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追諡
2024-08-09 04:45:09
作者: 朱鈺
眾嬪妃命婦只是守著靈位,清漪與嬿嬿慧容亦是恭敬跪倒,因此自然不會有人發現她們三人在說悄悄話。自然,皇室宮中的都是懂事的人,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像民間百姓一般胡亂指摘。
「是啊,你別多想,是齊氏自己心機,百姓們哪裡能夠知道什麼呢?」
清漪只是點點頭,心中卻是覺著疲倦至極,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畢竟不知不覺便是遭了旁人的算計,心中自然是有苦說不出。
幾人恭敬跪著,看著太皇太后的靈柩一點一點被送入西山鑿好的墓室之中,隨著靈柩進入那一刻,眾人便又是開始放聲大哭,悲痛不已。
「慟六引之有期,冞增攀慕;節壹惠以為諡,粗效揄揚。聿循彝章,祗薦寶冊。恭惟帝祖昭惠太皇太后,道侔坤順,德稟天和。毓祉名門,允協沙麓之慶;嫓體聖祖,早膺渭涘之迎。逮下推樛木之恩,居尊得翟衣之吉。陰敎旣宣於中壼,慈化益彰於東朝。惟寧廟之篤孝思,揭春暉而建殿;若顯考之繼先志,奉暮景之含飴。嬪御絕浸潤之言,宮闈洽融洩之樂。
顧眇末之忝位,粵在沖齡;荷提撕之多方,式至今日。旻天降割,自傷孤露之無依;晨夕承歡,尙幸瞻仰之有所。當疾憂而保護是賴,遇災咎則警誨惟勤。不煩宣仁之垂簾,擁佑之功茂著;同符明德之服練,節儉之風丕行。戒外親而杜蹊徑之私,發內藏以濟溝壑之急。漢家盛典,莫尙長樂之隆;周室徽音,咸頌太任之聖。享一國之尊養,母儀逾五十年;歷五朝而康寧,臣庶祝萬千歲。花甲載回於遐算,玉巵纔稱於壽筵。豈意美疢之彌留,奄見仙馭之上陟?微誠徒切,愧嘗禱之無徵;至恩未酬,懷顧復而奚及?惟玆易名而紀行,所以展哀而崇終。固知塞淵之芳猷,難容擬議,苟非表揭於顯號,曷備情文?履正志和,著齊莊之遺範;秉德尊業,闡功烈之休光。
謹遣臣某官某奉冊寶,上尊號曰帝祖昭惠太皇太后,尊諡曰孝莊烈皇后。仰冀明靈,俯諒忱悃。托諸琬琰,竝塗、莘而昭垂,母儀國朝,尊奉後世,佑我子孫,俾本支而昌熾。」【注1】
隨著追諡詔書的緩緩誦讀,眾人的哭聲便越是加劇,好似哭聲足夠引得地動山搖一般。
更有甚者,因著「過於悲痛」而暈倒在地。
這自然是國朝皇室對於太皇太后的尊敬孝順之心。
而按著道理來講,清漪本來應該是極其悲傷的,按著旁人的想法,清漪便是痛哭也不為過。只是很奇怪地,清漪此時此刻竟是覺著一滴眼淚也留不出來,面上更加是平靜凝重,甚至還沒有那些跪在地上的旁支的命婦悲傷。
自然那只是面上顯現的,心底里的悲傷自然是不會有人知道。
那幾乎是如同親人一般的存在,原來真正悲傷到了一定程度,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的。
「母后可不要悲傷了,老祖宗去了也定然不希望看到母后這般悲傷的啊!」昭明大公主映歡守在清漪身邊。
自從御駕從西山回來後,清漪幾乎是一整日都空坐在殿中,目光空洞,也不與人言語,更是不進飲食。
「母后,這是冰糖雪梨,潤肺的,您便好歹吃一些,也好暖身子。」
清漪只是搖著頭,便是對著映歡說道:「好孩子,我沒有胃口,你自吃罷。」
皇城中的皇子公主年紀都小,這次落葬按著規矩也是不能送的,自然不知道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情。更者回宮之後李淳更是吩咐眾人不再議論這路上所發生的事情,因此幾位皇子公主更是沒有一個知道這樣的事情的。如今映歡見到清漪這般,也只以為是清漪過度悲傷所致。
「好孩子,母后得靜一靜,白日裡坐車有些頭疼的緊,實在是吃不下的。」
映歡哪裡肯更是嚷嚷著要叫太醫,清漪見罷,只是低頭勸著道:「好孩子,如今是國孝家孝於一身的時候,這般小病痛若是大驚小怪宣召太醫,豈不是要讓旁人說我不尊敬太娘娘?你若是有心,便去替我抄點子經書,是替老祖宗祈福了。」
這般映歡也只得應承了下來,只是等到映歡走出寢殿,卻是覺著憂愁不止,只是問著門外的漣水道:「方姑姑,母后這是怎麼了?」
