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無妄災

  洛莞掀開轎簾，冬日北地的風雪甚大，沿途的松柏被壓彎了腰肢。

  看了一會兒她便放下轎簾，拿了個湯婆子在手裡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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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去往出雲寺的山路，路途不穩，時有顛簸，洛莞額頭上的軟玉流蘇也在顛簸中不斷搖晃，配著伊人緊繃的鮮研紅唇，光華流轉。

  「小姐，再往前行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出雲寺山門口了。」綠柳從外頭鑽了進來，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冷氣兒，「奴婢打聽了一下，說今兒個寺中盛會，廣王殿下也會來。」

  綠柳手冷的在火爐上直烤，臉上卻帶著一抹不自然的潮紅。

  洛莞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原本繃的和蚌殼一樣的唇瓣卻是微微的掀起了抹笑意，只是因這料峭寒冬，無甚暖意。

  「今兒個盛節，殿下會來也不奇怪。」她微微側身，形態從原本的正襟危坐轉為慵懶，「馬車倒是有些顛簸了——」她微微呢喃了一句，好似睏倦一樣半瞌了那雙曼妙無比的眼睛。

  綠柳還有一肚子話要說，但她總不能把睡夢中的主子吵醒，只能搓了搓手指又退了出去。

  洛莞在她掀開轎簾後出去時便睜開了雙眼，如墨的雙眸里一片冷然。

  她又呆呆的看著轎頂，回來也有半個多月。

  可直到今日她也想不通透為什麼老天會讓她回來，她當姑娘時還算是個好人，可到後來嫁為婦人時，這雙手合何嘗不是沾滿鮮血。

  想到這兒她又恨了起來，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何不讓她重生在父母死前？

  伸手將額上的流蘇撥開，她那裡有道半指寬的疤痕，是兩年前落水所致，這場意外之災不僅毀了她的容貌，也帶走了她的母親。

  洛莞輕輕撫摸自己額上的疤痕，過後又用流蘇擋上。

  她人生的美，膚若白雪，唇若櫻桃，這額上一點疤痕本影響不了她的容貌。

  她額上的疤痕便是白壁微瑕，也讓她整個人成了世人口中的殘次品——世家貴族娶正妻頭一個要求便是貌端，那些個世家夫人連個豆大的痣都忍不了，又怎麼會忍的了她額上這塊疤。

  此間盛會明著是祈福，給佛寺增添香火，暗地裡便是做些保媒拉縴的勾當，給才子佳人們一個正大光明的私會機會，也給那些世家夫人一個相看未來兒媳的機會。

  洛莞眼裡冷光如箭，上輩子她因父母雙亡，容貌被毀，在盛京洛家本族一直都是夾起尾巴做人，她從未曾想過要嫁高門大戶，只盼著能嫁個寒門子弟，從此夫妻安樂，平平安安渡過此生。

  可到最後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個局，她的夫君是中山狼，她的姐妹心懷叵測，而她的臉也只因為擋了旁人的路便被毀了。

  兩年前父親病故，她和母親投靠洛家本家。

  洛莞恨毀了她容貌的人，美人愛美本就尋常，何況那世她雖然嫁不得達官貴人，卻因為貌美依舊被宵小之輩調戲，甚至因為她額上疤痕引來諸多流言蜚語，殺人於無形。

  她也恨廣王，他一句無心之失卻害她半生顛沛流離。

  想到這兒她微微垂下眸。

  前世她嫁給鄭鈺，受盡半生苦，洛莞也是最後才知道給鄭珏送來愛妾的人不是旁個，正是她在洛家嫡親的堂妹落熏。

  那時她已經被洛熏害的不能再生育，一心一意只想捉到幕後那人，抽其筋飲其血。

  可當看到洛熏時，她只覺得肝臟劇痛，「我哪裡得罪了妹妹，你要這樣害我？」

  洛熏只用淡漠的眼神看著她，「你母親小門小戶出來的，父親又早死，除了一張臉你還有些什麼？憑什麼讓他另眼看你——我只恨當初沒在你落水時毀掉你整張臉！」

  魏朝民風開放，男女之間看對了眼一夜風流的名門女也不少。洛熏愛慕廣王在魏朝人盡皆知，所以只是因為廣王多看了她一眼，多贊了她一句，洛熏便恨她到如此地步？

  「就是讓你看看，我一根手指頭便能像碾死螞蟻一樣碾死你，你便知道了是我做的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從前與她扮姐妹情深扮慣了，便就是為了看她一朝心若死灰的模樣，洛熏合起寬大的衣擺，看著癱軟在腳底的女人，她憑什麼得他另眼相看。

  「但凡這世上不順我心者，都是你這般下場。」

  洛莞幽幽盯著她遠去背影，自己卻定在原地。

  鄭珏與賤妾陷害她時她還沒恨到如此地步，她現在才是真的恨，恨的心都苦了起來。

  什麼叫無妄之災，洛熏又憑什麼這樣欺負她？

  只因她孤苦。

  洛莞生來就美，死時更美。

  她是在滿地的風雪裡帶著洛熏一起墜樓死的，大概脾氣溫婉的人都有這樣決絕的一面。

  她死的痛快，只是痛快之後還是恨，洛家的仇，她這才只還了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