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如你所願

  「小主子他……他睡著了。」小狸摸著臉上的淚，哽咽出聲。

  「睡著？」

  「是，小世子被白公子使了法術，如今昏睡著。」墨青在一旁補充解釋道。

  可看著他們凝重的表情，妤音知道情況恐怕沒有自己想像的這麼容易。

  心裡更加後悔了。

  「這不是你的錯。」

  身後，遲暮看出她的想法，出聲安撫道：「你也是為他好，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墨非離的身體會虛弱如斯。

  「吱呀」一聲，門被從內打開。

  白漓淵一臉倦怠地走出來，視線落在妤音焦急的臉上，怔愣一下，轉身關上門，朝眾人示意一下，朝外走去。幾人跟了上來，離得房間遠了，白漓淵才面色凝重地看著妤音：「青兒，先前你同墨非離說了什麼嗎？」

  妤音咬著唇，後悔得難以抑制：「我說，我說讓他寫休書。」

  

  「什麼？！」

  墨青驚訝地瞪大眼。

  「墨管家，你先讓青兒說完。」

  墨青強壓下心裡的不解，退後一步。

  妤音嘴哆嗦一下，慢慢平復下來，視線落在前方的一塊空地上，輕聲道：「他說要我等一個月，可我根本活不了那麼久。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想同我一起死，直到耗盡最後一滴龍血。」不知誰倒吸了一口涼氣，妤音此刻什麼都不想想，腦海里一片空白，怔怔的：「我說我討厭他，討厭和他在一起，我說……三日後要離開。」捂住眼，妤音任淚水從指縫間流出，原來，她說了這麼多傷人的話。

  可她沒有辦法。

  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怎麼忍心讓他陪著她一起死，還有阿九，她捨不得阿九孤零零一個人在塵世。

  「……」

  四周一片沉寂，誰都沒有說話。

  卻止不住哀傷在四周蔓延。

  白漓淵嘆息一聲：「他因為急切地想化成人形傷了心脈，他原本體內就有妖毒，存在了五年，一時妖毒攻心才會吐血，我已經替他暫時壓制住，至於他身體裡的妖毒，就要等冥淵來了以後再看了。」

  「那他什麼時候會醒？」妤音抹去眼淚，紅著眼問白漓淵。

  「大概五個時辰後。」

  「我，我想跟他單獨待會兒。」

  妤音低著頭，聲音有些低。眾人一愣，對視了一眼，微微頜首。

  轉身就要離開，妤音卻突然喚住抹著淚要走的小狸，「小狸，你先留一下。」

  小狸應了聲，等眾人離開之後，才擔憂地來到妤音面前：「夫人？」

  妤音並沒有抬頭看她，聲音異常低啞：「小狸，我……求你一件事成嗎？」

  「夫人？！」

  小狸驚訝地抬眼。

  直到談完話小狸離開，妤音才怔怔地轉身，她朝前走著，在房門前站定，明明只隔著一道門，她卻覺得自己與墨非離越行越遠。直到她最後丟了他。心，抑制不住得難受起來，她緩緩推開門，走進了依然昏暗的房間，檀木桌上的燭台發出微弱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走到床榻前，手指憐惜地撫過他的眉心、眼睛、鼻子……

  「吧嗒！」

  一滴淚從她眼眶流下，落在他的眼角。

  晶瑩剔透的淚珠像是從他眼睛裡流出的一般，她痴痴地看著，直到泣不成聲。

  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待了五個時辰，在墨非離昏迷前，妤音走了出去。關上門，又在門前佇立片許，才決然地轉身，離開。

  等再過幾年，淡忘了，也許……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不要恨我。

  墨非離睜開酸澀的眼，入眼是一張哭得淚流滿面的臉。他又片刻的怔忪，等混沌的視線漸漸清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時，眼底最初的那一瞬間的亮光完全黯淡下來。

  「王爺！」小狸抬起袖子拭眼淚，餘光看到墨非離睜開眼，驚訝地喊出聲。

  墨非離淡漠地點點頭：「她呢？」

  張嘴，聲音沙啞。

  小狸原本喜悅的臉一下僵在了那裡，脖子怯縮著：「這……」

  「她呢？她沒來看過我嗎？」

  墨非離又問了一遍，臉色蒼白到血色全無。

  小狸低著頭，腦海里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時夫人對她說得話。

  ——小狸，幫我騙他吧。

  ——我不能讓他死，阿九還這么小，他不能同時沒了娘親和爹爹。

  ——我知道你對他有心，把他們交給你我也放心，所以……

  「夫人她，沒有來看王爺。」

  小狸心虛地低下頭。

  「是嗎……」墨非離失望地垂下眼。

  「她現在在哪裡？」

  「這個……」小狸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抵著胸口了：「夫人她……她跟遲將軍……走了。」

  終於把一句話說完了，小狸覺得自己渾身都冒出了一層虛汗。

  「……」

  墨非離那邊，久久都未傳來聲音。

  小狸不安地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墨非離怔怔地望著一處，目光渙散。這樣的墨非離是她沒有見過的，哀傷、 失望、絕望，難過，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一起，讓她更加心疼。可，夫人的話……

