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巫蠱(下)
2024-08-09 05:40:58
作者: 朱鈺
國朝重視規矩與天意,這般一說皇帝自然是大怒,便是下旨各宮各處都要好好查驗一番才是。東宮清寧宮太子妃出了事情,自然是要先從清寧宮開始查起,這般各處搜羅一番,誰能想到,竟是在新晉的石側妃的殿閣中搜出了帶有太子妃生辰八字的小木偶。
這便是坐視了巫蠱之禍了。
難怪太子妃一直小心謹慎卻是險些滑胎,誰又能想到,竟是當真是與人詛咒陷害有關。
巫蠱詛咒便是在歷朝歷代都是大禁忌,更是足以判了抄家滅族的大罪。縱使華妃極力否認是自己下的詛咒,並且一再說她並不知道為何會有這個木偶存在於自己殿閣之中。只是那木偶既然已經存在,便容不下華妃推脫。
並且還有華妃殿閣之中侍奉的侍女前去揭發,說這木偶就是華妃指使自己放進去的,並且在華妃提出質疑與否認之後那宮女竟是一頭撞死,並且堅定地道:「以死明志」。
這般便算是「人髒並獲」了,華側妃便是怎麼都解釋不明白。更者有好事者在皇帝皇后面前說道:「當初忠國公一家便想著將自家女兒送入東宮為太子妃。只是太子妃實在是賢德良善無甚麼錯處,這般忠國公的女兒倒是與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了。等到了華妃娘娘入宮之後,太子妃娘娘有了身孕,便是地位更加穩固了。可若是太子妃娘娘小產,豈非是華妃娘娘最為有利?如今人髒並獲,一切都是水落石出啊!」
「是啊!陛下,如今看來,一切都是華妃娘娘指使的。還請陛下徹查華妃,為太子妃娘娘做主!」
「不但要查華妃,還要查華妃母家忠國公府。」
「忠國公府一開始便想著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妃,說穿了還是覬覦未來皇后之位。如今看來,忠國公當初的狼子野心,便已然甚是明顯了。還請陛下徹查忠國公府,勿使奸佞得逞啊!」
「請陛下徹查忠國公府,勿讓小人得逞。」
朝中眾人向來又都有揣測聖意的習慣,眼見著皇帝並未有對於彈劾忠國公流露出任何不好的表態,便也心裡都有了一桿秤砣,知道了朝中大方向在何處。
於是,朝中彈劾忠國公的奏章便是如雪片一般紛紛飛了過來,或指出石側妃心懷不軌;或是說石側妃不過是一女子,便是給她多大的膽子她自己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又或者是說石側妃這般做安知不是受了家庭影響的緣故。
更有甚者,直接說忠國公石橫在朝中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實乃一切都是忠國公都是主謀。
皇帝震怒,百官上·書,忠國公便算是徹底惹了眾怒。皇帝李景在朝臣們上·書許久之後,終於下旨徹查此事。華側妃嫉妒犯上,使用巫蠱,乃是犯了國朝大忌。貶為庶人,賜死。
忠國公教女不善,著命抄家徹查。
於是眾臣便也又照著皇帝的意思,開始一起齊心協力地「尋找」忠國公的罪證。
向來一個人若是想要倒台,便是沒有罪證掘地三尺怕也是能發掘出罪證的。更何況忠國公手底下本就不能算是十分乾淨。
「無中生有,有則更有,本就是這些朝臣們的厲害之處。」穎姝淡淡地道,便也篤定了這次忠國公是逃脫不掉的了。
「是啊。這兩天彈劾忠國公的奏書簡直如雪花一般多,陛下本就多疑,其實打從忠國公一開始有意將自己女兒送進東宮那一刻,便註定了石氏一族不能善終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忠國公聰明一世,卻一時興奮過了頭,忘了陛下心裡的禁忌。」穎姝冷冷地道,她並不覺著忠國公可憐,如今落到這般天地,也只能說忠國公自己活該罷了。
「是啊。」沈斌一雙星目似是沉思回憶,面龐更是多了幾分堅毅,「從他妄想將手插到東宮那一刻,他便該想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可惜啊,人總是喜歡冒險的。」穎姝感嘆著,然後在心底里沉思著,發覺自己如今越發像一個哲學家了。來到古代這些日子,透過平京城裡的大小事情,看到不同人的不同人生,瞥到不同的故事,種種種種,讓自己感慨良多。倒也算是學到了許多。
「如今是三月初二,這事不會拖到四月里的。」穎姝盤算著日子,「十五是吉日。陛下不會殺人,可若是留到十五之後那也忒長了些。未免夜長夢多,估摸著十五之前,便能有一個了斷了。
