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 唯以身相許
2024-08-09 05:01:18
作者: 陸無雙
關於他與蘇柒究竟算是什麼關係,丸子也曾認真思索過。
自打他從懸崖上跌落,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女。
那時,她一雙明眸「含情脈脈」實則透著狡黠地說:你叫蘇丸子,是我相公。
對她這套說辭,他也曾將信將疑,但不久便意識到,那是小丫頭在劫匪面前為了自保而隨口編的,全然沒有可信度。
蘇柒顯然也意識到了他並不信,是以那聲曾讓他臉紅心跳的「相公」,也漸漸不叫了。
事實應是,他不知何故,許是被仇家追殺,從懸崖墜落,好巧不巧地被蘇柒遇見,善心大發地將他救了下來,並帶回了家。
說起來,蘇柒這丫頭,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自古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嗯,沒毛病……
丸子終於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伸手將懷裡磨蹭的「小貓兒」抱了起來,轉身往屋裡走。
小丫頭,過了今夜,你真要叫我一聲「相公」了……
「是要去洗澡麼?」懷裡的小貓兒喵喵。
「是……」抱著貓兒的丸子,頭腦一片空白。
然既然她說了,丸子依稀覺得,做某件事之前,好像是要洗一洗的,於是抱著她往淨房去。
天氣愈發暑熱的緣故,淨房的木桶里日日備著水,此刻倒是方便。
「你且洗洗,我……在外面等你。」
他剛將懷裡的人兒放在地上,她便軟若無骨地向下栽去。
「哎……」他只好又伸手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抄起來。
「丸子……我是不是喝醉了?」她一雙手扯著他的衣襟,輕喘連連,「頭暈……腿也軟……」
「你是喝醉了。」淨房裡水霧氤氳,讓他感覺呼吸都有些急促,「要不別洗了?」
「那哪兒行啊?一身汗津津的……」迷迷糊糊的小人兒倒是不依不饒,「要不……你幫我洗吧?」
「嗯……啊?」丸子只覺頭腦一陣發熱,鼻血幾乎又要蕩漾而出,趕緊伸手捂住,「這……不好吧?」
劇情升級太快,他一個純情男子,實在有點HOLD不住……
「有什麼不好的……」懷中的小人兒仰臉迷離地望著他,痴痴地笑著,「以前,蘇先生都幫我洗過呢……」
咚!嘩啦……
淨房的門被大力推開,帶著一身水漬出來的丸子,赤紅著一雙眼,臉上掛著血跡,殺氣騰騰。
他正滿腔的怒火無處宣洩,卻忽然瞥見院中大楊樹樹枝輕顫,一個黑影一閃而沒。
「誰?!」
誰?誰幹的?!
翌日醒來的蘇柒,著實的惱火。
她發覺自己穿著一身濕噠噠的衣服躺在自己床上,渾身潮潮冷冷不說,還將自己的被褥枕頭浸了個透。
這是誰趁姑奶奶喝醉酒,給我扔河裡了?
她正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在庭院裡晾衣裳被褥,正巧見丸子黑著一張臉從屋裡出來,心中愈發火大,指著自己能擰下水的被單:「喂!你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
丸子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能!」
作為一個男人,丸子從來沒這樣憋屈惱火過。
昨晚,蘇柒那一句「蘇先生都幫我洗過呢」,成功地在他心裡種下了一棵刺藤,並迅速發了芽。
他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以前,那死鬼蘇先生也睡這張床,也許他們曾經……
他一躍從床上彈起來,煩躁地在屋裡轉了兩圈,覺得喉嚨都在冒煙,於是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碗茶喝。
這是死鬼蘇先生的茶壺茶碗……
那套茶壺茶碗險些粉身碎骨。
他坐立不安地糾結了一夜,背上的汗不知出了幾遍,遂煩躁地脫了衣裳準備換。
打開衣櫃,卻意識到,他的衣裳,都是蘇柒「好心」拿蘇先生的衣裳給他改的!
丸子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丸子黑著一張臉,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錢的樣子,蘇柒不禁打了個冷顫,開始自我反省:我怎麼得罪他了?
