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賞花
2024-08-09 05:56:17
作者: 莊椿歲
若荷安置了點翠便自個兒匆匆的回來南院,此時南院真是熱鬧的時候。牡丹開的艷,尤其是那棵姚黃,足足臉盆大小,當真國色天香,另外的壽星紅、煙絨紫都是出色,尤其是這是夜裡,再加上府中燈火通明一映照,給這些黃、紅、紫、粉的蒙上了一層朦朧夢幻的舞紗,只瞧得老夫人帶頭說好。
鄔氏還在牡丹花旁搭起了個台子,只請了京城有名的琴師前來彈奏,琴師還帶了一個小童,在旁唱著詩仙太白的的《清平調》。
老夫人一叫好,邊上的岳大奶奶也開口道:「月下賞花聽曲兒,著實雅意,只是這吃食卻是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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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亦是鄔氏親自吩咐廚房做的,因著大夥都用過了晚上,這吃食便只弄了兩樣兒。
一樣兒是魚翅,這魚翅卻是先用鮑魚、火腿、乾貝煨爛,再塞進九斤沉的老母雞腹中,用細海帶絲做線,將雞肚子原樣縫合,最後加入去過油的雞湯文火清蒸;另一樣兒則是燕窩製成的肉丸兒,將煮熟了豬心肉去筋剁成肉糜,加上綠豆粉、豆油、花椒、酒、雞蛋清做成丸子,這肉丸子裡面卻是包了泡發好的燕窩,包好過扔到鍋里燙熟。
在場的老夫人、老爺、鄔氏、大小姐、岳大奶奶、兩位少爺、幾位寄居在此的公子……林林總總不過十人。每人面前卻只有兩個精緻的小盞,一小盞里盛放著魚翅,另一小盞里只放了一個肉丸。
這樣的準備不可說不雅,亦不可說不精。卻是沒想到岳大奶奶嘴上嫌棄這魚翅燕窩俗氣。
鄔氏冷笑一聲,道:「還愣著幹嘛,沒聽到岳大奶奶不喜這兩道菜嗎,呂嫲嫲拿起賞了那位唱曲兒的小兄弟罷。」
呂嫲嫲低頭稱是,緩步上前穩穩端起那兩個小盞來。
「大膽狗奴才,你敢!」岳大奶奶沒想到這鄔氏竟如此不給自己面子,登時狠狠一拍桌子,緊緊盯著呂嫲嫲,似要將她身上盯出個洞來。
誰知呂嫲嫲卻是連半分遲疑都沒有,就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端起兩個小盞來,超岳大奶奶微微一行禮,便去了台前。
岳大奶奶見這老奴才竟也跟她的主子一般的強硬,不禁氣的七竅生煙,又見著那邊表哥與鄔氏相視而笑,老夫老妻了竟還讓外人瞧出一絲甜蜜溫馨來,她心中更是發苦,想要發作,瞧著那鄔氏偶爾瞟過來的犀利眼風,只得將這口氣深深的咽了。心裡發了狠罵道這鄔氏也是個狐狸精變得,在表哥面前裝的溫柔嫻淑,在外面卻是個極其狠辣無情的,這麼些年了為何表哥就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呢。
岳大奶奶實在心中泛酸,便上前扒著老夫人的胳膊,誰知被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又乖乖縮了回來。老夫人心中對她不是不失望,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這般沒腦子,但她好歹又是自己的親外甥,又是個可憐人,她又能怎麼辦,她也難辦。
聽完了曲子,瞧著這幾個年輕的孩子,歸老爺又不免起了考校他們的心思。
歸老爺想的題目是以今日的牡丹為題,考校各位年輕人的詩詞琴畫,限時兩炷香。
聽完這題,府內的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在此寄居的其他幾位公子,便前去準備了。
兩炷香的時辰過後,大少爺歸伯年第一個拿出了一副畫作,眾人一看卻是一副花開富貴圖,老爺微微點頭,雖說無甚新趣,卻也是中規中矩的應景之作,畫技比起從前也是大有長進。大少爺得了讚賞,眼中露出欣喜,面上卻是不顯,自是喜不行於色的穩重,老爺望之便更是扶須點頭。
接著上來獻上一副詩作的是尹常尹公子,他是歸老爺在地方任上的好友之子,這次來京,也是為了兩年後的大考。
「洛陽富貴惜春殘,爭看院南紫牡丹。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歸老爺朗聲讀著尹公子的詩句,仔細品來便是讚賞不已。這位尹公子素來讀書用功刻苦,詩書學問雖不是這幾日中最出色的,卻也是歸老爺極其喜愛和看好的。
歸老爺看完了歸伯年與尹常的作品,正等著那些小子上來獻技,誰知等了半晌也沒見個蹤影。
「老二他們呢?」歸老爺問道。
「回,回老爺的話,」說話的正是二少爺身邊的書童佟力,他滿頭是汗卻已然沉穩的上前稟道:「二少爺和另外兩位公子說是今日晌午在外麵攤兒上吃麵,吃壞了肚子。此時正……,是以無法參與老爺的考題,心中很是惶恐。」
歸老爺一聽這話,氣的只吹鬍子瞪眼,喝罵道:「上次考校歪了腳,上上次害了風寒,這次又吃壞了肚子,他們還有更好的藉口沒有?還惶恐,我看他們是有恃無恐!」
