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記：第五夜

  顧子瞻和梵葳所在的這艘龍舟又陸陸續續上了幾個小太監助陣，梵葳只顧著思考少年天子所謂的那個「影子」了，以至於比賽開始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怎麼划槳，倒是一直盯著顧子瞻的背影出神。

  顧子瞻壓根沒回頭，但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似的，感覺得到梵葳在盯著自己看，他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唇，手上動作越發的賣力，助陣的小太監們全都頂著巨大的壓力拼了命往前劃，而後頭的王孫公子，沒本事追上顧子瞻是其一，其二也是不敢追，跑到皇帝前頭去，活膩味了麼？這一看就是給皇帝做陪襯來了，他們也樂得輕鬆，時不時地加把力，只要不落後太多讓人笑話就成。

  

  顧子瞻早料到會是這種局面，也懶得搭理那些人，一再地拼命往前劃。

  梵葳很無語，怎麼說皇帝都會是今天的贏家啊，那他這麼賣力是為何故？

  很快梵葳就知道了，什麼想看賽龍舟，全都是顧子瞻扯的謊，他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把王孫公子們遠遠甩在後頭，顧子瞻直接命令這艘龍舟上的其他小太監，「滾下去！」

  小太監們二話不說一個個往水裡跳，然後自己游向岸邊，這時節的護城河水是非常冰涼的，梵葳光是看看都覺得冷，「皇上這是做什麼呢？」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顧子瞻依舊往前劃，少了那幾個人的重量，輕快不少，很快把龍舟劃向岸邊，這地方已經出了賽道，並無百姓觀看，臨近岸邊，顧子瞻沒耐性了，直接攬著梵葳的腰一個飛身過去。

  梵葳被他嚇得不輕，「你就不會提前打聲招呼嗎？」

  顧子瞻挑唇笑：「有的事情提前打了招呼並不一定會得到對方同意，還不如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梵葳再次無語，這話說得真是太符合他的形象了，不提前打招呼就把她定位準宮妃，還有之前那七年，哪次來翻她牆頭是打過招呼的？

  見她氣得鼓著小臉，他忍不住再一次笑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作為補償，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也不等梵葳反應，顧子瞻拽著她直接來到攤子上，「老闆，來兩碗麵茶。」

  宮裡常會有人出來辦差，尤其是這些小公公，因此看到梵葳的裝扮，周圍人都見怪不怪，而顧子瞻穿的便服，更沒人認得出這是他們英明神武的少年天子。

  「麵茶是什麼？」梵葳很不解，從小到大她都一直待在府里，基本沒出過大門，對於這些路邊的小吃，更是碰都沒碰過。

  顧子瞻挑眉不語，不多會兒，兩碗麵茶就上來了，梵葳探頭一看，有些意外，原以為是茶湯，沒想到竟然是用黍子面煮成的糊糊，上面淋了芝麻醬。

  梵葳伸手要去拿筷子。

  「這玩意兒不用筷子吃。」顧子瞻親自給她做示範，端起碗來，嘬著嘴巴貼在碗邊上，然後吸溜吸溜地就這麼吃，完了一抹嘴，笑著邀請她，「你也試試？」

  梵葳嘴角一抽，「我…我能否要個勺子？」

  「用勺子多沒勁。」顧子瞻輕嗤，「你看看，所有人都是這麼吃的。」

  梵葳四下掃了一眼，還真是，每個人都抬著個碗吸溜吸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可他們都是男子啊！」梵葳咕噥，她一個深閨姑娘，怎麼能露出這麼沒規沒矩的吃相來？

  「他們是男子，可你現在，不男不女。」顧子瞻托著下巴，笑得一臉欠揍。

  梵葳秀眉一蹙，怎麼那麼想好好修理他一頓呢？可是一想到對方是皇帝，到底不是以前那個可以隨意收拾的登徒子了，也罷，懶得跟他計較。

  「小公公，麵茶很好吃的，您不試試？」老闆走出來，笑呵呵地看著梵葳。

  梵葳滿面尷尬，「我不是……」

  「宮裡有好幾位公公出來辦差，常會光顧小店，小人瞧著公公面生，是才入宮不久的吧？」

  梵葳還沒說話，就被顧子瞻搶了白，「她啊，身份貴重著哩，乃是寧……」

  梵葳眼疾手快端起麵茶，「我喝。」

  顧子瞻滿意地勾起唇角，親眼看著她跟著他學，吸溜吸溜喝了兩口，燙得直伸舌頭。

  他忙倒了杯溫茶遞過去，「喝一口，緩緩。」

  「這什麼鬼東西，太燙了。」梵葳急急忙忙把溫茶灌下去才勉強好轉。

  「這是京城的特色小吃。」顧子瞻道：「越燙越有味道。」

  梵葳囧，「若是今天你不帶我出來，我都不知道呢！」

  顧子瞻輕咳一聲，要是不找藉口說看賽龍舟，能把你哄出來麼？

  七年了，每次見面都在牆頭，膩味！

  可是沒辦法啊，寧王府家風甚嚴……好吧，不是家風甚嚴，而是覬覦這顆小明珠的崽子太多，寧王妃景瑟擔心女兒被哪個狼崽子給叼了去，索性將她關在內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拉回思緒，顧子瞻看著她，「以後多帶你來幾次你就習慣了。」

  梵葳擰著眉毛，「我才不來。」

  方才之所以喝是因為他無恥想威脅她，以後打死她也不要再來丟臉了。

  付了錢，天色已經不早，顧子瞻敲敲把梵葳給送回了寧王府，至於護城河邊眼巴巴等著皇帝的那幫臣民，顧子瞻隨意找個藉口就給打發了。

  第二日，天朗氣清。

  梵葳扛著小鋤頭，打算去後園子給爹娘的十八學士松鬆土倒騰倒騰，梵蕤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把梵葳嚇了一跳，「哥哥，你怎麼不吭聲呢？」

  梵蕤咳了一聲，「其實是有件事想告訴你。」

  梵葳一聽，惱了，「想是皇上又玩新花樣了吧，你去轉告他，我才不奉陪呢！」昨天喝那勞什子麵茶，到現在舌頭都還是被燙麻的，吃什麼都沒味兒。

  梵蕤道：「你當初入宮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勸說皇上答應收回成命嗎？」

  「話是這麼說，可他也太……」

  「小妹已經是准宮妃了呢，兩年後，哥哥怕是得親自送你入宮，哦對了，與你一道入宮的，還有所謂的三千佳麗。」

  梵葳一陣頭皮發麻，咬咬牙，「皇上明天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