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世薇篇:白玉妝成喜容華(一)
2024-08-09 22:57:16
作者: 朱鈺
院落里的青梅花開了,我輕輕嗅著花香緩緩步入庭院。
手裡是陪伴了我閨中十五載的白玉石琵琶,那是緬甸的翠玉做成的,是父親花了千金為我弄來的頂好的樂器。
「我的女兒,彈琵琶自是國手,自然配得上這麼好的琵琶。」
父親如是說。
只是我並不喜歡彈琵琶。
儘管那指尖在琴弦上撥弄的感覺就像是翻飛的蝶飛舞在花叢中一樣養眼,每當有人看我演奏之後,都會站起身稱讚我道:「小姐不但容貌是平京城之最,琵琶亦是國手呢!這般才貌俱佳,李大人有福了啊。」
而原因,只是因為當今的東宮太子喜歡彈奏琵琶。
父親的意思是,想要我入東宮成為太子的貴妾,將來太子登基,我便是寵妃之尊。
至於為什麼不能成為正妃,那便要從國朝的歷史說起了。
大歆朝傳國二百八十二年,歷經十八代君王,當年歆朝太祖靠著三萬關西鐵騎,自函陽關而出,一路東進,平定了前朝關中前後長達十年的戰亂。將叛亂的罪魁禍首,把持關中朝政數十年的大將軍徐肇源傳首天下,屍體掛在平京城上長達數月,讓關中飽受徐家欺榨的貴族們出了好大一口惡氣。甚至有了要讓當時皇帝禪位給太祖皇帝的意思,還是太祖皇帝極力推辭才不得已作罷。
只是數月之後,當太祖皇帝挾關中大勝之威,揮兵南下,又將其餘各郡的叛亂一舉平定,關西鐵騎再次踏破平京城門之時,前朝皇帝終於在貴族們的威迫下發禪位詔書,將帝位禪讓給了位及前朝大柱國,功勳高無可封的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推辭三次之後繼位,改國號為歆。
因著太祖一行人是發跡於關西,而太祖之所以能夠登上帝位又是因著關中貴族的支持,所以當太祖登上帝位之時,自然少不得封賞關中貴族。所以在這歆朝,關中與關西是最為顯赫的兩方勢力,二百多年間,關中貴族與關西貴族爭鬥不休,兩派之間勢力糾纏不止,是這個國家延續了二百多年的政治現象。
只是這般,長此以往便形成了弊病,因著關中與關西兩派時常追逐權力,反倒是慢慢的導致了君權旁落的跡象。又因著本朝尊奉孔教,文官集團權力越盛,君權時常受制於關中與關西兩派。此種現象,已然持續了一百多年。到了先帝德宗在位之時才勉強將君權收回了一點。
但那也不過是一點而已。
兩黨爭權,一方得勢,剩下的便是黯淡無光的日子。
如今掌權的,是以左相齊維為首的關西黨人。
而我父親雖是內閣首輔,卻是關西黨的。
所以充其量,我也只能入東宮成為貴妾。若是成為太子妃,那麼關西黨人定然是不會應的。
便這般罷。
反正我也一點都不想入宮。
手指翻飛間,便是彈奏出曲子。
是我與玉郎相見的訊號。
我還記著我與玉郎相見之時的場景。
那時是三月三上巳節,居住在平京城中的貴族們都會聚集在城東的雲夢川邊踏青祈福。
自然,也是少男少女們的相見時機。
有許多我所聽說的美好的情誼,都是在三月三上巳節里發生的。
許是因著長年待字閨中,所以我對於外界的認知也就是通過家裡的女使與所接觸到的書籍能夠略知一二。
我便每年都很盼望上巳節的。
那時桃花盛開,淡粉色縈繞整個雲夢川一片,好似是九天之上才會有的美麗景色,如同夢境,載著少女年華里最為喜歡的情景。
不知怎的,我見著這般的情景十分高興,那實在是與我們家中不同的樣子。
到了外面,才是真正的自由。
玉郎,便是在那時遇見的。
他生的真是俊秀,挺高的鼻樑,深邃的雙眼,宛若鴉翅般的睫毛更稱的他雙目好似含著燦爛星河一般。
面龐,更是如玉石雕琢一般。白淨且稜角分明,乾淨的不摻雜一絲凡俗的氣息。
有匪君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
那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好看到以至於後來我見了李淳,也不覺著他有多好看。
我見的出神,以至於手中的絹帕被風吹走了也渾然不覺。
待到我緩過神來那一刻,已然被輕風吹到了上頭的桃花樹上。
那花樹那般高,我是斷然夠不到的。
正急的跳腳間,那男子竟是笑著看著我上前,便將那絹帕取了下來。
「小娘子可要小心些,春日裡風大,這東西可要收住的。」
那一雙好看的眸子緊緊盯著我,不知怎麼,我竟是覺著有些眼紅心跳,面上更是微微有些發燙。
那算是害羞罷?
