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確實沒什麼把握

  凌永壽長老飛升的那一日，正處暮春之初，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早在劫雲開始匯集之前，凌永壽就已心有所感。

  他飛身而出，落在黃雷峰頂上，並著急慌忙地傳音給他師兄易長恭，詢問自己能否成功。

  易長恭憑藉望氣之術，往往能料敵先機，快人一步。

  凌永壽與他形影不離，自然對此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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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大主峰之一的黃雷峰上設了任務堂，來往的弟子都是前來領取各種宗門任務的。

  在凌永壽踏足黃雷峰頂的同一時刻，黃雷峰峰主魯昀便帶著徒弟謝九江，瞬間現身於山腳處。

  魯昀身為黃雷峰峰主，需要將黃雷峰上的所有弟子撤離，並啟用防護大陣免得波及其他四大主峰，為即將渡劫的同門長老騰出一片適合渡劫的地方。

  他對這些同門大乘期長老渡劫飛升前的準備流程，早已爛熟於心。

  但這一次，是由即將接任黃雷峰峰主的謝九江出手，魯昀在旁監督和協助。

  謝九江動手前，對魯昀恭敬拱手道：「師父，弟子這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沒什麼把握，姑且一試。若是做的不好，還望師父您能搭把手。」

  魯昀知道這徒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狐疑地打量了謝九江兩眼。

  他有理由懷疑，謝九江那些全無信心的可憐樣兒，都是裝的！

  自從謝九江拜入他座下，每一次突破大小境界，或是有點心境突破，都非得要他這個師父護法。

  每一次，謝九江這小崽子都苦哈哈地說自己沒把握，擔心自己走火入魔。

  還總說自己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突破至化神初期，頭一回突破至化神中期，頭一回突破至化神後期……沒什麼把握。

