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她也是有原則的

  林玄真隱匿了身形，收斂了氣息，對上山狖可謂占盡優勢。

  山狖身上毛髮不自覺地豎起，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直覺作祟。

  

  它豎立起身子，四下張望，卻沒看到有任何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存在。

  作為皇級異獸，它心智如稚童，雖不能人言，卻也知道暫時退避的道理。

  山狖青色的舌頭舔過尖利的牙齒，往胸腔里猛吸了口氣，又朝著天空連氣帶口水地，「噗噗噗」噴出來。

  那帶著山狖唾液的口氣，化作一陣青色的狂風，妖異無比。

  同時山狖前爪在地面來回刨了兩下，面前堅實的地面便化作了細砂石。

  山狖粗長的尾巴繞著自身掃了一圈，那些細砂石便以天女散花狀被投向四面八方。

  狂風卷著細沙碎石，覆蓋了整個驚風書院。

  林玄真雖然站得遠，但她五感敏銳，神識強大，在那青色的詭異狂風形成的瞬間便察覺其腥臭無比。

  這氣味，像是將世間所有發酵物漚在一處，又放在死亡三天的牛小腸里醞釀了三日。

  她連忙封閉嗅覺，後退數丈。

  再抬眼，這帶著腐肉氣息的狂風已經向著驚風書院席捲而去。

  此風助長了上古異獸們的氣勢，被命令攻擊的上古異獸們或拍打著自己身上厚實的部位，或仰天長嘯，應和著發出此起彼伏令人心顫的拍打和嚎叫聲。

  與之相對的，驚風書院在後方策應的儒生修為不高，偶有幾個不小心被那狂風颳到，瞬間儒衫破碎，連同儒衫下的人皮也都消失不見，只餘下鮮血淋漓的囫圇人形。

  林玄真見此，不由皺眉，那腥臭狂風竟有腐蝕之效！

  也不知是不是山狖呼出的氣中有能夠麻痹和阻止傷口癒合的毒素，這些儒生雖然渾身浴血，卻仍堅持著書寫真誥抵禦上古異獸。

  片刻過後，血液在腳下積成了一窪，他們才感覺到疼似的，陸續癱軟在地，發出克制壓抑的痛呼聲。

  放在尋常時候，修士身上被削去一塊皮肉，未傷及筋骨，只需幾個呼吸就能止血癒合。

  不用做額外的包紮，就能恢復如初，連一道疤都不會留下。

  但現在，幾個被風吹過的儒生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光溜溜、血淋淋、慘兮兮。

  趁著狂風與漫天塵沙的遮擋，山狖後足一蹬，就要藉機疾行遠去。

  林玄真心下一嘆，無論前世今生，她自幼喜靜愛潔，對山狖這樣亂噴口水和口氣的上古異獸，真有點不想動手。

  權當是為了上界的師父師兄們，還有老友關月爾，她忍！

  林玄真心一橫，腳下一點飛身上前，同時將五行靈根與變異靈根冰風雷能夠使用的所有高級別術法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為了保證山狖的屍身完整性，又要防止自己與其「肌膚相親」，那麼只有冰系術法最為適用。

  確定此事後，林玄真識海中划過冗長的法咒。

  和在《上古異獸錄》中專門被點出「行走神速」的山狖相比，林玄真的速度還是略勝一籌。

  在超過山狖之時，她返身往山狖的腦門上彈出一粒碎冰。

  從山狖的腦門開始，眨眼間就出現了一大坨冰塊。

  而山狖就以奔跑的姿態，被凍結在這個球狀的通透冰塊中，往前滾動了老遠。

  普通寒冰自然無法對皇級異獸產生任何影響，但林玄真這一招，用的是修真界的冰系術法中，理論上最強的一式——「冰結千古」。

  在此之前，尚未有人練成過。

  這個強大的法術「冰結千古」下，山狖自身的時間被冰封而停滯。

  隔著厚厚的堅實寒冰，林玄真輕撫冰球，細碎的閃電便將山狖全部的的經脈摧毀，卻保留了其身體上的靈氣。

  林玄真將山狖扔進了儲物袋，才迴轉驚風書院。

  掃了一眼確定目標之後，林玄真便熟練地擰斷或凍結了王級異獸，並在驚風書院的儒生發現之前將其收起。

  做完這些，林玄真才御劍慢慢往天雷門飛去。

  看著儲物鐲中三個裝滿了異獸屍身的儲物袋，林玄真的心事放下一半。

  她還需要往這些異獸屍身中灌注靈氣，引雷催化轉變成靈晶，那樣才算是做好了捎帶送去上界的「快遞」。

  等到把白逸雲那幾個修士送上天，她就可以再度閉關。

  這一次閉關，若無意外，出關時應該就能煉化通天階了。

  到時候再考慮是把通天階變成通天梯還是通天柱，或者是通天管子。

  其實還可以將通天階的材料重新煉化成繩子，再把上下兩界綁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兩界能不能重新融合長到一起去？

