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採血

  「我同意。」霍子跡還沒考慮出結果，一旁的霍子珏卻率先開口。

  「子珏！」霍子跡一聽，不甚贊同，可眼下除了他，似乎也沒人能勝任了。

  「大哥，放心吧，既然姐姐都說了沒事，那一定會沒事的。連我的離魂之症都能治好，這點事，應該也沒問題的。」霍子珏坦坦蕩蕩，一點不擔心自己會出事，對元圈圈倒是百分百的信任。

  如果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元圈圈此時都想上去抱一抱他。

  這孩子太懂事了！還如此信任她，不枉她帶他那麼久。

  

  欣慰。

  既然本人都答應了，霍子跡也沒辦法去阻止，何況這件事也確實亟待解決，想了想，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頭了。

  幾人進到煉器廠內後，耳邊的「噹噹」聲更加清晰，而且還很明顯的，是從左邊的一個砧子那兒傳過來的。

  「小……小姐，那個……在那裡麼？」小芷和香兒縮著肩膀相互緊挨著，聽著這聲音顫顫巍巍地向元圈圈發問。

  元圈圈點頭：「嗯，二劉子就站在那兒，在兢兢業業地打鐵呢！」說完便抬頭沖那個方向喊了一聲：「老師傅，我尋到幫你的法子了！」

  「噹噹」聲驟然停下。

  方才在外面聽霍子珏說這位溟王妃能以肉眼瞧見已死之人的陰魂，他還沒有實際的感受。可現在，她一開口，那聲音居然真的停了，他才真切地了解到，霍子珏所言非虛。

  這位溟王妃當真非普通人。

  感覺一陣陰風從身邊掃過，霍子跡驚了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對，我已經尋到法子了，你可以完成你的心愿，然後安心轉世投胎去了。」

  旁邊的人看不到二劉子的鬼魂，自然也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只瞧見元圈圈對面她面前的空氣，自言自語般地說著話。

  場面一度詭異。

  「……呃，這個法子嘛，其實很簡單，便是借他人的身，讓你暫時『復活』。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傷害他，你的事情辦完之後，得馬上離開，否則後果自負。」

  「……行，那便開始吧。」和二劉子的鬼魂交流完畢，元圈圈招手將霍子珏叫過來，交待了幾句，然後朝他面前的空氣點點頭。

  霍子跡一怔，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霍子珏身子突然一顫，表情瞬間就變了。

  原先淡定從容的優雅少年，一秒變成了佝僂著背的老者。

  「霍子珏」一開始先怔愣了一會兒，似是還沒反應過來，呆了片刻後，年輕俊美的臉上一下子浮現出激動的神情。

  「老師傅？」元圈圈確認他的身份。

  「誒，姑娘，是我。」清冽稚嫩的少年音配上慢悠悠的老者語氣，怎麼聽怎麼彆扭。

  小芷和香兒以及霍子跡，均震驚無比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天吶，真的上身了誒……」小芷喃喃道，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上身成功，因為陰魂不能在活人身上停留太久，否則會對活人身體造成一定影響，元圈圈便催促二劉子趕緊去做他的事，做成後便速速離去。

  上了霍子珏身的二劉子便依言去完成他死後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了。

  爐子生火，鐵料入爐燒紅，鐵錘敲打，入水冷卻。一連串的動作熟練連貫，儘管因為這具少年身體氣力沒有二劉子本人大，但好在霍子珏也習過一些拳腳功夫，不至於太柔弱，他打完這把劍也就比他生前平日裡多花了點時間而已。

  在此期間，元圈圈等人一直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

  奇妙的是，明明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只是裡面的魂靈換成了一位五十多歲的鐵匠工，渾身的氣質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元圈圈看著「霍子珏」，卻仿佛看見了三十多年一直兢兢業業堅持自己事業的手藝人。身已死，魂靈卻還惦記著他最後沒幹完的活，這股敬業精神讓元圈圈不禁動容。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鐵劍成形，「霍子珏」看著他親手打成的最後一把劍，神情留戀。

  「最後一把了……」望著劍喃喃低語，霍子珏體內的二劉子伸手輕輕撫著他人生打的最後一把劍，轉過身來，面朝霍子跡，請求道，「大少爺，能否請求一件事，可不可以將這把劍送給我，插到我墳前？」

  霍子跡似乎是有些不習慣自己的弟弟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愣了一下才回答道：「自然可以。」

  「多謝大少爺。我在霍府幹了三十年，老爺和大少爺都待我不薄，家中妻兒也時常受老爺照顧，我此生沒機會報答霍家，下輩子再來還這個恩吧！」說罷就要跪下磕頭，被霍子跡眼疾手快地扶住。

  「這是幹什麼？劉師傅，你為我霍家盡心三十年，霍家同樣感激你。對於你的離去，我很遺憾，不過，既然此時你心愿已了，便安心去投胎吧。你的妻兒，霍府定不會棄之不管的，你就放心吧。」

