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別來無恙

  「算我求你，你先走吧……」她低低地哽咽出聲，顫抖的肩膀像是雨打的花瓣，讓人憐惜。

  白漓淵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忍下來。

  嘆息一聲：「青兒，希望你最後不會後悔。」留下這句話，白漓淵轉身，幾個縱身，很快消失在這個荒涼的小苑裡。

  等他離開之後，妤音才鬆開手，淚眼婆娑中神情恍惚地坐在那裡，久久都未回過神。她不安地盯著前方，看著那抹紅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了心底，午夜夢回，她恐怕再也忘不掉。「吧嗒」一聲，一滴淚再次落下。她顫抖著手，慢慢揭開了軟褥，看著自己的雙腿，她用力地向前抬，即使滿頭大汗，雙腿依然無動於衷。

  淚再次落了下來。

  她頹敗地向後一倒，仰頭，一片晴天。

  可她的心底，卻陰雨綿綿。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一道陰影打了下來，白漓淵顫抖的聲音從身側響了起來。

  妤音一驚，猛地轉頭看向他，他背對著陽光，妤音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那雙眼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突然就失了所有的力氣，頭向里一轉，苦澀的一笑：「如你所見，我的腿已經開始動不了了。」所以，她才會這麼恐懼地趕他走，她怕他見到她這樣，可……還是被他發現了。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白漓淵心一痛，半跪在她身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你的情緒很不對，我怕……你出事。」所以隱了身形，卻看到了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

  他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妤音身體僵住。

  她慢慢抽回手：「你完全不必如此的。你們都說我是葉青陌，可我也不一定是不是？你們就當我還是一個陌生人好了。白公子，門在那裡，我不方便，就不送了。」

  「青兒？」

  「不要再喊我這個名字了！」

  妤音朝著白漓淵大吼出聲，卻哭出聲：「我不是她，我不是……」

  為什麼她要是葉青陌，為什麼她要是她？

  如果她還是當初的妤音，她可以坦然的面對生死，她可以毫不留戀的離開。可現在……她捨不得死，甚至嫉妒此刻正在同墨非離拜堂的小狸，可她能有什麼辦法？她即使嫉妒，即使捨不得，卻還是要壓著牙看著他另娶他人。

  「你根本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她像是小獸一般低低地哭出聲：「我一點也不想他娶別人，可我有什麼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不能死的，不能的……」

  「……」

  「你不要這樣。」白漓淵心疼地看著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整個人都籠罩著悲傷的氣息，讓他的心糾結成一團，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代替她承受這一切，可她……不願給她機會。「我去讓墨非離來！」

  他站起身，就要轉身離開。

  卻被妤音拉住了手：「不能去。」

  她啞著聲音看著他，紅通的雙眼已經開始迷濛。

  白漓淵怔了一下，「青兒？」

  妤音也愣住了，她看著白漓淵的臉從模糊到一團漆黑。她就那樣緊握著他的手，看著世間最溫暖的光從她的世界離開，她莫名的笑了：「真的快了。」

  白漓淵清醒過來，卻被她這模樣嚇了一跳：「青兒，你、你別嚇我？」

  他的手在她的眼前揮了揮，她卻什麼都沒有反應。

  他蹙然向後退了一步，女子如今虛握著的手鬆開，頹敗地睨著前方，也不動，只是怔怔看著他，卻沒有焦距。

  徹底完了。

  妤音的頭蒙蒙的，她就這樣盯著前方看，視線所以 一片黑暗，她竟然瞎了？

  哈！竟然瞎了？

  她蒼白著臉低笑一聲，笑聲透過耳膜傳遞到白漓淵的耳邊。他蹙然驚醒，臉色「唰」的一聲完全白下來。

  「青兒……」喃喃一聲，聲音像是生了鐵鏽，嘶啞無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妤音靜靜地回答他，沉靜到讓人不安。

  白漓淵蹲下身，再次握住她冰涼的雙手：「青兒，你不要怕，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妤音冷靜地掰開他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大限已至。五年前我本來就該死的，如今，我已經別無他求，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和遲暮。」

  「青兒？」

  白漓淵一怔：「你不要憋著，難過的話就說出來。」

  「難過？」妤音輕輕地嗤笑出聲：「你放心，我還不至於因為瞎了殘了就這樣。」

  她慢慢抬起手，食指指向門口的方向：「請白公子離開吧。」

  「……」白漓淵張口想說什麼，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沉穩，也正是這沉穩讓他更加不安。想到什麼，他眉頭擰起，喟嘆一聲：「青兒，你先好好休息吧。我過會兒再來看你，如果你真的不想阻止墨非離，我答應你，我不告訴他。」

  「哦？是嗎？」妤音喃喃一聲。

  「那就謝謝白公子了。」

  她生疏的語氣讓白漓淵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手抬起，虛無地摸了摸她的臉，轉身，落寞地離開。

  青兒，你心裡……定然難過極了吧。

  所以，才會要把我趕走，一個人獨自舔舐傷口嗎？

  墨非離，你憑什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地納側妃？如果當初沒有你和裴衣，她何苦如此？