漣水知道清漪必然不會願意映歡知道今日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因此便也是笑著應承了下來:「好公主,皇后娘娘與太皇太后娘娘感情要好,見到了太皇太后娘娘入葬自然是傷心的。況且這一路上又是顛簸又是哭泣的,便是精神不好也是有的。莫說是娘娘,便是奴婢也是覺著疲倦。」
映歡雖心中仍有疑惑,卻也只是點點頭,更是對著漣水道:「那方姑姑便先去歇著罷,這裡交給那些下宮女便是,若是母后有什麼事情,便來叫我也好。」
「那公主慢走。」
此時正巧秋娘從一邊拿著果子出了來,見到映歡的背影,便是感嘆著:「公主真是長大了,這算著,也過去多少年了。」
漣水點點頭:「是啊,公主都是個大人了,等到三年喪期一過,都該許配人家了罷。」
「那是自然。」秋娘感嘆著:「娘娘這一路也不容易,我看著娘娘一路上從東宮使女到了如今的尊貴的皇后娘娘,外人看起來是尊貴萬千,可是我看來,卻是一路艱苦,幾次喪命。」
「誰不是呢?我看著娘娘這一路上這般不容易,雖是有著陛下的寵愛,可是今日這件事情,沒準便是陛下太過寵愛造成的啊!」漣水嘆息著。
「可是若是連著陛下的寵愛都沒有了,娘娘才真正是舉步維艱。」
「說到底,咱們都是女子,娘娘也是女子。」漣水長長一嘆:「再有出息有能力的女子,其實都終究活的不如男子,這世上,女子終究要依附於男子而活,真是不公平。」
秋娘上下打量著漣水:「怎麼著?咱們這裡還出了個穆桂英麼?你可是要闖出一片天來?」
漣水淡淡一笑:「沒有的事情,我只是看著娘娘有感而發。人人都說,咱們娘娘能夠有今日的位置都是因為陛下過於寵愛的緣故,只是我看著,娘娘這一路上,還真是沒有靠多少陛下。甚至這陛下的寵愛還給了娘娘不少絆子。娘娘是個驕傲的人,許多事情,明明靠著陛下就行的,娘娘卻是非要靠自己。」
「我瞧著娘娘這個樣子,實在是憂心。這陛下也不來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娘的話語起到了作用,秋娘話語剛落,李淳便大踏步往這裡來了。
「參見陛下。」
「皇后呢?」
秋娘帶著些脾氣,實在是為清漪叫屈:「啟稟陛下,皇后娘娘自回來之後便茶飯不思,都坐在殿中好幾個時辰了。」
「那朕去看看。」李淳聽罷,便是逕自往殿裡走。
「陛下且慢。」一向膽小安分的漣水卻是將李淳給生生攔住了,李淳見狀便是驚奇:「你攔著朕是做什麼?」
秋娘亦是震驚,更是直直地看著漣水,一臉緊張的樣子。
而漣水的面龐竟是從來沒有過的堅定堅毅,是鐵了心要攔著李淳進去的意思:「陛下,皇后娘娘想必此刻定時不想見您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淳一愣:「皇后心情不好,朕定然是要安慰的。」
「陛下,恕奴婢大膽,依著奴婢對皇后娘娘的了解,想來娘娘此刻定然是不想見陛下的。說句實話,這事情定要娘娘自己走出來才能夠,您此刻進去了,只怕也幫不了娘娘什麼。陛下既然想要娘娘成為體面尊貴的皇后娘娘,那此刻便不當見娘娘。娘娘見了您,定然更是傷神。」
「為何?」李淳不解,只是逼問道。
「不為別的,便因為高處不勝寒。」
李淳一怔,只是停在原地。許久,他才緩緩轉身,「替朕照顧好她。」
方走了兩步,李淳便是回身一轉,對著秋娘與漣水道:「我有東西要給她,煩請你們幫我傳達。」
說罷,李淳便是從袖子中抽出一隻梅花紋的嵌銀信封。
「這是我想說的,只要她一看,便會明白。」李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便是轉身離去。
「你可瘋了?竟是阻攔陛下?若是陛下生氣了,你不也完了?」秋娘看著李淳遠去後,便是忍不住對著漣水輕吼道。
「姐姐只怕是看不明白了,」漣水搖著頭,面色卻是鎮定:「陛下是不會生氣的,就因為陛下對咱們娘娘的情分。」
「什麼?」
「姐姐可注意到了,方才陛下是怎麼稱呼自己的?又是怎麼稱呼娘娘的?」漣水一問,秋娘便是愣住了:「陛下……方才自稱我,稱呼娘娘,是……她。」
「這就是了,陛下沒有把娘娘當做一個皇后,也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君王。他們二人,在彼此面前,只是夫妻。」
「不僅是陛下,娘娘也是一樣,她們只是夫妻,不是帝後。姐姐想想,尋常的夫妻,便是鬧些什麼,又怎麼可能生氣呢?」
【注1】:出自於朝鮮莊烈王后追諡詔書,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