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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人間之人,只信自己

2024-08-11 13:43:59 作者: 小白紅了

  葉蘇坐在台上。

  看著自己曾經的老師,緩緩說道:「吾愛吾師,吾更愛大道!」

  「在葉夫子這裡,我學到昊天並不是這世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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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道之下,昊天也將不復存在。」

  「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一切世人,都走在大道之上。」

  「縱使在這條道上,他們走的不遠,但只要曾經在道上走過,那便算是不枉來這人間走一遭。」

  觀主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仿佛是行走在人間最普通的道人。

  但是,他走下的每一步,都在對這人間造成一些影響。

  因為,他是觀主。

  他是道門之中最強大的人。

  「你知道嗎?」

  「在你去往長安之時,我就已經料到了今日的結局。」

  「其實,無論是從何得到新的教義都好。」

  「只要你踏上了這條路,你終究是要死的。」

  「這是你的使命。」

  「在這一切完成之後,你的使命也便結束了。」

  葉蘇一臉平靜,道:「您想讓我怎麼死?」

  觀主抬手,從這座城中的各個角落不停的飛出了一塊又一塊的木料。

  木料漫天飛來,仿佛如同雪花一般落下。

  落在了葉蘇所在的高台之下。

  木料錯落有致的堆積起來。

  很快,便堆滿了高台四周。

  「在火焰之中死去,也不枉你這激盪的一生。」

  觀主如此說道。

  葉蘇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老師讓我死,那我不得不死,不過在這之前,能否懇請老師,讓我將這最後一段書給寫完。」

  觀主的身上泛起了強大的自信。

  他說道:「我只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葉蘇道:「足夠了。」

  於是,他開始低頭繼續書寫起來。

  觀主的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的神情。

  葉蘇作為他的弟子,這點時間,他還是可以給的。

  很快,葉蘇便停筆不寫。

  他抬起頭來,看向觀主。

  「我寫完了。」

  觀主有些詫異,道:「這麼快?」

  葉蘇道:「我怕老師等不及。」

  葉蘇寫的不是筆記,也不是什麼教義,而是遊記。

  寫的幾年前的長安城。

  在長安城裡,有座小道觀。

  他在道觀里生活了很長時間,他替街坊修房子,替道長攢銀錢,他曾和書院大師兄辯難,也曾和攤販談價。

  更為重要的是,他在那裡第一次見識到了真正的道家經典。

  很多年遊歷諸國時的體悟,在長安城裡真正開花。

  他在長安城獲得了很多,而那些所得,在臨康城裡那條陋巷裡逐漸成型。

  這篇遊記共五千零四十一字,只敘述不評論,只寫所見所聞不寫道理,只有悲憫與自強沒有乞求與對來世的嚮往,簡單又很不簡單。

  這篇遊記通篇說的只是一件事:活著。

  信仰究竟是什麼,信徒們信仰的意義在哪裡,那是教義需要解釋的事情,那是追隨者們的工作,葉蘇要說的只是活著。

  怎樣活著,為什麼活著。

  活著就是大道。

  人若死了,大道便無。

  這篇遊記里沒有給出任何答案,只是通過對那些市井生活的描寫,對那些苦難和幸福的懷念,指出一條道路。

  要活得好,必須先信自己。

  只有相信了自己,才能相信自己能夠走出一條大道來。

  葉蘇擱筆於案上,然後對著紙上未乾的墨跡吹了幾口氣,攤開晾曬,正好對著天空。

  隨後,葉蘇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大道在我的腳下。」

  「在每一個人的腳下。」

  「從前,人間之人信昊天,信佛祖。」

  「但是,從今往後,人間之人,只信自己。」

  此時,天光灑落,恰好落在他的身上,替他鍍了一道金邊,如神如聖。

  觀主看到這一幕,依舊平靜。

  無論葉蘇身上發生怎樣奇妙的變化,也依舊逃不過他的掌心。

  陽光照耀著人間,葉蘇的身軀仿佛變得透明起來。

  陽光穿過葉蘇的身軀,然後向人間播灑,光線傳的極遠,竟照亮了遠處的街巷。

  那些城中的普通民眾,都看到了廣場處的光明,看到了朝陽里的那個人。

  人們很震驚,又有些惘然,下意識里移動腳步,向那邊走去,人流漸要匯成海洋。

  葉蘇站在前方,背對著光明,看著不遠處的觀主,還有從城中四處趕來的百姓。

  葉蘇緩緩說道:「當永夜來臨,太陽的光輝將被盡數遮掩,天空與大地陷入黑暗之中,人們將為之歡欣鼓舞,因為那才是真實地活著。」

  葉蘇的聲音飄蕩在安靜的廣場上,就像是林中的蟬聲,池裡的蛙聲,山崖間的風聲,秋日裡的瀑布聲,讓世界變得更加安靜。

  安靜的世界裡,人們在認真地傾聽,就像聽到聖人的教諭,然後他們開始思考。

  此時,觀主看向葉蘇,道:「說完了嗎?」

  葉蘇道:「說完了。」

  觀主道:「那好,你可以死了。」

  只見觀主抬手,一朵火焰出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朵火焰妖異無比。

  從觀主的手掌之中朝著那高台四周的木柴上飛去。

  在飛向高台的過程當中,一化二,二化三,三化百。

  嗤!

