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昭儀【上】

  「皇帝還真是喜歡你呢！看來，皇帝是動了真情啊！」

  萬壽宮之中，太皇太后斜靠在上首，品著新進貢的蒙頂雲霧道。

  清漪坐在下首，只挺直著身子，恭敬地看著太皇太后。

  「臣妾算什麼本事？都是太娘娘看重臣妾扶持臣妾罷了，不然，臣妾只怕也熬不到今日。」清漪對著太皇太后恭敬笑著。

  「自然是了！」太皇太后一雙威儀的眼睛注視著清漪，如同高高在上的金身菩薩的寶像一般威嚴注視著低下的清漪：「哀家當初倒是沒有知道，你居然有這般等本事，能夠讓皇帝對你這般放不下。可是你的出身……」

  清漪不知道怎的，只覺著太皇太后的語氣之中由著戲謔嘲諷的意思，不過那也本是自然之事，自己出身那般低賤，便是任何一個兩關貴族，都怕是會心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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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自己如今早就不是那個像個小白兔一樣遭受危險不公只會默默忍受的人了，不，是自己心底里本來便不是那般的人。她只略笑了笑，極其恭敬周正：「太娘娘說的是，臣妾出身是極其低賤，能夠得到陛下的恩賞也不過是因著太娘娘賞識之緣故。所以臣妾走到今日，自然不敢忘了太娘娘的恩德。」

  太皇太后略略思量了片刻，這才點著頭，透出一副讚許的神情道：「不錯，會說話了！果真是有長進的。」

  清漪一愣，卻是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太皇太后的言語。

  「哀家今日教你來，與你說上這樣許多，你只怕是有些意外罷。」太皇太后輕輕看了一眼清漪，輕聲道。

  「稟太娘娘，臣妾……是有些意外。」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靠著自己的座椅，只道：「看來，你還是不夠通透啊！」

  清漪則又是一愣，卻是恭敬道：「臣妾年紀輕，經不得事情，自然不如太娘娘通透的。」

  「明知道這話是你無話可說之後的恭維的話語，可哀家聽了，心裡還是順心些的。」

  太皇太后說罷，這才收起了玩笑般的神情，對著清漪正色道：「好了，哀家叫你來，今日也是說正事的。哀家只問你，若是朝臣們阻止皇帝冊封你，你當如何？」

  「太娘娘，朝臣們，不是已然阻止了麼？臣妾自然是不能晉封的。」

  「能不能晉封的，一要看朝臣，二要看你自己，三要看陛下。這件其中，又有多少曲折離奇，你自己可得想清楚了！」太皇太后並沒有擺出什麼長輩上殿的樣子，反而此刻語氣關切，卻像是個慈愛的長輩一般平易近人。

  「娘娘……」清漪有些感動。

  「你也別嫌哀家話多，哀家一個人在這宮中無兒無女的，也沒什麼牽掛的人，你倒是個有眼緣的，所以哀家也盼著你好。只是啊！哀家不能事事都站在關中上思量，哀家得首先是個太皇太后，其次才能是關中人的太后。所以許多事情，你只能靠你自己，或者，去依靠陛下。」

  那，便十足十是一個長輩的出自於心底里的關心的肺腑之言了。

  「太娘娘，臣妾明白了，謝太娘娘教導。」清漪離開座位，對著太皇太后恭敬行禮，以此來表示出自己十足的敬服尊重來。

  而此次關於清漪晉封的風波，皇帝李淳以及關西朝臣們誰也不肯退讓，皆要堅持自己一方，因此朝中，已然生出了不少風波來。

  「皇后娘娘，朝中這些事情，您怎麼想？」皇后身邊的伊雯問道。

  「能怎麼想？清漪能夠晉封，本宮自然是高興的。」皇后妕櫻一壁逗弄著大公主，一壁對著伊雯盤問道：「你怎的問這話？」

  「娘娘，奴婢是想著，這宮中，如今主位位娘娘，只有齊端妃與容貴嬪。皇后娘娘您也盡可以把持六宮。如今多了個昭儀娘娘……雖是對著娘娘有幫助，可是……人若是有了更高的地位，只怕難以保證心思。」

  妕櫻面不改色，「清漪不是那樣的人，若是我連著清漪都信不過，那這宮中，我又能信誰呢？」

  「可是娘娘，如今張娘子深得陛下寵愛，若是……她搶先生下皇長子，那咱們……」

  「不會的，陛下答應了我，會讓我儘快生下皇長子的，只是我這身子……」妕櫻有些低落地看著自己的肚腹，嘆息著：「這身子，倒也懷不上啊！說起來，這陛下的恩寵倒也不缺，只是……」

  伊雯搶過話來：「娘娘，您的恩寵縱使是不缺，可是若是論起來，還是張娘子的恩寵多些，奴婢實在是怕……」

  「你怕什麼？」妕櫻示意，命一邊侍奉的宮女將大公主給接走。

  「奴婢是怕……若是張娘子懷了身孕，您又狠不下心來。當初那柳婕妤……」

  妕櫻的面色登時便晦暗了下來，如同此刻的烏雲一般：「沒的說這些做什麼？」

  伊雯卻是面不改色：「娘娘，當初奴婢便奉勸過您，長壽宮起火的事情，您只不要帶上張娘子便是了！反正張娘子是燒不死的，只要嚇上她半年八個月的，不能侍寢，您自然就懷上了！」