  主僕二人說完話，「霍子珏」轉過身，又對元圈圈彎了彎腰，對她表示了感謝。

  元圈圈擺擺手，「老師傅，您心腸好，手藝好，下輩子一定能投個好胎，平平安安一切順遂地過完一生的。」

  「借姑娘吉言了。」一切都結束後，二劉子在這人間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眼睛一閉，便從霍子珏的身體裡出來了。

  霍子珏身體又是一顫，眼睛慢慢睜開，眼神從茫然漸漸變得清明，到最後完全清醒，他左右看看，最後視線落在元圈圈身上，叫了一聲：「姐姐？」

  元圈圈此時卻望著不遠處，嘴邊暈開一抹淡淡的淺笑，而後慢慢恢復平靜。

  「他……走了？」霍子跡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問道。

  「嗯，走了。」扭頭看向已經變回來的霍子珏，拍拍他的手臂，「怎麼樣？身體可有哪裡不舒服？」

  霍子珏搖頭：「沒有，就是有些冷。」

  陰魂上身，活人身上沾滿了陰氣，自然會冷，休息休息，多吃點補品，便沒什麼大礙了。元圈圈笑著解釋了兩句，便同大家走出煉器廠，回到了霍府前廳。

  「今日之事，還多虧了王妃娘娘，在下感激不盡。」霍子跡以前從不信鬼神之說，不過今日這事，卻讓他不得不信。對眼前這位溟王妃，他也從懷疑變為敬畏，與此同時，還有濃烈的好奇。

  良好的家教讓他即便心有疑惑，也不會無故冒犯，為表感謝，他特地留對方在府中用飯，元圈圈也不假客氣，很爽快地答應了。

  霍家老爺子之前病倒，霍子珏醒來後，他的病情好轉了許多，眼見兩個兒子都大了，早已能獨當一面，便把家業全權交由霍子跡和霍子珏兩兄弟打理，他老爺子樂得當個甩手掌柜，趁著這機會，帶上幾個貼身的奴僕，離開京城四處遊山玩水去了。

  霍家不愧是個商賈大家，午飯相當豐盛。元圈圈也不客氣，將自己吃得肚子圓滾滾，實在吃不下才放下筷子。

  用完午飯，又在霍府待了一會兒，參觀了一下他們家的兵器庫和鐵礦廠，拒絕了霍子跡要送給她的一座玉珊瑚，同霍子珏道了別，元圈圈便帶著小芷和香兒回了王府。

  回去正好碰見打算出門的介涯，元圈圈攔住他，將人拽到一邊，小聲道：「把你的生死薄拿出來我看看。」

  介涯奇怪：「你要看生死薄做什麼？」

  「哎呀，廢什麼話！叫你拿你就拿，快點！」

  介涯：「……」這什麼世道啊，他堂堂閻王居然被一個凡人這般命令。關鍵他還沒法拒絕，誰叫他打不過人家相公呢……

  手掌朝上，現出生死薄，懶懶問道：「你要查誰啊？」

  「二劉子。」

  「啥？」

  「二劉子，快點！看看他去地府投胎了沒？」元圈圈不耐煩地催促道，差點上手自己去翻生死薄了。

  介涯敏捷躲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按照她說的名字翻找起來。片刻功夫，就找到了。

  「諾，這兒呢。」指著翻著的某一頁，介涯知她看不到上面的字，自覺念出來給她聽，「二劉子，本名劉民，生於錦元三十四年四月十七，亡於文熙二十三年臘月二十八，享年五十二。於文熙二十四年正月初三離開陽世，入地府，登記在冊，等候轉世。」

  念完之後不禁頓了一下，扭頭看向元圈圈，「嗯？正月初三？那不就是今天麼？」

  元圈圈瞅著對於她來說一片空白的生死薄，一臉鬱悶，聞言抬眼：「對啊，就是今天啊！」

  「這個二劉子……你見過？」

  「嗯哼。」

  介涯雖然平日裡顯得吊兒郎當一副不靠譜的模樣，但腦袋卻是靈光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當閻王當了一千多年。只需仔細一想，他便明白元圈圈為何突然要看此人的生死狀況了。

  「喲，難怪一早上都不見你人影，原來是攢功德為阿修『採血』去了啊！」

  她做了好事，背後的彼岸花長開，流出的骨血供冥修養肋骨，這麼算下來，她可不就是為他採血去了麼？

  「采你個頭啦！你這麼閒的麼，又上哪兒浪去？」這傢伙丟下冥界一堆事，賴在王府天天不是纏著冥修就是跑外頭浪，這麼不負責任的閻王怎麼還不下崗？

  「人間多熱鬧，我自樂逍遙。自然是找樂子去。」唰一下打開手中的摺扇，某閻王兀自騷包。

  元圈圈：「……」

  翻個白眼，辛勤『採血』的小蜜蜂和不負責任只知道浪的閻王在大門口貧了一會兒，瞧著在大冬天裡發春的某閻王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處，無語望天，而後直接回了雁景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