  她咬咬牙，低頭接著道：「夫人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

  墨非離緩慢地轉過頭，一雙墨瞳怔怔看著她。

  在這樣的視線注視下，那些話她幾乎說不出口，可心裡有一個小小的期望在偷偷冒出一角。

  自己這是在幫夫人，幫王爺。

  自己沒錯的。

  她絞著手，眼睛閃爍地在地面上掃來掃去，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夫人說她要你履行當日的話……」

  「當日的話？」

  墨非離擰眉：「什麼話？」

  「……」小狸的臉紅通通的幾乎要冒煙，雙手死死地絞著手，「就是，就是……」

  她咬著唇，那些羞人的話她怎麼說的出來。

  墨非離看她這模樣，眼底的疑惑更濃，突然那日與妤音的爭吵傳入大腦，讓他蹙然變了臉色：「納你為側妃？」

  他脫口而出，可當看到小狸更加緋紅的臉，以及偷偷瞄著他的眼時。

  心剎那間墜入谷底。

  他低低笑了一聲。

  似哭，似笑。

  莫名詭異。

  「她就是這樣跟你說的？」

  「……是。」

  小狸被他那一聲莫名的笑驚了一下，臉上的紅暈褪了些：「夫人說等你履行了諾言，她……她就回來了。」

  把這句話說完，小狸看也不敢再看墨非離。

  「王爺你好好休息，奴婢先下去了！」

  留下這句話，飛快的跑了出去。

  不忘細心地關上門。

  墨非離歪著頭，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盯著頭頂，像是覺得真的很好笑，開始瘋狂地大笑起來，笑得撕心裂肺地咳著，直到吐出一口血。

  他偏著頭怔怔地看著那血，神情渙散，像是在那血痕里看到她的臉一般。

  他慢慢坐起身，卻看到那身形幻影一般散去。

  看著那血，慢慢變成了諷刺。

  頹敗地向後一倒，許久，低喃出聲：「……納側妃嗎？」

  「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如你所願。」

  離王府只隔了一道牆的小苑裡，妤音蒼白著臉側躺在軟榻上。她的身上蓋了薄薄的軟褥，搭到腰間，她靜靜地聽著隔壁傳來的吹打聲，從她這個位置，甚至能看到紅綢緞的一角，飛掠起來。那抹紅，刺痛了她的眼。

  兩日的時間，離王墨非離重病痊癒，繼而納側妃。

  整個金玉國一團喜氣洋洋。

  白漓淵走進這裡時，看到的就是妤音臉上的迷茫與悵然若失。

  他胸口一窒，無奈嘆息一聲，走到她身前：「你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今日過後，你就算後悔，他跟小狸一旦拜了天地，就再也回不了頭。」

  「……回不了頭嗎？」

  妤音抬頭看了他一眼，認真的：「我也沒想回頭。」

  「你？！」

  白漓淵眉頭一擰：「青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這麼畏畏縮縮的，你到底怎麼了？」

  「是啊，我怎麼了。」

  妤音怔怔念了一聲：「我只是不甘心。」

  卻又不得不認輸。

  「嗯？」不甘心？

  白漓淵沒聽懂她的話，朝前走了兩步，只聽到隔壁突然傳來一聲：「新娘子到了！」

  他……把小狸迎到了主院嗎？

  「吧嗒！」一聲，女子手裡原本捏著的書悵然掉在了地上。

  白漓淵看著她雙手慌亂的就要去撿，卻碰翻了身側的茶几，倒了杯盞，她看著被水漬打濕的衣襟，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就那樣怔怔地看著水漬在她衣服上印出一朵水花。

  「遲暮呢？你看衣服都濕透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白漓淵沒有發現她臉上的異樣，上前兩步就要替她扶起倒下的杯盞，卻被她伸手制止住。

  「白公子，你先離開吧。」

  「嗯？」白漓淵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

  他今日來原本就是讓她去阻止墨非離成婚的，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走？「我不走，你先跟我去同墨非離說清楚。你如今這樣，他怎麼還能娶別人？」

  「是我讓他娶的。」妤音飛快地說了一句：「你先走啊！」

  她突然朝著白漓淵喊了一聲，又快速低下了頭。

  白漓淵被她這聲大喊驚了一下，雙手還放在軟褥的上方，上面的水漬越發明顯。他這才覺得不妥，收回手：「我並沒有其他意思。」

  妤音愣住，抬頭看他，視線卻是怔怔落在自己的腿上。

  沒看出來……

  真好。

  「你先走吧。」

  「……可是？」

  隔壁已經傳來開始拜堂的聲音，明明一團喜氣洋洋，白漓淵莫名心裡堵得慌。

  原本墨非離肯娶別人他應該是高興的，可看到青兒這麼難過，他……也不好過。「青兒，冥淵被孔雀的事情拖著走不開，派了幽冥使者來，你要不要先見見他。」

  「不用了。」妤音垂著眼，並沒有抬頭看他。

  聲音很冷，帶著一種莫名的微顫：「白公子，請你先離開。」

  白漓淵心一抖，「你真的不肯回頭？」

  「是！」

  她蹙然抬起頭，高喊出聲：「你們到底煩不煩啊？我都說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走啊！通通都走！都走！！！」

  尖銳的聲音讓她渾身都在發顫，可還是紅著眼死死盯著白漓淵。眼底的無助，不甘，無措，傷心，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淚流滿面。她用手一下捂住了眼，淚水順著指縫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