  林玄真正在考慮聯通兩界的最優方案，天魔玄真冒出來，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些上古異獸都性喜吃人，人真有那麼好吃？」

  林玄真剛剛分析出一點頭緒，被天魔玄真的話分散了注意力。

  她揉了揉額角，這問題就離譜。

  「我沒吃過，如何得知？」

  天魔玄真不死心，連哄帶勸地說道：「玄真不好奇人族是什麼味道嗎？同是神造物，為何上古異獸格外偏愛食人？玄真不如找個沒有靈智的人嘗嘗？」

  天魔玄真沒別的，就是好奇。

  如此提議，已經是天魔玄真難得的體貼。

  靈獸靈植，只要未曾開啟靈智，便可被獵殺採集；那麼站在靈族角度，人族雖然天生有靈，但總有那麼幾個天生無靈智的。

  理論上，這種沒有靈智的人族，靈族也可以吃。

  林玄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反駁沒有善惡觀念，也沒有底線的天魔玄真。

  她只得輕咳一聲，搖頭道：「……我一點兒都不好奇人的味道。」

  說到上古異獸偏愛食人，這其實與人族的味道好壞沒太大關係。

  人族生來脆弱，偏又天生有靈，在最喜歡吃靈物的上古異獸面前晃來晃去，就像在半大小子眼前放了一大盤顫顫巍巍、油光發亮的紅燒肉！

  這誰頂得住？

  就像在她面前放一罈子剛揭開封泥的千日醉，還是五師兄玉衡親手釀製的，她也頂不住啊！

  至於找個沒有靈智的人嘗嘗什麼的，她堂堂鴻蒙紫氣，怎麼能吃人呢？

  她也是有原則的。

  天魔玄真察覺自己無法說服混沌玄真，生了會兒悶氣，倒是安靜了一會兒。

  林玄真正準備再評估聯通兩界的各種方式，天魔玄真就再次打斷了她：「玄真何時借吾雙手？」

  「當初說好的，由你操控魔念纏身的狄聆歌讓出瑞靈城，事成之後，我借你雙手一用。」

  林玄真將當初協定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天魔玄真聲音帶笑，透出幾分狡黠：「沒錯，所以玄真不該兌現承諾嗎？」

