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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回 慕雲澤之死

2024-08-09 05:13:32 作者: 陸無雙

  慕雲松便在蘇柒額頭輕吻一下,「且等我,我去去就來。」

  蘇柒問:「你會殺他麼?」

  慕雲松道:「戚家與他的恩怨,北靖王府與他的恩怨,燕北軍與他的恩怨,終要有個了結。」

  慕雲松說罷,便起身要往御書房走,卻忽聽身後一聲喚:「北靖王叔父!」

  一直跟在蘇先生身旁的慕鴻,忽然沖慕雲松跪了下去,「我知道,我父皇心思狹隘、作惡多端,致眾叛親離、國將不國!但他終究是一國之君,慕鴻乞求您高抬貴手,饒他一命,慕鴻願此生替您牽馬墜蹬、肝腦塗地,報叔父大恩!」

  說罷,高傲倔強的少年,便重重叩首下去。

  

  「你是皇長子慕鴻?」慕雲松回眸望著他,「你可知我慕家男兒,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寧死也不向人折腰乞憐?」

  「我知道!」慕鴻道,「但他終究是我的生身之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慕鴻不能置天倫於不顧!還請叔父成全我剔骨還父之心!」

  慕雲松面露讚賞,「是個好樣的!」他環視眾人,鄭重道:「赫連鈺本是打著『兵諫』的名義起兵,但赫連一族包藏禍心,大逆不道,已然伏誅!如今,我北靖王慕雲松率軍入宮,仍為諫言,不為篡位!」他嚮慕鴻道,「至於皇帝慕雲澤,便要看他如何自處了!」

  他坦誠目光掃過眾人,便見蘇先生鄭重抱拳行禮道:「我相信王爺,定能還戚家一個公道!」

  慕家兄弟齊齊以右拳敲胸,行軍禮道:「我等唯大哥馬首是瞻!」

  慕雲松略略頷首,逐一望過目光讚許的慕雲柏、神采飛揚的慕雲梅、滿面豪邁的慕雲樟和慕雲桐,伸手在蘇柒肩上拍了拍,將帶血的寶劍入鞘,大踏步向御書房走去。

  御書房內,皇帝慕雲澤遣散了下人,獨自一人盤膝而坐,撫著一張古琴,琴弦在他指尖上下翻飛中,錚錚然奏出殺伐之聲。

  慕雲松步入殿內,便聽到這凜冽中透著絕望的《十面埋伏》琴曲,望著散發赤足,衣襟凌亂的皇帝慕雲澤,嘆道:「太祖有訓:聖者仁心,民貴君輕,以仁德治天下。你如今仁德盡失,眾叛親離,可悔?」

  琴弦發出一聲嗚咽,被驟然扯斷,斷弦割破了撫琴人的手指。慕雲澤側頭望著血絲順琴弦滴下,忽而笑道:「自古成王敗寇,你如今以勝者的姿態,與我說這些虛偽道理,不覺得可笑麼?」

  「這不是虛偽道理。」慕雲松道,「是治國之道,可惜你妄居皇位數載,一心只想著剷除異己,貪圖高位,卻從來沒有想過真正的治世之道,你這皇帝當得,不稱職得很。」

  慕雲澤不屑地擺擺手:「你何必在這裡與我枉費口舌?反正自今日後,這皇位是你的,大燕國也是你的。」

  慕雲松索性苦笑一聲:「我早說過,我北靖王一脈從未覬覦過皇位,也從未有過反心,可惜,你始終不信。」

  「你讓我如何信?」慕雲澤顫抖著站起身來,「從小到大,他們時時處處拿我與你比,說我不如你睿智,不如你勇武,不如你有勇有謀不如你功勳顯赫!」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你知道,從小到大活在陰影下是什麼感覺?我做夢都怕,有朝一日你會策馬持槍殺入西京,將我從皇位上趕下去!」

  慕雲松看他又是一副瘋魔狀,暗下決心,向他和盤托出:「我不會搶你的皇位,今日不會,今後也不會。」

  慕雲澤反笑了:「你以為我會信?」

  慕雲松向前兩步:「世人皆知,當年我爹與你爹的皇位之爭。那時,我父王已率軍兵臨西京城外,本欲發兵攻城,將屬於他的皇位奪回來。」

  「可他為何不奪?」慕雲澤現出個不可思議神情,「難道,當真是因為我母親……」

  「沒錯。正是你母親,那時的皇妃賽罕隻身單騎,夜闖燕北軍營去見我父王,是她的一句話,讓父王徹底改變了主意!」

  慕雲松深吸一口氣,盯著慕雲澤一字一句道:「她對父王說:長子云澤,是你親生骨肉!」

  咣……慕雲澤膝蓋一軟,碰翻了古琴,半天才踉蹌著站直身子,一雙眼眸中滿是赤紅血絲:「你說……什麼?你說謊!」

  「事到如今,我何必騙你。」慕雲松道,「在我十六歲冊封世子時,父王將此秘密鄭重告知於我,訓誡我說,我北靖王一脈雖有皇位繼承權,但絕不可覬覦皇位分毫!」

  他不免回想起當時,他身為叛逆少年,乍聞此事心中的激憤與不甘,卻不為皇位與自己無緣而怒,只為自己母親不甘,為自己眾兄弟不甘,為北靖王一脈而不甘!

