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回 文大人威武
2024-08-09 05:01:50
作者: 陸無雙
翌日清晨,東風鎮府衙,鎮長帶著一臉菜色,頂著兩個偌大的黑眼圈,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將驚堂木一拍:「升堂!」
「威……武……」堂下的兩排捕快,大半帶著傷,聲音著實的有氣無力。
「將殺人嫌犯帶上來!」
鎮長發話,兩排捕快卻齊齊的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地沒一個敢動。
這就尷尬了……捕頭雷震被鎮長大人一記眼刀飈過來,只得自己動手,去將丸子領了上來。
領罷回到堂上,妥妥地收穫了眾捕快敬仰的目光:頭兒,敬你是條漢子!
雷震額角古怪地跳了跳:我怎麼有這麼幫不成器的手下……
昨晚被蘇柒騷擾之後,他睡意全無,特特地去大牢里看了看她這位堂兄。
熟料看到了相當意外的一幕。
應是鎮長私下授意,讓捕快們連夜刑訊逼供,他不說就大刑伺候。
然此時,看幾個捕快鼻青臉腫快哭了的樣子,仿佛被大刑伺候的是他們一般。
「頭兒,這活兒沒法幹了……」一個捕快索性抓住他的胳膊哭訴,「每月不過二兩銀子的俸祿,卻要搭上條命去……」
雷震只得撫慰地拍拍他肩膀,轉頭去看蘇柒那堂兄,此時正盤膝坐在牢房正中,儼然一副「我的地盤我做主」的強大氣場,讓人近前不得。
這人,也太裝逼了吧……雷震撇撇嘴,「府衙重地,豈容你放肆!」
丸子冷冷瞥他一眼:「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是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雷震汗顏:你哪是軟柿子,你壓根兒就是個地火雷!
此刻,這地火雷負手立在堂下,閒庭信步一般,全然沒把鎮長老爺當回事兒。
鎮長一張臉愈發的黑,手中驚堂木一拍,慣常負責公堂秩序的捕快,手中殺威棒重重一磕,口中卻沒底氣:「老爺在上,你這刁民……快給我……跪跪跪……跪下!」
壯著膽子喊罷,立刻下意識地用棍子擋在自己一張發腫的臉前,儼然昨夜的遭遇,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丸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倒也遵守公堂紀律,一撩衣擺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倒讓整個公堂上下,齊齊鬆了口氣。
鎮長提了提氣,再度驚堂木一拍:「堂下所跪何人?」
「鎮上獵戶蘇某。」丸子淡然道。
「有人檢舉,你本月十三在西山上大肆殺人,你可認罪?」
丸子臉上現出個冷嘲,反問道:「敢問大人,是何人檢舉?」
「這……」鎮長一時語塞,隨即強自辯駁,「這不是你一個犯人該知道的!」
「我只知,我大燕朝之司法,講求個證據確鑿。」丸子凜聲道,「大人尚未審理,便將草民以『犯人』稱之,與理不通,與法不合。」
鎮長被他抓了把柄,一時間無法反駁,正語塞間,卻見後堂聽審的方縣丞索性沖了出來,一臉的怒其不爭:「一個殺人兇犯,你跟他有什麼道理可講!」
說罷,直接轟走了鎮長,在堂上坐下,將驚堂木一拍:「此犯窮凶極惡,在西山殘殺無辜百姓數名,證據確鑿!如今竟敢藐視公堂、拒不認罪,來人吶,給我大刑伺候!」
他氣急敗壞地一通喊,熟料堂下的眾捕快一聽說又要動大刑,竟是一式一樣驚恐的表情,無一敢動者。
「大刑伺候!爾等都聾了嗎?!」
看方縣丞一副幾欲暴走的樣子,雷震只得硬著頭皮,代表眾手下出頭:「縣丞大人三思……」
「思個屁的思!」方縣丞一拍桌子彈了起來,伸手指著雷震的鼻子,「再不動手,一個個按官匪勾結論處!」
眾捕快啞巴吃黃連:官匪勾結可是大罪,這位縣丞大人,也太不講理了……
然而為了自己身家前程計,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一堆膿包廢物……丸子跪在地上,握緊了拳頭:大不了一路殺出去,帶著蘇柒遠走,區區一個東風鎮,又有誰能奈何得了我?