  火焰落在木柴上,發出了嗤嗤嗤的聲響。

  然後,火勢驟然間升起。

  葉蘇坐在高台上,坦然赴死。

  就在這時。

  有雪花從天上飄來。

  雪花落在那熊熊火焰之中。

  融化,然後消失。

  一股徹骨的寒冷突然不知從何處出現。

  直接籠罩了整個大廣場。

  隨著寒冷而來的是寒風。

  寒風吹過了熊熊火焰。

  熊熊火焰,慢慢消失在了高台四周。

  隨即,兩道身形出現在了高台之上。

  是葉千秋和葉紅魚。

  葉千秋看著搖搖欲墜的高台,看了一眼坦然赴死的葉蘇,道:「既然寫下了活著,為何還要坦然赴死。」

  「死亡並不是高尚的代名詞。」

  葉蘇睜開了眼,看到了葉紅魚,眼中閃過一抹異彩。

  此時,葉千秋朝著下方的觀主看去。

  葉千秋道:「觀主,你應該算到了我會出現。」

  觀主淡淡一笑,道:「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沉得住氣。」

  「就在剛剛,我還在想,或許,你真的放棄了這顆棋子。」

  葉千秋道:「我不是你。」

  「還記得上次,我放你離開的時候,我說過什麼嗎?」

  觀主道:「當然記得。」

  葉千秋道:「記得就好,那現在,你該告訴我,你還準備了什麼。」

  觀主笑了笑,道:「如果不著急的話,我們可以再等一等。」

  葉千秋道:「好,那就再等一等。」

  天地仿佛陷入了寂靜之中。

  觀主在等人。

  葉千秋也在等人。

  這一等,便是數日光景。

  葉蘇和葉紅魚,還有神殿的諸位執事,還有城中的很多百姓,每天來了走,走了來。

  只能看到葉千秋和觀主在廣場之中對峙。

  二人的身影幾個月沒有動彈一下。

  無論颳風下雨,二人都是一動不動。

  轉眼間,便是一年過去。

  一年後的某一天。

  終於有新的身影出現在了大廣場之中。

  那是酒徒。

  他一手拿著酒壺,一手背在身後。

  他一邊朝著觀主身旁走去,一邊說道:「道門看來是真的衰落了。」

  觀主道:「從衰落中走向新生,這樣難道不好嗎?」

  酒徒微微頷首,道:「人我給你帶來了。」

  觀主回頭,只見屠夫帶著一人前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桑桑,挺著大肚子的桑桑。

  葉千秋看向桑桑。

  懷了孩子的桑桑,即將臨盆。

  她的力量被壓制到了極致。

  此刻,她的臉上多了幾分人情味。

  或者可以說是母性的光輝。

  觀主看到桑桑到了,回頭朝著葉千秋說道:「我等的人來了,你呢?」

  葉千秋笑了笑,道:「我等的人,也來了。」

  只見不遠處,少年模樣的夫子大搖大擺的走來。

  觀主顯然沒認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不過,作為一個賭徒。

  既然已經堵上了全部的身家,那到了此刻,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夫子來到葉千秋身邊,道:「我沒來晚吧。」

  葉千秋道:「晚倒是沒晚,就是你這個樣子,能不能行?」

  夫子道:「應該,大概,沒什麼問題吧。」

  葉千秋道:「無所謂了,既然人到齊了,那也該做個了斷了。」

  夫子道:「不對,還有一個禿驢。」

  葉千秋道:「他來不了了。」

  ……

  極西荒原。

  爛柯寺外的那顆菩提樹下。

  一朵蓮花從岐山大師的身下升起。

  就在那朵蓮花升起的那一刻。

  爛柯寺中,鐘鳴不已。

  岐山大師坐在蓮座之上,飛天而起,落入那爛柯寺上空,朗聲道:「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

  隨著這四句話的落下。

  岐山大師腦袋後邊,化出一道道琉璃佛光。

  佛光普照而下。

  照入那天坑之中。

  照入那天坑的數百萬農奴身上。

  「善……」

  一個善字傳出。

  爛柯寺震盪。

  講經首座枯瘦如柴的身形出現在爛柯寺門前。

  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蓮座之上的岐山大師,道:「你竟然真的得了道果……」

  岐山大師道:「今日起,我為現在佛。」

  「百萬農奴,歸自由。」

  講經首座猛的吐出一口黑血。

  然後,轟然倒地,再也沒有起來。

  ……

  宋國都城的大廣場之上。

  觀主看向葉千秋,平靜說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同為道門中人,你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才是。」