  「如今你明白了,」慕雲松長嘆一口氣,時過境遷,他早已將那份不甘放下,偏偏坐在皇位上,被他北靖王一脈拼死效忠的這個混帳皇帝,「你本就是我親生兄長。」

  「我雖說不會搶你的皇位,也不會任由你在這皇位上胡作非為下去,將我大燕百年積澱毀於一旦,讓我大燕百姓置身水火之中。」慕雲松正色道,「我要你從此隱退後宮,放政棄權,另選賢臣治國,任良將守邊,重整朝綱,收拾山河,你可願意?」

  偏偏,慕雲澤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只低頭喃喃道:「我……是慕玉棠的兒子?是慕玉棠與賽罕的野種?!」

  慕雲松無奈道:「如今太后尚在,你若不信,自可去問她!」

  「我信!我為何不信!」慕雲澤忽然仰面大笑,「她本就是蠻夷女子,一輩子都心系慕玉棠,為不能嫁給慕玉棠而抱憾,從未將父皇放在心裡!」

  他踉蹌著向前兩步,「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正統的皇嗣血脈,真龍天子,原來……原來……我竟是個蠻夷女子與別人生下的雜種!雜種!!」

  慕雲松沒想到,身世之謎的暴露,竟對慕雲澤有如此大的影響,尚未想到該如何對待這個魔障的皇帝,卻忽見他一把抽出牆上的波斯彎刀,獰笑道:「我如今……什麼都沒了,連血脈都是假的!我恨……我恨慕玉棠,我恨賽罕,我恨這蒼天無道!我恨你們!!」

  慕家兄弟等眾人在門外等了許久,方見御書房大門被豁然打開,慕雲松立在門口。

  眾人忙向殿內望去,見皇帝慕雲澤倒在殿中央,血不斷地從他胸口的波斯彎刀處湧出。

  慕雲松便踏著這血河,一步步走出御書房,行至目瞪口呆的慕鴻身畔,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我並未殺他,是他不願放過自己。」

  便見坤寧宮掌事季公公氣喘吁吁趕來,捧著一塊明黃色詔書道:「奉太后娘娘口諭:皇帝無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德不匹位,即刻廢為平陽王。立北靖王慕雲松為攝政王,輔佐朝綱,革故鼎新,尚賴親賢,共圖新治!」

  慕家兄弟與殿外燕北軍齊齊跪下,山呼:「攝政王千歲,千千歲!」

  蘇柒住進了翊坤宮。

  新上任的攝政王很忙,忙得沒日沒夜地不見人影。

  蘇柒可以理解,慕雲澤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大燕朝廷內政外交、經濟民生皆是一團糟。慕雲松方接手,無論調整官員、清查帳目還是安撫百姓,都是一宗又一宗的大工程,更罔提革除積弊、變革圖強的長久之計了。

  蘇柒覺得,雖然同處一個宮檐下,她卻已然許久未見過這位攝政王的人影:明明每晚都預備了宵夜等他回來,卻總是等到自己昏昏睡去,睡夢中感覺被他摟進了懷裡,等她再醒來,他卻又不見了人影。

  蘇柒心底有一些些哀怨、一絲絲寂寞:蘇先生辭官不受,留下封書信便遠走高飛、自在逍遙去了;夏恪從天牢里出來,與夏嚴一同忙著打理後宮諸多事宜,日日不見人影;慕鴻則一天天跟在慕雲梅屁股後面,騎馬練槍學習兵法,儼然小迷弟一枚。

  想見的人一個也見不著,偏偏不想見的人日日踩破了門檻:明眼人皆看得出來,慕雲松做攝政王不過權宜之計,不久之後必然榮登大寶,這位昔日的「北靖王妃」,聽說與王爺感情篤厚,萬千寵愛於一身,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於是,京城名門望族的夫人、世家門第的千金,無不爭先恐後地上門結交,只求能傍上這位準皇后的大腿,以保家族門楣長盛不衰。

  蘇柒不勝煩惱,只覺日日迎來送往,笑得臉都僵了。

  「皇后?」

  當夜,蘇柒終成功地在慕雲松回來時轉醒過來,跟他嘀咕了一句被當做准皇后的重重「厚待」,特煩惱。

  一句剛嘀咕完,便被他精健的臂膀摟在懷裡,在她耳邊柔聲問道:「我的小柒,想當皇后麼?」

  想個鬼……姑奶奶我當年連北靖王妃都不想當,皇后,那得是多高段位,非修煉千年的老妖精不能勝任。

  更罔替後宮比北靖王府尤甚,實實在在是步步白骨的修羅場……

  蘇柒想要吐槽兩句,偏偏望著他一雙深情眷眷的眼眸,張了嘴又沒說出來,終嘆了口氣,雙臂換上他的肩膀:「沒什麼想不想的,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當北靖王,我就當北靖王妃;你若當皇帝,我就當皇后;你若繼續當東風鎮的獵戶,我就當冥婚媒婆兼獵戶娘子。只要能跟你在一塊兒,此生此世不分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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