  所有的一切，你以為你還逃得掉？

  離王府主院。

  「一拜天地——」墨青剛喊出一聲，四周的賓客起鬨。卻只見新娘子蓋著紅蓋頭彎下了腰，離王也挺直著背脊並未動。墨青不安地看著自家王爺，很是不解。兩日前，找到他說是要納小狸為側妃的也是王爺，可如今……

  四周的賓客慢慢噤了聲，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情況？

  「王爺？」墨青小聲地喚了一聲。墨非離這才睜眼看他，視線落在身旁的新娘子身上，俊美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起伏。

  他捏著手裡的綢緞，收緊，再收緊。

  最終無奈地鬆開。

  不自主地向著堂外看了一眼，對上的卻只是一團喜氣洋洋。

  獨獨缺了那麼一個人。

  原來，她是真的不在乎……

  閉眼，再睜眼，墨非離擺擺手：「繼續吧。」

  墨青鬆了一口氣，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這是一個儀式，原本完全可以用王室納妃的形式來，只是王爺定要用這種方式，從剛剛王爺的出神來看，應該是在等夫人出現吧。只是，如果夫人真的要來，恐怕這兩日從消息傳出去的那一日她就應該回來。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夫人怎麼會出現呢？嘆息一聲，夫人和王爺明明心裡都有對方，為何要讓彼此痛苦？

  墨青看著墨非離的背僵硬地向下彎，他的眼從始至終都閉著，像是在隱忍。

  又像是別的壓抑別的情緒。

  「慢著。」

  突然，一道很輕的聲音從大堂外傳來，墨非離蹙然睜開眼，看向身後。

  只是在看清出現在大堂外的兩人的面容時，失望地擰眉：「你們是什麼人？」

  一旁，小狸也惴惴不安地掀開了蓋頭，面若桃花，卻怔怔地仰著頭盯著墨非離，又把視線移到了不遠處的兩人身上。一男一女，男子著一身玄青色長袍，襯得風姿卓絕，看不出年紀。女子嬌媚婀娜，眉眼有七成像極了夫人。小狸咬著唇，突然心裡有些不安。她絞著手，一直盯著那女子看。

  女子注意到她的視線，目光落在她臉上，突然莞爾一笑，只是這笑帶了些刁蠻。她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男子：「喂，阿青，你說這女子比音妹漂亮麼？」

  男子溫文爾雅的一笑：「自然是比不過的。」

  「可為什麼這離王偏偏要納她為側妃呢？」女子一歪頭，扯唇一笑。

  眉眼彎彎，更是像極了妤音。

  「我估計，應該是……喜新厭舊。」男子依然笑得溫順，只是這話，聽著極為不悅耳。

  墨非離臉色微變。一旁的小狸則是羞紅了臉，絞著手裡的錦緞，頭幾乎垂到了下巴，身子向著墨非離的方向縮了縮。

  看到這一幕，女子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

  徑直朝著兩人走了過來。

  妖媚的一張臉，即使與妤音相似七成，卻端得一絲蠱惑的邪佞味道，站在墨非離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就是墨非離？」

  「本王是。」墨非離墨瞳一眯：「你是妤珠？」

  女子眉一挑：「你倒是不笨。」

  她這間接等於承認，四周的賓客倒吸了一口涼氣：「妤珠？難道正牌王妃來了？可他們怎麼看著像不認識一樣。」

  「就是啊，看著模樣……」

  眾人的聒噪讓墨非離眉頭擰得更緊，朝著身後一揮手：「墨青，清人！」

  「是，王爺！」

  墨青頜首，走到眾人面前，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開始讓侍衛直接趕人。那些人看墨非離是真的發怒了，也不敢過多停留，噤了聲，悉悉索索的很快離開。

  大堂里，瞬間只剩下包括小狸、墨青在內的五人。

  「音妹呢？」妤珠眯著眼瞪著墨非離，語氣並不怎麼好？

  他們剛來到這金玉國，第一件事竟然聽到的是離王墨非離要納側妃？這可氣壞了她。

  從聽說音妹嫁給墨非離那刻起她就拉著阿青趕了過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本王不知。」

  墨非離轉身，漫不經心地坐在了主位上，袖袍一擺：「兩位隨意。」

  「你不知？！」妤珠尖叫一聲，擼了袖子就要去跟墨非離掐架，被男子一把抱住：「珠兒，你冷靜點。」

  「冷靜？你要我還怎麼冷靜？音妹到現在都見到，這沒良心的傢伙竟然還敢娶側妃？阿青你放手，讓我踹死這個沒良心的傢伙！」

  「珠兒？」

  玄青色長袍男子把她抱得死死的：「你還想不想見到音妹了？」

  「當然想！」

  「那就老實點！」

  「可……」

  「嗯？」男子眉頭一擰，女子瞪圓的眼看他是真的生氣了，縮了縮脖子，嘟著嘴：「好啦，我聽你的還不成？」

  男子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替她把袖子放下來，整理好衣服。

  才朝前走了一步，目光深邃地望著墨非離：「別來無恙。」

  「的確別來無恙。」墨非離靜靜地看著男子，瞧見他嘴角的笑意，莫名地看了看他身後的女子，「看來你過得很好。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