  「啪」的一聲，伊雯面上便重重地挨了個耳光：「你要是再說此事，本宮也饒不了你了！」

  妕櫻緩緩地坐下，面上的神情更加是無比複雜：「這……我，我當初也不是有心的，只是推波助瀾罷了！」妕櫻好似瞬時間極其慌張，只忙地扯著伊雯道：「伊雯，我真是害怕，若是……懷孕的是清漪，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要怎麼做了！」

  「娘娘，您便是太過心軟了！」

  「不，不，清漪不同，清漪是我的姐妹，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嫉妒她的。所以這次，我定要幫著清漪登上昭儀之位。」

  而皇后妕櫻與皇帝李淳所想到的辦法，竟然是如出一轍。

  拿左相齊維最為在意的東西做交換，便能成事。

  而左相齊維最在意的，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婚事以及女兒端妃齊盛萱的恩寵。

  只是李淳並不會輕易讓步，反正清漪在宮中所享受的待遇，也都是不昭儀應當享受的到的份例了。

  因此，憲武二年的春節，便在李淳與朝臣們的鬥法之中過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後宮中人按著慣例應當向宮中的長輩太皇太后與太后進獻各宮嬪妃娘子親手製作的湯圓。

  其實太皇太后與太后年紀也大了，自然也吃不了那麼多，所以那些湯圓其實也不過是被擺在太皇太后與太后面前被觀賞幾下，二位老人再象徵性地去撿兩個嘗一嘗，便也算是過去了。

  再者，往日裡總會有嬪妃表演些什麼曲子舞蹈之類助興，便也算是宮中團圓了。

  而這次皇后妕櫻卻是先對著皇帝李淳道：「陛下，往年姐妹們倒也都是那些節目，今日不如來些不同的。」

  李淳喝了幾杯酒，正是開懷的時候，只笑著問道：「倒不知，皇后有什麼心思了。」

  妕櫻笑著看著座位下首的容貴嬪：「這往年嘛！咱們都知道容貴嬪在宮中是琵琶技藝一絕的，不若今年容貴嬪自己在咱們姐妹之中隨意挑一人，讓她代替容貴嬪你彈奏琵琶，看看如何？」

  陸貴人順玉只笑著打趣道：「皇后娘娘這不是說笑麼？容貴嬪娘娘是琵琶國手誰人不知啊？要咱們姐妹來彈奏琵琶，不是惹人笑話麼？」

  妕櫻搖一搖頭：「自然是不會的，不過是圖個樂子罷了！若是彈奏的不好，只要向著容貴嬪多學學便是了！」

  容貴嬪卻是赧然一笑：「皇后娘娘這個建議倒是好。左右臣妾也懶了許多，若是能夠有一位妹妹代勞，倒也是好的。」

  容貴嬪恬然的目光掃著在場眾嬪妃娘子，落在清漪身上那一刻，便是生出了甜甜的笑容來，道：「臣妾瞧著，不若張妹妹便好。張妹妹手指纖長，最是適宜彈奏琵琶天籟呢！」

  李淳只笑著罵：「你這妮子！倒是頑皮，張貴人怎的會？……」話未說完，李淳卻是突地想起，清漪是會彈奏琵琶的。

  「罷了，便是張貴人罷。」李淳看著清漪，只泛起了一個寵溺的笑容，對著她道：「張貴人，隨意彈奏便可。」

  清漪看著容貴嬪的笑容，心中便也猜出是容貴嬪故意想讓自己出醜了。容貴嬪素來因著她的琵琶技藝驚為天人而一直自得，自然這宮中也不會有能夠超過容貴嬪之人，如今容貴嬪也不過是為著讓自己出醜，順帶著再提一下容貴嬪的存在感。

  只是容貴嬪未有想到，自己也是會的。

  「不知容貴嬪，想要張貴人彈奏什麼曲子呢？」妕櫻問道。

  容貴嬪略想了想，「白居易有詩，『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不若，便彈奏《霓裳羽衣曲》罷。」容貴嬪淡淡一笑，好似只是一個年少女子隨意說出來的無心玩笑之話似的。

  只是在場眾人心中都不由得是一驚，那《霓裳羽衣曲》，是先前那位萬夫人根據唐朝時候的楊貴妃所舞的霓裳羽衣舞親自改編的。那曲子難奏倒不好說，更有一層深意，那曲子曾一度被禁止演奏，如今也不過是近幾年才被允許演奏的。

  容貴嬪此意，無非是要在眾人面前拿著清漪與萬夫人的出身說事，想要給清漪個難看。

  畢竟，都是平民出身且能夠使得皇帝與朝臣對著幹的女子，自然大家都會想到此處的。

  所為一切，也不過為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