「老爺,快別生氣了,卿兒他就是這般頑皮的性子,可他的學問不差的,教學的先生每次都誇他聰穎凡事一點就通……」鄔氏趕緊打圓場。
「你啊,每次都替他說好話兒,慣成了這毛病,真真敗壞了興致。」歸老爺不由得將怒火遷到了鄔氏的身上。
鄔氏可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主,當即嗤笑一聲,道:「一家人好好的賞個牡丹聽個曲兒,偏要起什麼考校的心思,到底敗壞興致的是誰,哼!」
歸老爺一看鄔氏也不樂意了,便立即熄了火,咳嗽兩聲,對著那邊靠後縮了又縮的女兒歸楚玉笑道:「玉兒呢,可有佳作呈來?」
歸楚玉一聽這話,知道是躲不過了,只得攪著帕子起身硬著頭皮走上台去,磨蹭了半晌,坐到了一架琴後,開始彈奏。
琴音一起,撕心裂肺之音只聽的在場的眾人呲牙咧嘴,尤其是邊上的琴師更是有些不受,搖搖欲墜起來,幸虧他身側的小童孝順,趕緊舀了一口自己沒捨得吃的魚翅塞到他的口中,這才略略的壓住了驚。
歸楚玉自知難為情,便堪堪聽了歸老爺當即一甩袖子,失望而去。老夫人亦是受不了這喧鬧,由人扶著亦回了。
歸楚玉見狀心中難受,泫然欲泣,鄔氏心疼上前扶起她來,輕聲道:「莫要灰心喪氣,娘找了京城中最好的授琴師傅,明日便來仔細教你,日後必不讓你再出醜。」
「母親也覺得我是再出醜?」歸楚玉赧聲說道,語氣裡帶著氣惱,道:「我不想習琴,我一個堂堂歸府的大小姐為何要受罪受氣,學這些個勞什子的琴,女兒不明白。」
「你……」鄔氏見她這般蠻橫不長進的樣子,心中氣悶,又不能朝她使氣,伸出的手又緩緩放下。
「哎呦,我說夫人吶,我瞧著大小姐說的對,為何不能讓孩子做個輕輕鬆鬆的歸府大小姐,不會那些個琴棋書畫又能怎樣,以歸家的錢財以及族裡的勢力,難道還不能保她一世無憂?」岳大奶奶此時似笑非笑的勸道。
鄔氏氣極,這岳大奶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歸家的財勢自是能保玉兒日後的衣食無憂,可畢竟女子都是要嫁人,她這般身無長物嫁去了婆家,難免被人看輕了,世人會覺得玉兒空有一身嫁妝半點才幹沒有豈不是個繡花枕頭,這樣的名聲她是萬萬不能叫玉兒擔了去的。
「我怎麼管教女兒不需你來指教,要想指教,岳大奶奶為何不自己生去……」鄔氏出口句句是刀,因為岳大奶奶觸犯到了她的逆鱗,竟敢多次拿玉兒說事兒,簡直找死。
「母親,我倒覺得表姑姑說的是,也歸家的財勢,為何就不能……難道母親始終沒把我這個丟了又自己找回來的孩子放在心上嗎?」說著歸楚玉眼圈泛紅,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你……你怎會如此說!我……」鄔氏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兒。這些年為了彌補對這個打小丟了的女兒的虧欠,她實在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做了很多,只想她們母女能再如她幼時那般的親密無間,誰料……
鄔氏也不禁紅了眼眶,氣急反笑,擺擺手道:「我做了這麼多都換不回你的心,我還有什麼辦法?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天黑了,讓你大哥送送你罷。」說著便轉了身子不再去看她一眼。
歸楚玉見她是真的惹了鄔氏難過了,不禁的有些後怕和後悔,想著上前要說些什麼,但是鄔氏已經由呂嫲嫲扶著去到戲台前,去見那琴師師徒去了。
雖然今晚的賞花宴鬧了個不歡而散,鄔氏還是賞了一兩銀子,兩批青緞尺頭,一攢盒的細巧果子與那這師徒二人,末了又吩咐著那些牡丹花兒的去向,這才由呂嫲嫲扶了蔫蔫的回去。這邊的眾丫鬟婆子收拾好了,也各自四散回院。
且說岳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想想今晚之事,不由的又氣的摔碎了幾個杯子。
婆子只得又勸道:「左右不過是碗魚翅燕窩,老夫人疼惜大奶奶,何樣的好東西沒見過?這大夫人也是,不過一句話不來,就撤了大奶奶的吃食,還是在老太太的面前,就不怕老太太怪罪與她。」
「你懂什麼?她這可不是為了我今兒的一句話,她是為二少爺出氣來了。」岳大奶奶哼聲道。
錢婆子這才恍然大悟,嘆了口氣道:「今日卻是不該打那雨柔丫鬟的。」大奶奶在這府中本就不好過,這平白多了個敵人。
「左右不過一個丫鬟,打了便打了,難道還想讓我去低頭認錯不成?」岳大奶奶也知是她今日魯莽了,若要是打個無關緊要的丫鬟,那打了也無所謂,偏偏又是二公子身邊的,那二公子可是個多情的,房裡的幾個大丫鬟哪個不護的跟嬌貴的花兒似的。
「這麼些年來,這府里的人也真是奇怪,個個護短,哪怕是個丫鬟都護。」錢婆子便給岳大奶奶更衣,便喃喃說道,不知是在抱怨,還是在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