  現在謝九江都已經煉虛後期了，前前後後當了十幾次「大姑娘」，上了十幾次「花轎」，每次都說得跟真的一樣。

  但哪一次他不是順順利利地成功突破了？

  屁的沒把握！

  這八百多年過去，他可不會再當真了。

  想起往事，魯昀嫌棄地嘖了一聲，對謝九江說道：「行了，快點，別耽誤時間。」

  謝九江直起身，嘆了口氣，心道，師父近些年的脾氣越發暴躁了。

  還有師父看他的眼神，為何滿滿的懷疑？

  他本來就是第一次轉移黃雷峰上弟子，特別緊張，額頭都差點冒汗了。

  而且他只有九成把握，這不是尚有一成可能，會遺漏同門或靈力不支只能轉移至半途麼？

  確實沒什麼把握。

  謝九江一邊想著，一邊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個方形特製玉板。

  這是地雷峰上的初代器堂堂主，根據開山祖師雷繁的描述，經過數十年的努力，煉製出的中品靈器——點名錄。

  這法寶造型奇特，卻能夠十分準確且有效地顯示出一定範圍內，所有天雷門弟子的方位。

  大大方便了天雷門內數十萬弟子的管理。

  天雷門內各位峰主、堂主、長老等，都可以向器堂實名申領。

  謝九江確定自己的黃雷峰少峰主之位後，才申領到這點名錄，至今不到一個月。

  考慮到自己對法寶的不熟悉，這又多了一分變數，少了一成把握。

  謝九江掃了一眼點名錄上代表天雷門弟子玉牌的光點，散開神識，將每個光點所在的弟子一一鎖定。

  移星換斗之術！

  轉瞬之間，天雷門弟子們就被交換帶出了黃雷峰。

  其中有不少弟子沒能反應過來，還舉著玉牌在接取或交接任務。

  施展完這移星換斗之術，謝九江身上的靈力消耗了足足八成。

  他長噓口氣，還好還好，真的差那麼一點點就失敗了。

  還好最後關頭，他謝九江，天賦異稟天資出眾的謝小少爺，把握住了！

  謝九江跟身旁反應過來的弟子一一點頭示意，叫眾人等太上長老凌永壽渡劫之後，再回五雷峰的任務堂繼續交接宗門任務。

  散修盟這些年出了不少渡飛升雷劫的留影石副本，天雷門弟子基本上都看過幾個，他們對於大乘期渡飛升雷劫，早已見怪不怪。

  反正也不會成功，只會跌落一個大境界罷了。

  若是太上長老飛升失敗又跌落境界，想來是不願意叫他們這些後輩看笑話的。

  天雷門弟子跟謝九江和魯昀打了招呼，便不再逗留，忙不迭地避開了。

  等到同門師弟師妹師侄們散去，謝九江轉頭去看自家師父魯昀，就對上了一張黑沉沉的臭臉。

  天雷門是極其重視同門之誼和師徒之情的。

  魯昀帶了謝九江這麼些年，幾乎將一身術法傳承傾囊相授，嘴上雖然說著絕不會再當真，實則根本忍不住！

  而且謝九江本身也是他那幾個親傳弟子中，天分最高、修煉最勤奮、最謙遜有禮的得意弟子。

  除了這個成天說自己沒什麼把握的毛病，謝九江屬實是個術法與劍法雙修的可造之材！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選中謝九江接手管理黃雷峰。

  畢竟，黃雷峰是天雷門五大主峰之一，每日裡有上萬弟子往來任務堂，能對宗門造成極大的影響。

  魯昀掃了一眼謝九江，見他只有面色發白卻沒有其他不適之處，總算放下心來，「我看你該改個名字。」

  謝九江縮了縮腦袋，又有些好奇地問道：「那師父您說我該改什麼名？」

  魯昀瞪著徒弟，沒好氣道：「回回都說沒把握，我看你起碼有九成把握，乾脆叫謝九成得了！」

  「師父若賜『九成』為弟子道號，弟子莫敢不從！」謝九江應得乾脆，轉瞬又一臉為難地建議道，「只是……九成這個名字，是不是不大吉利？不若叫十成！」

  九成聽上去就讓他心裡發慌。

  萬一被人叫著叫著，他的上限真的只剩下九成，可如何是好？

  魯昀被謝九江弄得完全沒了脾氣，也不理會他，就轉身往天雷峰找掌門去了。

  今天一定要讓掌門下調令，叫謝九江接任黃雷峰峰主！

  他就入長老堂養老，閉長關，再不見這氣人的徒弟！

  謝九江早知師父在為自己護法後必定要發脾氣，他陪著笑臉，跟在魯昀身後，往天雷峰去了。

  而此時的黃雷峰頂，凌永壽傳音之後，趕在劫雲匯聚之前，再度內視了自己的丹田。

  如今的元神法身已經隱約膨脹。

  等到雷劫淬體時，法身將與肉身相融合，他只需要再挨過剩下的九道劫雷，自然就能迎來接引霞光。

  他的狀態和諸多前輩經歷雷劫後，飛升之前留下的一點心得，完全相符，應該沒什麼問題。

  然而，自從大師姐說修真界在靈氣復甦之後，除了大師姐親自護法的四位修士，再無他人飛升。

  凌永壽心中忐忑，急需一人來給他吃個定心丸。

  ……

  易長恭得到消息，當即中止了閉關，卻沒有去已經劫雲凝集的黃雷峰頂。

  他遠遠地懸停在了映星湖上空。

  上一次易長恭言語不當，元神法身被天道以規則所困，險些受損，如今修為反而略低於凌永壽。

  此時他若是湊到黃雷峰頂凌永恭跟前，那雷劫能在轉瞬間就升級擴大成雙倍以上的威力與規模。

  凌永壽飛升成功的希望，易長恭一腳就能摧毀，最好的結果是飛升失敗，最差就是雙雙殞命。

  易長恭凌空而立，高度與凌永壽持平，凝神遙望向他頭頂的那道獨屬於修士自身的「氣」。

  看見凌永壽頭頂那道萬壽菊黃之氣，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濃艷，易長恭忍不住有些驚訝。

  他自然明白這道氣的顏色濃度代表著什麼。

  易長恭當即放下心來，對凌永壽點了點頭，「凌師弟不必擔心，你氣數未盡，儘管放心一搏便是。」

  凌永壽得了肯定，心中一定，疑慮盡消。

  他抬手取了自己溫養于丹田的本命靈劍，眼神銳利如鷹，看向那劫雲中翻滾的劫雷。

  所謂引雷劍法，在渡劫之時最為好用。

  修士可以通過引雷劍法，主動將劫雷引至自身，能稍微調整劫雷之間的時間間隔。

  就算不能大幅改變劫雷的頻率，但微調劫雷時間間隔，也已經是一般大乘期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凌永壽打算將前面威力弱些的幾道劫雷時間縮短，爭取更多恢復的時間，為迎接最後那九道驚天威力的劫雷做準備。