  「軻浩然說我們是狗,蓮生說我們是狗,書院裡的人,還有很多人,都說我們道門是狗,是昊天的一條狗。」

  「如今,我想要將這個天取而代之,你不應該反對我。」

  葉千秋道:「你不必說這麼多,因為,這並不會改變你的結局。」

  觀主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能阻止我嗎?」

  他看向一旁的桑桑,寒聲說道:「我們供奉你,讓你擁有無盡的歲月以至永恆,那麼你就應該甘於永恆的寂寞,在神國默默守護人類的世界,而不應該偷偷溜到人間來貪一晌之歡。」

  「既然你做不好這個天,那便由我來做好了。」

  桑桑沒有說話,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她以往哪怕虛弱到極點,也未曾像現在這般畏懼過,因為她清晰地感覺到,觀主擁有了毀滅自己的能力。

  此時,觀主從懷裡取出一卷書。

  湛藍的天空深處,響起一聲雷。

  這聲雷鳴,來自神國。

  天外有天。

  湛藍的天空外,是神國。

  這道從神國傳來的雷聲無比恢宏,仿佛在向整個人間宣告著什麼。

  宋國東方的海面上,驟然生起千年未有的巨大風暴。

  西陵神殿的天空里,隱隱有電痕閃現。

  觀主手裡拿著的是天書「天」字卷。

  來自神國的雷鳴還在持續,久久不肯散去,向人間散播著無限神威。

  觀主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只是握著天字卷,靜靜看著天空。

  然後他又取出一卷天書。

  是天書「沙」字卷。

  大地上所有的沙礫,都開始緩緩流動起來。

  荒原中部的沙漠,泥塘邊緣的干地,風徐徐拂過,所有沙面都變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淵。

  即便是光線,仿佛也要被吞噬。

  觀主站在風中,黑髮飄舞。

  神情平靜,仿佛神明。

  而後,觀主將剩下的五卷天書一一取出。

  這些天書,有殘缺不全的,也有隻剩下灰燼的,但即便是只剩下灰燼的天書,也依舊是天書。

  隨後,一道難以形容的神威,自天而降,落在觀主的身上。

  一道難以形容的光柱,自天而降。

  觀主看向了桑桑,道:「既然你已經成人,那留著神格還有什麼用處。」

  「來,交給我吧。」

  觀主抬手。

  桑桑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一些金色的光粒從桑桑的身體之內飄出。

  桑桑痛苦的蹙眉。

  觀主伸手,想要接住那些金色光粒。

  高台上。

  夫子說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神格?」

  葉千秋仔細觀察著,看著那些金色光粒,仿佛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本源。

  「原來是這樣。」

  下一刻。

  葉千秋身形倏然而去。

  屠夫和酒徒擋在了葉千秋的面前。

  葉千秋抬起兩條胳膊,一邊給了一巴掌。

  屠夫和酒徒直接被拍飛。

  觀主沒有回頭。

  而是直接抬起另一隻手,朝著身後一擋。

  一道青光出現,擋在了觀主的身後。

  觀主朝著葉千秋說道:「你擋不住我!」

  葉千秋腳步不停,穿過了清光。

  觀主神色猙獰,看著桑桑,道:「來!」

  「給我,通通給我!」

  桑桑無法抵禦,只能眼睜睜看著觀主將屬於她的神格剝離。

  隨著金色光粒從她的身體裡出現的越來越多,桑桑越來越虛弱,臉色越來越蒼白。

  此時。

  葉千秋已經來到了觀主的身後。

  一手提起了觀主的後脖領子,仿佛在拎小雞一般,將觀主拎起。

  然後,重重的將觀主摔在了地上。

  噗通!

  噗通!

  噗通!

  隨後,就是一陣重物與地面的撞擊聲響起。

  觀主被葉千秋在地上甩來甩去,甩出了一個個大坑。

  數個呼吸之後。

  葉千秋停手。

  觀主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渾身氣息鬆散不堪,道:「為什麼……」

  葉千秋很冷靜的說道:「知道為什麼你能集齊七卷天書嗎?」

  「那是因為我給了你,你才能集齊。」

  觀主道:「我已經有了神國里的規則意志,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能抓到我。」

  「我現在就是規則,在世界之中,便要服從世界的規則。」

  「為什麼,你能打破規則……」

  葉千秋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觀主,道:「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

  「如果非要有一個答案,那也很簡單,那是因為我很強。」

  觀主沉默良久,方才緩緩說道:「我還能看到未來嗎?」

  葉千秋沒有回答他,只是抬手,一手按了下去。

  隨後,觀主化成一道道光粒,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風吹拂而來,將那些光粒朝著人間的每一個角落吹去。

  此時,桑桑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坐在地上喊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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