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章 我拒絕

  食堂的喧鬧聲消失了，所有人都安靜的看著那個老頭和那個瘸子，老頭和瘸子只是稱呼、只是事實而已，並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

  「真的，可以嗎？」少尉軍官還是有些不相信，他選擇了一個希望，而這個希望也給了他希望，但從內心深處他卻並不自信，因為這個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告訴他：你不行了，你應該退役了，你可以回蔚藍星過上很好的生活，這場戰爭可以放心的交給我們。

  「可以，真的可以。」驥星河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非常的認真：「只是卸甲而戰的話，真的可以。」

  

  少尉軍官的眼眶紅了，他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想要哭可他的身份不允許他哭。深呼吸之後再次深呼吸，他在安靜的食堂里平復情緒然後緩緩開口。

  「謝謝，但……謝謝，真的謝謝了。」

  少尉軍官對列兵驥星河鞠了一個躬，這和軍銜無關，和年齡以及希望有關，然後他轉身就走。

  這一幕讓驥星河有些錯愕，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已經答應了對方，對方卻選擇要離開。沒有通報自己的姓名，沒有約定改造那條機械腿的時間，也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學特殊的戰鬥方法，他就這樣直接離開了，所以他是選擇了放棄。

  但驥星河沒有阻攔，他尊重所有人的夢想與堅持，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別人的夢想與堅持，但他不會強求任何事情，因為他的時間確實不多。

  食堂里的其他人也都看著少尉軍官離開的背影默默無聲，他們之中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但他們同樣尊重這名少尉軍官的選擇，因為這名少尉軍官是英雄，這是英雄惜英雄。因為這個基地里的所有人，異星之上的所有人都能夠被稱之為英雄。

  當少尉軍官的背影消失在食堂的入口處時，一個驥星河有些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

  「卸甲而戰再能打，也打不過機甲，也不可能上陣殺敵，所以他選擇了放棄，因為他不想耽誤你的時間，不想耽誤大家的時間，不想耽誤我們有限的資源。」

  是那名之前在機甲區阻攔驥星河等人的中校軍官，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食堂里，此時的表情和之前一模一樣冷漠，聲音也同樣冰冷。

  「他只是想要知道他有沒有變成一個廢人，有沒有機會再重新穿甲而戰，你告訴他他並沒有成為一個廢人，同時也告訴他他並沒有機會再穿甲而戰，所以他對你說謝謝，所以他在你答應之後選擇了放棄。」

  驥星河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這種對於資源的重視和珍惜，是所有在異星生存了半年時間以上的人，都擁有的共識和堅持。

  「列兵驥星河。」

  「到。」驥星河回應的時候有些不適應。

  「109號操作區間正式通過了對你的聘請，你的人事關係和相應權限都將轉移到機甲區，明天上午八點，準時到機甲區109號操作區間報導。」

  「是。」

  驥星河得償所願卻有些不開心，因為他突然明白了中校軍官剛才的回答不僅僅是在回答和解釋，還是在提醒他，但中校軍官並不知道驥星河已經明白了，所以直白不留情面的直接說了出來。

  「你已經是機甲區的機修師了，你的時間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了，你有限的工作時間資源應該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你說的很對，你的時間確實不多，他的腿也很重要，但這場戰爭更重要，在這場戰爭中最能夠發揮出重要作用的機甲更重要。」

  食堂里的其他人並沒有提出質疑，因為他們都是這樣認為的。只是他們很震驚，一個列兵機修師，很明顯就是汽修等專業的普通機修師，怎麼能去機甲區呢？機甲區的機修師，軍銜最低的也是士官。

  聯邦的軍銜制度很簡單，從低到高，士兵級為列兵、上等兵，士官級為下士、中士、上士、四級軍士長、三級軍士長、二級軍士長、一級軍士長，之後是尉官、校官、將官，其中只有校官分為四個級別：少校、中校、上校、大校，尉官和將官只有下中上三級。

  專業技術軍官在軍銜面前會冠以『專業技術』，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驥星河應該是專業技術列兵，沈木應該是專業技術少尉。從軍銜上來看，驥星河的專業技術等級很低，不應該去機甲區的啊。

  還有驥星河的年齡，看起來五六十歲的人了，真的能夠承受住機甲區高強度的工作環境和時間嗎？

  中校軍官只說了驥星河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卻沒有說驥星河的下班時間是幾點，對於基地里的人來說，這其實不是一個問題，因為機甲區基本上沒有下班時間，他們只有在困到不行了的時候才會去睡覺，只有在食堂快要關門的時候才會來吃飯。

  如果不是因為基地的食堂不可能給任何人開小灶，他們甚至會在餓的不行了的時候才會想到要吃飯。

  然而驥星河卻提出了質疑，因為他並不是職業軍人，他還沒有習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修機甲，真的比修他的那條腿更重要嗎？」

  食堂里的人都震驚了，這老驥怎麼敢跟這名中校軍官頂嘴？軍銜的巨大差距只是一方面，實權上的差距比兩者之間的軍銜差距更大。

  中校軍官並沒有發怒，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也非常的平靜，沒有任何猶豫的開口：「是的，更重要。」

  驥星河追問：「那你為什麼要等他走了之後，才說這些話呢？是因為，你不敢面對他嗎？」

  「老驥。」

  「老驥你……」

  沈木和蘇河兩人同時開口，他們兩個的表情比食堂里所有人的表情都要緊張。

  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中校軍官還是沒發火。

  「不是。我也不是在等他走，而是在等他自己做出選擇。」

  「為什麼不強制他做出選擇？」

  「因為他有選擇的權力，你也有，列兵級星河，你是否要拒絕機甲區109號操作區間的正式聘請？我有責任和義務提醒你，當你正式拒絕之後，你的任務日誌更新進度、內容，以及薪資和功勳的積累，都將會隨之發生變化。」

  我也有選擇的權力？是因為軍法也有情，還是因為我並不是正常入伍？

  一向果斷的驥星河猶豫糾結了起來，他看向了欣欣，並不是在尋求欣欣的意見，而是想到了治療欣欣所需要的高額費用、珍惜資源。如果不去修機甲……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欣欣給了他一個建議。

  「爺爺，那個叔叔和爸爸一樣是機甲戰士啊，和媽媽救的那些人一樣啊。」

  這其實不是一個建議，而是一個看起來和選擇無關的事實，但它卻讓驥星河做出了選擇。

  「請問，如果我拒絕了，我還能夠修機甲嗎？比如……自由接取維修任務。」

  「可以。」

  「好，我拒絕。」

  費盡心思要去機甲區修機甲的驥星河，在收到正式聘請的時候卻選擇了拒絕，不是因為他太有同情心，而是因為他想到了他的兒子驥辰星。

  如果當初驥辰星沒有戰死，而是像那名少尉一樣失去了一條腿，驥辰星會選擇離開異星前線嗎？知子莫若父，驥星河知道驥辰星不會，無論用什麼方法，驥辰星都會選擇留下來繼續戰鬥。對於有些人來說，犧牲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連選擇在戰鬥中犧牲的能力都沒有了。

  就像是驥星河自己，現在也沒有選擇犧牲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