  「可是你沒出力啊！」林玄真不解，天魔玄真都沒出力，前提都不成立，又何須兌現？

  天魔玄真自覺扳回一城，得意道：「玄真你說的是事成後，事成了！」

  ……

  還能這麼解釋的？

  天魔玄真時不時地機靈一下，真叫人猝不及防。

  和天魔玄真議定了幾個可以出借雙手的時機供其慢慢挑選之後，天魔玄真心滿意足地沉入識海深處，林玄真才重新迎來清靜。

  早在進入夏神部洲地界時，林玄真便撤了隱神訣。

  經過天魔玄真一番打岔，此刻她已經抵達五雷峰。

  五雷峰和她離開之前沒什麼兩樣。

  從星辰劍上躍下，落地時，林玄真一抬眼就看見沈沐兩隻碧綠的眼眸中淚汪汪的，正站在離本體不遠處幽怨地看著她。

  她不明所以，問道：「沈沐，誰欺負你了？」

  不會是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樹不平的事吧？

  林玄真下意識地用神識掃過沈沐的本體和靈體，頓時身子微微一僵，好像還真是她乾的。

  之前給白霜見護法，助他突破至化神期，而她設下保護沈沐的八荒陣，忘了解開。

  以沈沐的修為和陣法造詣，想要破開八荒陣無異於痴人說夢。

  這八荒陣的限制下，沈沐雖然絕對安全，但他也沒辦法離開陣法籠罩的範圍。

  之前幾萬年未開智的樹生站樁站了個夠，沈沐在五雷峰化形之後，一直很喜歡在五雷峰上甚至是整個天雷門山門內到處走動。

  只是他現在為了孕育神木果而頂著個大肚子，才不好意思出五雷峰見人。

  林玄真忘記的八荒陣，就更進一步縮小了沈沐的活動範圍。

  果然，沈沐撇了撇嘴，不滿道：「大師姐，您離開前沒撤下陣法。若是想要考驗我的耐性，也該跟我說一聲。我當初差點就以為是你忘記撤下了！」

  「確實是我忘記……說了。」林玄真當然不會拆自己的台，順勢就改了口。

  她還驚奇地看了沈沐一眼，連神木樹都學會腦補為她開脫了！

  林玄真順手撤了還能維持個一兩年的八荒陣，發散神識查探山腰處的記名弟子院落，並未發現白霜見的身影。

  她隨口問道：「白霜見回去了？」

  沈沐重獲自由，正想撒丫子滿山跑一跑，聽到這話便頓了頓。

  「那隻半妖臨走前跟我說他要去夏浣熊聚居地。哦，他還求我給他神木花和神木葉，體諒他他剛渡劫，毛都沒長回來，就給了他幾片神木葉和一朵神木花……」

  沈沐說到白霜見對他頭上神木葉和神木花的誇讚，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令林玄真不忍心揭穿「有利可圖時，白霜見的嘴巴甜似蜜」的事實。

  沈沐來五雷峰化形之前吃了不少苦，現在無憂無慮，整天開開心心地長葉開花結果子，不忙著長大，這樣也挺好的。

  無知是福嘛！

  要是長大了成熟了斤斤計較起來，他那些神木葉和神木花，還要怎麼薅？

  林玄真又問：「沈沐，白霜見可有告訴你，他為何回去夏浣熊聚居地？」

  她想到的第一個可能，就是夏浣熊妖王夏勇，也就是白霜見外祖，要渡劫飛升了。

  但她準備的三個儲物袋的上古異獸，其中傲因和它壓制的王級異獸，還有傲因的屍身沒完全靈晶化。

  而其他兩個儲物袋，那還是林玄真今日剛剛收集齊的，根本沒時間做靈晶化處理。

  沈沐一手摸著凸起的肚子，一手摸著下巴回憶道：「好像是熊妖王夏勇發來的熊毛傳音，說了什麼我沒聽到。」

  修真界的傳音都有指向性，若非被傳音著主動選擇公開播放傳音，很少有人能夠聽到其他人的傳音。

  林玄真嘆了口氣，還真是被她說中了。

  這麼一來，她得趕緊把傲因的屍身靈晶化，再去找夏勇，托他帶個儲物袋上去。

  不過現在熊妖王還沒渡劫，來得及來得及。

  林玄真對於忘記幫沈沐撤下八荒陣之事，心裡有一絲絲愧疚，便大方地給沈沐補充了一瓶藥渣當養料，打發沈沐捧著裝了藥渣的丹藥瓶給自己施肥。

  隨後，林玄真靜下心來，開始在五雷峰頂處理傲因的屍身。

  傲因作為皇級異獸，與王級異獸，不可同日而語。

  林玄真雖然能夠一口氣同時處理十隻王級異獸，但對待傲因還是不敢托大。

  她同時運轉魔元與靈力，將純粹至極的靈氣，源源不斷地通過左手輸入傲因屍身。

  傲因的舌頭特別長，還好能完全捲起來，塞在口中。

  等到傲因的屍身被靈氣撐得微微鼓起硬如金鐵，再不能多輸入一分，林玄真右手引雷，以一種特殊的頻率，擊打著傲因已經死亡的屍身。

  雷電之下，傲因體內充斥著的靈力發生了變化，漸漸液化、漸漸結晶。

  林玄真又往傲因的屍體內輸入靈氣，過一段時間後再度引雷催化靈晶化進程。

  如是再三，直至時間過去了兩日，林玄真才終於大功告成。

  一個儲物袋完成，剩下的兩個，等熊妖王飛升再處理也不遲。

  或者在熊妖王渡劫的時候，她可以隱蔽起來處理這些異獸屍身。

  林玄真拋了拋裝有傲因及其壓制的王獸屍身的儲物袋，想起一事，便愣住了。

  三千多年來，她雖然自己經常到處玩，但去的都是師父師兄和舊友們，說起和提起過的地方。

  她喜好自己行動，以天雷門玄真大師姐的身份提前遞帖子再上門拜訪，還不曾有過。

  換句話說，林玄真不太清楚，避世的夏浣熊一族，究竟住在夏祖大陸的哪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