  易長恭一眼不錯地盯著凌永壽的頭頂，那抹濃郁的黃色被道道紫白色劫雷擊散，又再度凝聚，頑強不息。

  或許是他的修為如大師姐說過的那樣真正水到渠成，也可能是他多次研究了前輩飛升前留下的些許心得，凌永壽硬生生挨過了飛升雷劫。

  凌永壽躺在黃雷峰頂，身上衣衫殘破，但身體卻好似在煉器爐中經過千錘百鍊一般瓷實。

  唯一的問題就是，靈力全數轉化為仙靈力之後，他整個人都有些不適應。

  以仙靈力運轉周天，身周便立即出現了空間裂隙，在他以為無比強韌的仙靈之軀上，留下道道傷痕。

  若不是凌永壽反應及時地停下，他可能不是死於飛升雷劫，而是死於這莫名出現的空間裂隙。

  好不容易渡劫成功，要是把自己作死了，就白挨了那最後九道紫黑色的九天劫雷。

  凌永壽快速取回放在遠處的儲物戒，從中拿了一枚玉簡，簡要記錄了自己的飛升心得。

  天雷門的前輩師兄師姐們都是這般，飛升之前都不忘要造福宗門，實乃天雷門弟子之楷模。

  易長恭接過凌永壽匆忙間寫就的心得玉簡，目送凌永壽在祥雲奔騰中，被同樣聲勢浩大的接引霞光籠罩，由慢至快，飛升消失在天際。

  當時已是夜半三更。

  但暮春之初正是一輪滿月，整個天雷門的山門被照得一片清明。

  而接引霞光在這滿月清輝之中，依然毫不遜色。

  幾乎整個修真界的人都注意到了天雷門的異象。

  在八百年無人飛升的困境中，又是天雷門修士，再度打破無法飛升的傳言，破界飛升！

  大師姐能左右飛升成敗的流言，頃刻間煙消雲散。

  在隕石雨天災後，曾有師長和先祖飛升的宗門勢力和修真家族，已經通過各種上表，得到了來自上界隻言片語的反饋。

  仙界雖然依舊荒蕪，卻有了復甦的跡象。

  他們沒料到的是，這一次又被天雷門捷足先登，拔得頭籌。

  各大宗門勢力和修真家族雖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不久之後，天雷門通過雷雲堂傳出消息，說剛剛飛升的凌永壽上仙留下了心得玉簡。

  各大宗門勢力和修真家族皆聞風而動，紛紛派出有一技之長的天驕，前往天雷門爭奪客座長老的名額，以期能夠積攢夠巨額的宗門貢獻點，換取心得玉簡一探飛升的訣竅。

  整個修真界風氣清朗的同時，也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又是匆匆十二年過去，又是天雷門舉辦八大宗門聯合大比的年份。

  前來圍觀的其他宗門修士湧入雷雲鎮，將不算大也說不上小的修真城鎮，擠得水泄不通。

  人多生亂，險些引發不可收拾的大衝突。

  幸而掌門張方及時干預，才免去一場風波。

  只是八大宗門聯合大比之後，張方就帶著紀博倫，前往中州紀氏，與統治著大半個夏神部洲的澤國帝王會面。

  雖然會面的具體細節並未向外界透露，但不久以後澤國帝王禪位，同時，鎮上來了一批能工巧匠，只耗費了兩年，就將雷雲鎮擴建成了雷雲仙城。

  時光如流水，十五年彈指一揮。

  四方絕靈海域交匯處，林玄真凌空而立，紋絲不動地閉目修煉著。

  以靈力幻化而成的巨掌上托著仙界，澎湃靈氣轉瞬化作仙靈氣，湧入掌中的世界。

  忽然掌中一輕，林玄真心裡鬆了口氣，睜開了眼。

  只見眼前原本綠豆芽粗細的本源道種幼苗，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茁壯天柱，撐起了原本在她靈力巨掌中的仙界。

  美中不足的是，本源道種長成的天柱還是稚嫩了些。

  它能夠承擔修真界的靈氣需求，卻還不能負擔仙靈力的供應。

  不過這是個好兆頭，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離開修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