沈斌點點頭:「倒還真是這樣。我隱約記著,後日便是華妃……哦,不,石庶人就死的日子。你不去進宮陪太子妃麼?」
「若彤已然宣召了,她說想去送石庶人一程。」穎姝冷笑著,心裡倒是有些悽然,「旁人倒也罷了,我是擔心麗筠。事出之後我便回了娘家,漸漸卻只說麗筠身子有些不適,旁的一概都不肯說了。我又留了信想讓麗筠過來坐坐,只是麗筠一直說養著身子。我又問祖母與大娘子,卻是都說如今麗筠誰也不見。麗筠向來好強,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心裡不好受,卻又不肯對著外人說。唉……」
「可若是麗筠出來求你,你豈不是又左右為難?」
「不會的。」穎姝搖著頭:「麗筠不會求我的。她心裡比誰都明白。我只是,想讓她過來,與我說說話。這般,她又能傾訴的,心裡倒是好受一些。」
沈斌一把抱著穎姝,輕輕撫摸著穎姝鬢邊碎發,「你心裡擔心她,我是知道的。」
等到第二日,穎姝心裡一直擔心的麗筠倒是出乎意料地過來了。一如穎姝所預想的一般,麗筠並沒有如普通的世家女子一般對著自己痛哭祈求,反而甚是平靜沉著。
平靜的甚至有些可怕。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父親從太上皇復位後便仗著自己是功臣而肆無忌憚。我便是怎麼勸都是不成的。我知道,父親這是被權利給迷住了眼睛了。可我一個女人家說什麼也沒有用。男人們整日圍著權力轉,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好說的。況且父親的手又並不算是乾淨,如今被查處,也是意料之中。這般也好,倒也不用我整日擔驚受怕了,甚至夜裡都睡不著覺,想著我石家的報應什麼時候會來,如今報應來了,終於能睡一個好覺了。」麗筠笑著道,說罷便是微微抬起頭看著國公府的雕樑畫棟,終究堅強如她,眼角還是流出了淚水來。」
「好了,我走了。」麗筠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對著穎姝說完這些覺著矯情便是起身想要離開。穎姝明白麗筠的性子,便是挽留也挽留不住,便笑著送了麗筠出門。
麗筠看著淡然,可穎姝卻是知道,按著麗筠的性子,這件事情並不會輕易結束。恰恰麗筠說自己看開了,才是可怕事情的開始。
果然,麗筠回到家中便是對著汪漸說想要和離,汪漸自然是拒絕的,只是麗筠一再堅持倒是教汪漸好不苦惱,著急之下便是難免說話更沖了些,這幫便是難免爭吵了起來。
麗筠是個脾氣重的,這樣一來倒是直接將事情給鬧到了汪瑛與劉氏那裡,連著汪老太太都給驚動了。這般一來,穎姝少不得要回娘家一趟看看情況才是。
當穎姝急急忙忙地回到汪家,汪家正在就麗筠與汪漸和離之事進行會談,彼時麗筠與汪漸正跪在地上;汪老太太與汪瑛正高高坐在上首,汪老太太滿面愁容,一隻手正靠在一邊的小桌上,頭歪著靠在手上。汪瑛則是正襟危坐,時不時地看著汪老太太,仿佛主心骨都失去了大辦似的。
一邊的劉氏神色有些複雜,倒是瞧不出明顯的喜悲。
「老二媳婦,你可是鐵定了心要合離了?」汪老太太單手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蹙眉問道。
「是,如今媳婦娘家遭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不好連累汪家。若是等到我父親罪名定了,汪家就會因為娶了我這個罪臣之女而蒙羞。可若是在父親罪名未定之前便合離,汪家便不會受牽連。」
麗筠面龐十分堅定:「媳婦只有這些話。也只有這樣的意思。」
「都說過多少遍了,我不在乎這些,你怎麼就是不聽呢?我們是夫妻,那事情自然要一起承擔,我當初娶了你,便這樣說過的。」汪漸著急了,便是這般喊著。
「你承擔得起,可整個汪家承擔不起。我不能連累你,更不能連累整個汪家。祖母與父親母親都待我如親生閨女一般。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我越不能不念著往日的恩情啊!」
這些話其實小夫妻兩人之前也說過許多諸如類似的了。不過這次鬧到了汪老太太前面,自然免不了又說了一遍。
「筠姐兒,你嫁到我們汪家,我是真心拿你當親閨女看待的。既然親閨女,哪裡有親閨女出了事情,我們一大家子人把親閨女推開的道理?」汪老太太說著說著,眼角便是流出了淚珠來:「孩子啊,我汪家不是那樣的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