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記:第三夜

2024-08-05 02:57:52 作者: 葉染衣

  細雨綿綿的時節,微涼的風中飄蕩著晚茶花清香,寧王府大門前的燈籠覆上陰柔雨絲,輕輕搖晃著,光色朦朧。

  梵蕤帶著闔府上下的家僕在大門前跪聽聖旨。

  宣讀聖旨的,正是少年天子近前紅人,由梵葳假扮的喜公公。

  聖旨簡單明了:少年天子看中寧王府的明珠郡主了,先放在娘家養兩年,等及笄就直接送入宮。

  「哪位是明珠郡主?」宣讀完以後,梵葳咳了咳,扯著嗓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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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蕤低垂的嘴角微抽,很快抬起頭,恭敬地道:「公公見諒,家妹身子抱恙,不便起身,今兒這聖旨,由我代接。」

  「那可不行。」梵葳動作利落地將聖旨捲起來,想到少年天子的囑咐她就頭皮發麻。

  那位說了,她必須親手把聖旨交到明珠郡主手裡,否則要見不到人,她就算沒完成任務,一會兒回宮准挨罰。

  皇帝如何懲罰犯了錯的小太監,梵葳不得而知,但她聽說過,宮裡有部分太監時間待長了,心理多多少少有些扭曲陰暗,就愛折騰犯了錯的小太監,手法相當的變態無人性。

  梵葳出宮之前是想著去找真正的喜公公換一換來著,奈何少年天子似乎對這件事極其上心,哪怕是在病中,也要撐著起身親自將她送出宮門,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把聖旨交到明珠郡主手裡。

  少年天子這一插手,得,梵葳的換裝計劃泡了湯,如今對著這不上不下的情況,頗有種欲哭無淚的挫敗感。

  這丫頭一直不走,梵蕤便猜出了大概,起身道:「公公既然想見家妹,那不妨移步內院。」

  「內院就不必了。」梵葳旁邊的林公公道:「世子實話實說吧,明珠郡主到底在不在府上?」

  梵葳訝異地看著林公公,林公公對她擠眉弄眼,小聲說,「是皇上讓我問的。」

  梵葳眉毛抽了抽,皇上怎麼知道她不在府上?

  梵蕤眉目微冷,「請公公慎言,家妹還未出閣,此話若傳了出去,一旦家妹的名聲有損,誰來承擔?」

  難得瞧見這位世子爺板著臉說話的時候,林公公當然不敢再多嘴,只是拿眼睛瞧梵葳。

  梵葳握拳湊到唇邊一咳,「既然世子說郡主身子抱恙,那麼還請將聖旨轉交到她手裡,奴才們這就回去復命了。」

  梵蕤從她手中接過聖旨,兄妹倆目光相接的時候,梵蕤的眼神頗有幾分無可奈何的味道,但更多的是縱容和寵溺。

  梵葳暗暗吐舌,其實若非皇帝態度過分詭異,她才不會冒險潛入宮假扮什么小太監,要知道每次站在少年天子跟前,她總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心跳跟擂鼓似的,若是承受能力不好的,只怕是會被嚇出什麼毛病來。

  回到皇宮,少年天子還未歇下,輕睨了一旁站著的梵葳一眼,「小喜子,你確定是明珠郡主親自接的旨嗎?」

  「回皇上,明珠郡主身體抱恙,無法接旨,是寧王世子代了。」

  少年天子眼眸一眯,「所以,那位明珠郡主一直未能露面,是嗎?」

  「……是。」

  少年天子勾了勾唇,臉上情緒被燭火覆蓋,看不太清楚。

  殿內寂靜下來,梵葳實在尷尬,索性先出聲,「皇上可還有其他吩咐,若是沒有,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今天晚上不是你守夜嗎?」他道:「一直守著吧,可別再像昨夜那樣偷偷溜了,否則讓朕抓到,定讓你吃一頓結結實實的板子。」

  梵葳抖了抖身子,「奴才遵旨。」

  少年天子睡覺很不安穩,總是睡一會兒就踢被子,梵葳正打盹兒,被他睡覺這一幕給驚退了所有睡意,上前輕輕替他拉好被子。

  少年天子翻個身,不偏不倚壓住她拽著被角的那隻手。

  梵葳疼得直想叫喚,用力往外抽回自己的手,這一動作,反倒把榻上的人給弄醒了。

  睜眼瞧見她齜牙咧嘴的痛苦模樣,少年天子扯起嘴角,「你這是做什麼?」

  梵葳面上爬了驚惶,馬上跪在地上,「奴才…奴才只是想替皇上掖被角。」

  少年天子揚起漂亮的那雙眼,「你可知道,朕為何看中了明珠郡主?」

  「奴才不知。」她也正納悶呢,按說前面七年,他們兩個你來我往地鬥了那麼多回,要麼是她計輸一籌,要麼就是他玩不過她的花樣多變,這樣的兩個人,那仇恨只會越結越深,斷沒有「生情」的道理,那麼,他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呢?

  「因為朕想讓她替我殺個人。」

  梵葳臉色一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朕用了七年的時間與她糾纏,目的不過就是殺個人而已。」

  梵葳抿著嘴巴不說話。

  「朕自記事起,身邊就一直有個溫文爾雅的小叔叔,他每天教我念書,會拉著我的手出宮悄悄買糖葫蘆吃不讓宮裡那幾位曉得,會給我講故事說笑話,可是有一天,朕的小叔叔不見了,他們都說,他因為那一戰被炸得粉身碎骨,永遠的死在了海上,朕不信,偷偷落了不少眼淚,也偷偷派人出去找過,但都沒有音信,直到有一天……」蠟燭爆響了一聲,他的聲音也頓了一下,「朕從別人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梵葳心神一震,「誰?」

  「朕,自己。」

  儘管易了容,梵葳那張臉還是被驚得毫無血色,瞳孔慢慢放大,驚恐地看著他,「皇上,你……」

  「七年前,朕被你用彈弓從牆頭打落栽進水缸里的那一次再醒來,我就發現了。」

  「不…這純屬無稽之談。」梵葳已經顧不上皇帝看穿自己身份的事實,只是一個勁搖腦袋,雙手撐地往後退。

  「小丫頭,就連你也不信朕嗎?」

  他走上前,忽然蹲下身,那雙眼睛裡載滿了落寞。

  梵葳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看穿了,她清清嗓子,恢復了自己的聲音,「皇上,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要不等我母妃回來,我讓她入宮給你看看?」

  「這種事,把脈怎麼能看得出來?」少年天子伸手攫住她的下巴,「但朕知道,你能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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