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8 第二身閻羅

2024-08-04 19:12:27 作者: 夏天單車和貓

  千年前回憶到此為止了。

  那一晚武聖們具體都說了什麼,路明非想不起來。

  可能被故意抹去了吧。

  畢竟是武聖,做到什麼誇張的事路明非都不會驚訝。

  呵,武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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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民非想笑。

  他坦然看著面前的師傅和小師妹。

  多熟悉的兩張臉啊。

  可惜,這裡只是回憶,是幻境。

  解開小魔鬼封印的他,取回曾在九州的真是記憶,明悟自身來處,武道意志何其強大。

  路明非分得清真實和虛幻。

  也正因他分得清,所以痛苦。

  武聖,呵,好一個武聖。

  路明非不知道千年前的自己是怎麼想的。

  當晚記憶,他們口中那所謂第二天道,路明非是一個字也記不得。

  只記得第二日,他在祭壇上,周圍十大神兵,眾武聖為他打開千年後的門。

  那一幕真是詭異,祭壇上的路明非笑得灑脫,沒心沒肺,祭壇下眾武聖面色沉重,有的甚至不敢去看路明非。

  千年後,路明非想起,只覺得無法理解。

  他不知道那些個武聖給自己灌了什麼迷魂湯。

  為什麼當時自己還笑得出來。

  除非武聖們並未把計劃的真正細節告訴於他。

  路明非淡漠的想。

  他不是曾經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衰小孩了,他在九州經歷太多,所以明白,武聖們所求「第二天道」,無非閻羅。

  武聖們要他經歷痛苦,使他絕望,墜入深淵,在這深淵一樣的痛苦裡,誕生心魔,再以十大神兵煉成青銅面具,承載閻羅。

  呵,小皇帝所謂的第二神,不正是第二身麼?也難怪那般兇險的法門,在路明非修來,卻輕鬆的緊,一蹴而就,之後竟是同樣有了閻羅和自身二重外罡修為。

  因為這所謂第二神,也即第二身,本就是為他路明非量身定製。

  路明非越發抽離。

  他的魂像是飄出了軀殼。

  站在高處,以第三人的視角,冷漠的,平靜的,俯瞰著自己,俯瞰著師傅和小師妹,俯瞰這個九州。

  一個人在極致憤怒,憤怒到極點時,其表現,是平靜的。

  不會有情緒外露。

  路明非此刻正是。

  你們要第二天道,你們要救九州,你們為天下計為蒼生計。

  你們好偉大。

  所以,我得受苦。

  其實無妨。

  沒關係的。

  受苦什麼的,路明非不是很在意。

  真的。

  路明非總覺得自己是小狗嘛,星際里的垃圾兵種,在背景里,戰鬥力弱,生存能力強,吃垃圾也能活,那些嬌貴英雄見了皺眉的酸雨坑啊菌毯啊,小狗隨便打滾。

  倒不是抗性無敵逆天什麼的。

  都說了是垃圾兵種,能有什麼抗性可言。

  是命賤。

  死了就死了,就這點錢,大不了重新造一個。

  這就是小狗了。

  路明非一直覺得和自己挺像的。

  所以吃苦什麼的,他不在意。

  但武聖,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隨意擺弄他人的命運。

  路明非用一種悲哀的眼神望著師傅和小師妹。

  他分得清,明白這裡只是回憶不是真實,正因為路明非分得清,所以路明非更加痛苦。

  他清楚的知道,師傅和小師妹已經死了。

  沒辦法復活。

  這是已經確定發生的事情,改不了,挽不回。

  於是,路明非想啊。

  武聖們想要一個第二天道,想要閻羅,那麼就得使他墜入深淵,讓無窮的痛苦把他淹沒。

  所以了,其實師傅和小師妹的死,是你們刻意安排?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一想就通。

  有一個瞬間,路明非喘不過氣了。

  天皇,霸王,還有那麼多和藹的,善良的,對他路明非很好很好的,武聖們。

  你們讓我和師傅小師妹相遇。

  讓我和他們日夜相處,不是家人更勝家人。

  讓我與這九州生出羈絆,紮下跟來。

  然後再連根拔出,血淋淋的,真是疼啊

  叫師傅死在面前,叫小師妹死在懷裡,叫他悲傷到絕望,叫閻羅出。

  站在千年後,,無需天皇他們再說什麼,路明非猜也能猜出。

  這就是第二天道了。

  他有些難受。

  想睡一覺。

  路明非不想管這些。

  對了,還有小魔鬼呢,這傢伙說什麼不在了,也不知道葫蘆里什麼名堂,該不會又是騙我的吧,哈哈哈,小魔鬼啊小魔鬼,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弟弟,成天就知道捉弄哥哥,惡趣味,真是惡趣味,難怪你叫小魔鬼了,真是沒有起錯的外號啊。