他正蓄勢待發,卻聽公堂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且慢!」
一眾忐忑的捕快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雖不知說話的是誰,卻乖乖聽了他的話。
丸子轉頭去看,見一身材頎長的白衣男子,負手昂頭,不卑不亢地走上堂來。
「我大燕朝以仁孝法度治天下,定罪判刑講求證據確鑿,如今方縣丞一不舉證二不審問,便要動用極刑,是要將我大燕朝律法踩在腳下麼?」
方縣丞被來人質問得心虛,雖不知來者是何人,卻覺他自帶一身凜然氣場,令人不敢小覷。
他強自定了定神,驚堂木再拍:「堂下何人?竟敢擾亂公堂、詆毀上官?!」
來者傲然一笑:「在下,文天譽。」
文天譽?方縣丞只覺這名字有些耳熟,用力想了想卻沒想起來,倒是被他趕走的鎮長,一臉駭然地湊了上來:「方大人,他……莫不是那位有『布衣卿相』之稱的文天譽?」
「……什麼布衣什麼卿相?」
「下官當年進京趕考時,便曾聽人說過,文天譽乃是三朝閣老文大人的愛子,自幼與今上一同讀書長大,關係匪淺。後來執掌大理寺,以公正嚴明、斷案如神著稱。後來不知何故辭官歸隱,但畢竟是今上的心腹至交,時常體察民情、考量官員,故有『布衣卿相』之稱啊。」
他話未說完,方縣丞已是冷汗涔涔而下。
自己是犯了什麼太歲,一邊是聖前的紅人,一邊是皇帝的髮小兒,一個比一個來頭大,誰他都得罪不起。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方縣丞快哭了,然轉念一想,這文天譽雖來頭大,但如今怎麼說也是無權無勢,而那位安公公,手握重權且睚眥必報,兩害相較取其輕……
想至此,他壯著膽子道:「閣下即便真是文天譽,如今也是一介布衣,依律不得干預本官審案,還請見諒則個。」
聽這昏官跟自己講法度,文先生反笑了,「我無意干預縣丞大人審案,但我大燕朝有公開審案、民眾聽審之傳統,我只是代表門外聽審的眾鄉親,問縣丞大人幾個問題。」
不等方縣丞反應過來,文先生便上前兩步:「其一,縣丞和鎮長口口聲聲說,有人檢舉這位蘇獵戶殺人,請問,檢舉者何在?依律需帶他上堂對峙。」
這……方縣丞與鎮長面面相覷:哪裡有什麼鬼的檢舉者,「檢舉者麼……」方縣丞咳了咳,「來府衙檢舉過後,翌日便失蹤不見,許是被這廝殺人滅口也未可知。」
他此言一出,門口聽審的百姓一片哄然,連蘇柒都被他氣笑了:被檢舉完才想起殺人滅口,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傻……
這樣的鬼話,文先生自然也不會信,冷笑一聲道,「檢舉者不見了,那被殺的屍首總不會也不見了,煩勞方大人將屍首搬上堂來勘驗!」
他此言一出,方縣丞和鎮長愈發心驚膽戰,方縣丞索性破罐子破摔:「屍首已經仵作勘驗,乃是被殺無疑!文先生一屆平民,可沒有勘驗屍首的權利!」
「縣丞大人說得對,平民百姓確無驗屍之權。」
聽他認了,方縣丞剛要鬆口氣,卻見文先生悠悠然從衣袖中摸出塊金牌,舉到他面前,「此乃當今聖上御賜金牌,見此物如聖駕親臨!」
這這這……方縣丞尚未從驚駭中緩過來,已被鎮長一把拉倒在地,闔堂上下齊齊跪倒,高呼「萬歲」。
這是個好東西啊……跪在堂外的蘇柒,望著文先生手中高舉的金牌咽了咽口水,眼饞。
她倒不在意這金牌有多大威勢,她只是覺得……
這樣大一坨金子,得值多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