成了糊糊,一口一口的小心餵著。慈姐兒吃的那叫一個歡。
因是家宴,點翠這邊的小席與那邊的席面也沒設屏,席間有過來敬酒的,點翠也都含笑一一應付。袁知恆瞧見慈姐兒吃的歡,覺得有趣,竟來將孩子抱了過去,餵她喝幾口湯。
點翠嗔怪:「他們那邊酒氣熏天的,莫要把慈姐兒熏暈了才是。」
不料慈姐兒在爹爹懷裡比在娘親懷裡,還要開心,指著諸位叔叔伯伯的咿咿呀呀的叫喚,見人就笑。但你若想從她爹爹的懷裡將她抱一抱,她便扯緊了她爹的衣襟,扭頭不看你。
這小模樣都得大大小小的官員哈哈之樂。
卿雲從未見過袁知恆這般樣子,在他印象中,這位老是壓過自己一頭的狀元大人,從來都是鮮衣怒馬桀驁不馴說話還帶了兩分瞧不起人的諷刺刻薄……如今這個懷抱小嬰孩兒眉開眼笑,時不時親兩口的……還是那個袁知恆嗎!
卿雲愣神兒的功夫,又被同僚灌了兩杯酒去。
一些杭州當地的同僚,早已經不勝酒力,東倒西歪得有,興起賦詩高歌的也有。唯有幾個打北方調來的官員,瞪著眼梗著脖子不停的喝來喝去。
這次宴席說來便是為迎接卿雲上任而設的,大伙兒的興致十分高昂,唯有卿雲自己心思尚且游離在外,他深背血海深仇,哪裡有臉忘懷所以。不過這一頓酒席,卻蠻橫的將多日來壓抑在他周身的那片驅之不去的烏雲給裂開了個口子。
袁知恆不動聲色的將他的神色看在眼裡,也不多說,有些事旁人多說無益,還得他自己看開。
人生不易,前路漫漫。
「夫人,這位文書大人瞧著似是心事重重的,」信兒湊近了點翠的耳邊輕聲說道:「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是呀,方才戲台子上唱那四郎探母的時候,文書大人眼圈都紅了,哎。」府里的小丫鬟跟著唉聲嘆氣。
這位文書大人面容雖然普通,但是周身的氣度風華竟是十分的惹人注意,這般瀟灑出塵的人物即便在京城,在那眾多的王孫貴公子中間,也是個不凡的存在。也怪不得這幾個小丫鬟時不時的老把眼睛放了人家身上了。
點翠略略點頭,嗔道旁人家的心事,咱們哪裡知曉,你們幾個呀矜持些,別老盯著人家看。
手下的幾個小丫鬟跟著信兒學得,一個比一個膽兒大。
夫人發了話兒,小丫鬟也不敢再放肆的盯著人家看,只速速的瞄幾眼罷了。
「卿雲大人風度翩翩是不假,可你們不覺得咱家大人更是英俊非凡嗎?」點翠吃了幾杯酒下去,面兒微紅,託了腮含情脈脈的瞧了袁知恆。
幾個丫鬟似是一驚,紛紛擺手道沒有沒有……
什麼?大人不英俊,點翠瞪眼不滿。丫鬟又趕緊解釋道不不,也不是不英俊,但……
「但是什麼?」點翠吃了一杯酒,細細的遠遠的瞧著給慈姐兒餵飯食的袁知恆,越看越覺得他真好看。
幾個丫鬟也解釋不通,按理兒說大人的相貌身材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但他又太過有官儀,讓人忘記他身上的男子魅力。
「咱們家大人可不是那般隨意張揚自個兒雀屏的花孔雀,不叫人誤會,特別是不叫旁的女子誤會,那是咱們大人的能耐。」秋月得意總結道。
這世間的男子,總是不自覺的在外頭散發些個人魅力,長相俊美的慣好拿一摺扇,氣質瘋流的習慣斜魅一笑,家世顯赫的最喜人前呼後擁,身材健碩的時不時的亮些把式出來……包括她家的薛大川,粗人一個,時不時還在她面前光著鼓鼓的膀子舞兩招長纓槍。
這話兒逗的點翠哈哈之樂,笑聲傳到那邊席面,旁人只做不見。袁知恆轉過頭來,朝點翠眨了眨眼,只見他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曉花,酒漬薰染長眉,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噗嗤」一聲,信兒忍不住笑了,對著秋月小聲兒道,秋月姐姐說差了,大人不是不張揚雀屏,是只對著夫人開屏哩。
下面幾個丫鬟亦都悶笑幾聲,連邢大娘都彎了彎唇角。
點翠去捏信兒腰間的軟弱,主僕幾人頓時鬧做了一團去。
這裡不比京城歸家,偌大的府里左右不過兩個年輕的主子,規矩什麼的一概按照夫人點翠的喜好和脾性而定。是以邢大娘也不多教訓丫鬟守規矩什麼的,若論規矩,一切還待等以後小姐小少爺的長大了再論。
眾位吃飽喝醉,又擊鼓傳花賦詩作詞,直到月上中天。
如今杭州府在袁大人的治理下,民生富足,宗族們也都消了氣焰,個個拜服。府衙以及郡縣上的官員們也找到了應有的尊嚴和用武之地。眾位自然對袁大人心悅誠服,言語之間也全是稱讚與依仗之意。
卿雲則又對袁知恆改觀許多,想來自己一時衝動奔來杭州府算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了。
眾人散去,袁知恆懷中的慈姐兒早已睡睡,點翠接過交給邢大娘送去裡屋了。
夫妻倆坐在月下,點翠道不若早些歇息,袁知恆道再等等。
果然,待下人們收拾完了院子,都回了前院歇息的時候,卿雲從西面院子去而復返。
「卿大人,怎生還不歇息,可是屋裡頭有什麼不周,今日有些匆忙,有些物什還未來得及準備,明日我著人再去採買一些。」點翠對這位年輕人有著一份同情和親切之意。
卿雲未言語,只對了點翠深深一揖,而後竟行了大禮。
「這……」點翠吃驚,趕緊起身去扶。
卻聽卿雲道:「嫂夫人,雲清前來投奔。」
他乃朝廷欽犯,他的到來,若有不甚,很可能便連累袁知恆全家,而袁知恆的全副身家,自然就是他的夫人與孩兒了。他貿然前來,瞞得了天下人,卻不能瞞了袁知恆的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