我不由得更加放低了聲音,對著那小郎君道:「謝……謝郎君,我……我定然會注意的。」
說罷,我便更是怕著面上的緋紅顏色被人發現,便忙地轉身跑開了。
因著走的急切,更是差點摔了一跤。
待到我回到家中,經著女使們的打聽之後才知道,那是平京城之中順昌伯爵家的六公子,朱玉。
原本那也不過是我平淡無奇的生活之中的一點點漣漪罷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就好像往黑暗的一整桶顏料之中增添了一點點紅色漆料一般,經著不端的攪拌融合之中,其整體的顏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總該收住這心神才是。
畢竟,從小的教誨,我是太子的側妃,是將要成為這大歆朝正一品貴妃的女人。
「薇兒啊!咱們李氏與關中整黨,將來都要指望著你了啊!」父親時常這般對我說。
我只是覺著不耐煩,然而卻是無可奈何。
而我的日子,也不過是在練習琵琶中度過。
「太子殿下喜歡琵琶是京中出了名的,你若是能夠好好練習琵琶,必定會得太子殿下青眼,將來入選,咱們便也可以翻身了。」
我敷衍著應付了過去,便也是這般了。
只是令我沒有想到的,則是我接下來的生活,竟與順昌伯爵家有了交集。
順昌伯爵府家的王大娘子舉行了馬球會,便邀京城之中的勛貴人家參與,我們家自然在受邀之列。
其實相比於琵琶繡花這般的閨中女子常常做的事情,我更喜歡打馬球捶丸這般的事情,總歸是能夠動一動,看著也有精神氣些。
整日裡待在閨中,一動不動,實在無趣的緊。
雖說是玉郎是順昌伯爵府中的六公子,然而國朝禮教森嚴,想來賓客眾多也是不會有機會相見的。
我當真只是奔著馬球去的。
在馬球會上,我遇見了箬筠。
那是順昌伯爵府中的七姑娘,自然也是善於打馬球的。
只是今日馬球賽上,竟是出了意外。
本來是朱六郎與朱七姑娘各領著一對人比賽打球的,然而朱七姑娘卻是在上一場因著馬失控從而於馬上跌落了下來,便自然不得參加比賽。
我只珍惜這難得的機會,畢竟在閨中是一點都動不得的,只道:「大娘子,若是七姑娘不嫌棄,小女倒是想要試上一試。」
王大娘子是個極其爽朗的人,自然沒有不允許的。而七姑娘亦是道:「如此,便多謝李大姑娘了。」
我雖是常年彈奏琵琶,然而在這打馬球捶丸之上卻也並不是很差,甚至我自信,京中有許多男兒都未必能夠比得上我。
一番往來之下,按著我預想中的結果,我贏了。
彩頭是一雙蝶翼釵。
「多謝六公子,承讓了。」
王大娘子只是爽朗笑著:「李大姑娘真是抬舉這小子了!」
六公子輕輕笑著還禮:「是玉技不如人,李大姑娘球技絕佳,玉佩服。」
一邊的朱七姑娘只是跑過來,親熱地挽過我的手,熱絡道:「李姐姐真是好樣的。」箬筠看著對面的朱玉道:「哥哥從前總是仗著自己打馬球好便處處搶了我的彩頭。這會子,的虧了李姐姐,我才能壓過六哥哥一次。」
朱玉嗔怪地看了一眼箬筠:「你這小娘皮子,那是李大姑娘有本事,與你何干?」
箬筠只是輕輕地白了一眼朱玉,撒嬌道:「我不管的,李家大姐姐替著我打馬球,那這次便也只能算是我贏過了六哥哥。這彩頭,自然是我的。」
說罷,她也不顧及王大娘子的阻攔,只是嬉笑著便將那托盤裡的一雙蝶翼釵搶走了。
她絲毫沒有多想便在自己鬢邊戴上了一支,正待簪第二支時,她竟是有些猶豫了,只立在原地想了想,竟是將那剩下的一支戴在了我的頭上。
「這是李家大姐姐替我贏的彩頭,我可不是那些不講理的。李大姐姐出了力,我自然是要給姐姐的。」
她給我戴完,只端詳看著我:「真好看,姐姐本就是平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戴上了,竟更是好看了呢!」
王大娘子只是笑罵著:「瞧這沒規矩的小潑皮,李大姑娘可別怪罪。我順昌伯爵府本不是這般的。」
我倒是喜歡箬筠的性子,與我真是合得來,我只笑著道:「朱七姑娘的性子我喜歡,倒是灑脫的。」
我轉頭看著朱六郎:「當初上巳節上,多虧了朱六哥哥了。上次未有好好道謝,今次世薇便也補上了。」說罷,我便又是端正地行了一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