但記憶在喝了兩碗梅子酒之後便戛然而止,斷片兒斷得一乾二淨。
「丸子……」她小心地蹭過去,「我昨晚上喝醉酒……打你了?」
「打我?」丸子快被她氣笑了:你倒不如打我一頓,給我個痛快。
看他否認的語氣,蘇柒想了想,多了幾分底氣:「我又沒打你,你幹嘛擺這麼一張臭臉?」
丸子咬了咬後槽牙:你若剛要上天堂,卻被一腳踹下了地獄,只怕也不會很快活。
蘇柒指著曬了滿院子的衣裳被褥:「是不是你趁我醉酒,給我扔水裡的?」
「是。」丸子索性承認,「你醉得不省人事的,我把你扔浴桶里清醒清醒。」
熟料他追那黑影歸來,竟見她在桶里睡了過去。
「那你也不能給我濕噠噠地撈出來扔床上啊!」蘇柒吸著不通氣的鼻子抗議。
「不然呢?」丸子冷瞥她一眼,「我還能給你換換衣裳?」
心中卻忽然想到:也許,死鬼蘇先生就給她換過……
他瞬間覺得整個人更不好了。
「……」蘇柒竟無力反駁,只得無奈地去怨罪魁禍首,「那梅子酒喝著甜甜的,不曾想酒勁這樣大……」
提到梅子酒,丸子忽然想起來,「你那梅子酒,從哪兒來的?」
「抽獎抽來的。」蘇柒隨口道,「我昨兒去集市上買魚回來,路過悅來茶館,門口的店小二跟我說,今日喝茶聽說書有抽獎,我就進去了。聽莫先生說了一段書,果然有抽獎。」
她說著忽然高興起來,「就那麼巧,莫先生從荷花碗裡捻出個紙糰子,剛好是我坐的桌號!我就白得了壇梅子酒,你說是不是很幸運?」
還幸運呢,你這是典型的貪小便宜被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丸子冷笑一聲:又是悅來茶館……
悅來茶館。
「假的?」湯圓掌柜一臉意味深長的促狹表情,「你可看清楚了?當真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真真切切,一清二楚。」湯圓掌柜對面,一個身穿黑衣,臉上一片青腫,鼻子裡還塞著兩大團止血棉的暗衛,聲音悶悶地道。
暗衛著實的鬱悶:接這個任務,本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去的,熟料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更慘的是,臨走還被那男的發現了!
他委實不能理解,那樣一個天仙似的姑娘抱在懷裡,那男的一開始明明也情動難以自持的樣子,最終偏偏虎頭蛇尾、無所作為!
他簡直懷疑那男的某方面有問題。
不解風情也就罷了,卻還要把一腔的怒火,撒在他一個無辜聽牆角的身上!
那一頓好打……暗衛摸了摸自己還滲著血的顴骨:要不是自己輕功還算不錯,搞不好要有去無回。
湯圓掌柜顯然並不關心暗衛那哀怨的內心,轉頭向莫先生道:「先生以為?」
莫先生捻著自己的長須,思忖片刻卻笑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感情這東西,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說罷,向暗衛使了個眼色。暗衛會意,起身行禮出屋,尋大夫上藥去了。
待暗衛走了,莫先生方從衣袖中摸出個字條,「這是今晨收到的。」說著,將字條攤開給湯圓掌柜看。
字條上寫著:若前事盡忘,亦無須回來。
湯圓掌柜眯眼將那字條讀了幾遍:「主上的意思是……」
「主上這『無須回來』大有深意。」莫先生將字條就著油燈點了,「就看你我的領悟了。」
夜色掩映中,莫先生裹一件黑色斗篷,從悅來茶館後門悄然而出。
在他不遠處,蹲守了大半天的丸子亦起身,尾隨他而去。
他倒要弄清楚,這姓莫的老頭,對他和蘇柒一而再地試探,究竟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丸子跟著莫先生一路彎彎繞繞,行了小半個時辰,卻是到了一個繁華之地。
他眼見莫先生行至一處後牆邊,伸手叩了叩牆角的小門,那門便打開一條縫,露出半張臉,見是莫先生,遂讓了他閃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