  這麼想著,路明非勾起嘴角,他笑得很好看,路明非本就長得不賴,他是極好看的人,只是從前總是下意識藏駐了鋒芒,把自己藏在了人海里。

  如果還在龍族世界,這回小魔鬼肯定已經跳出來了吧。

  那個總穿正裝打扮得跟大人似的小魔鬼,對他比鬼臉吐舌頭。

  「哥哥真沒用!」

  那個搖摺扇風度翩翩美少年的小魔鬼詫異對他。

  「也是奇了,我頭一回見。」

  啪一合摺扇,指路明非。

  「有人和你似的,笑著哭。」

  路明非就說啊。

  「誰哭了誰哭了。」

  「你看我眼眶。」

  路明非用手抹。

  「乾的。」

  「你看我嘴角。」

  路明非用手指抵住,往上提了提。

  「在笑。」

  於是美少年一樣的小魔鬼就嘆氣。

  路明非小丑一樣扯出笑來。

  小魔鬼一把拍開他的手,那麼兇狠,像是暴君。

  「哥哥。」

  暴君又變成溫柔的弟弟了。

  小魔鬼戳了一下路明非心口。

  「我聽到啦。」

  「這裡在哭。」

  路明非狠狠吸氣,全世界向他壓來,如果師傅和小師妹是千年前安排,如果和藹的武聖前輩只要他絕望,如果曾經信任的都是虛妄。

  我還有什麼。

  啊!

  我還有什麼!

  路明非一點一點低頭,沒有溫度的目光落在小魔鬼戳在自己心口的手指。

  他又笑了。

  這回笑得真難看啊。

  「你戳疼我了。」

  路明非說。

  小魔鬼一下子抱住他。

  路明非手足無措。

  小魔鬼抱得好用力,又決絕。

  路明非很笨拙。

  他忽然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被人擁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或許,此生從未被人擁抱過。

  因為這溫暖太遙遠,分明是上輩子啦。

  可是又那麼熟悉。

  原來上輩子,我就認識你?

  路明非想。

  小魔鬼啊。

  小魔鬼在路明非耳邊低低的說。

  那是建議,不是下令。

  小魔鬼可以向所有人下令,以君王的威嚴,世界也得服從,唯一的例外,是路明非,他的哥哥。

  小魔鬼說。

  「不必壓抑自己,哥哥。」

  「憤怒,就憤怒吧。」

  「你應該憤怒的。」

  「你有資格憤怒的。」

  「你有權利憤怒的。」

  「你是哥哥啊。」

  小魔鬼最後說。

  「放手大鬧一場吧。」

  路明非只覺懷抱越來越輕,輕若無物。

  輕若無物什麼意思呢?

  說啊,就是輕到了,好像什麼東西也沒有啦。

  小魔鬼化作光的蝴蝶,飛走了。

  路明非什麼也沒留下。

  他只記得小魔鬼最後一句話。

  「放手大鬧一場吧!」

  路明非忽然明白,原來小魔鬼說的,他不在了,是這個意思啊。

  他笑了。

  抬眼四顧。

  師傅和小師妹站遠了,正慎重打量路明非。

  路明非想了想,哦,大概是在他們剛才看來,自己又笑又抱的,可分明懷裡什麼也沒有啊,抱著空氣自言自語,神情詭異駭人,這不是瘋子又是什麼?

  是啊,小魔鬼不在了,他們是看不到的。

  路明非看看這天,又看看這地,環顧四周,好似目光可以窮極千萬里。

  「你在做什麼?」

  師傅問。

  「見天地。」

  路明非恭敬答。

  這一幕倒是大大出乎師傅預料。

  在他想來,似路明非這般瘋人,行事全無章法,暴起傷人也有可能,他已做好出手準備,自然不會傷及路明非性命,只是可惜了這般好的天資,不能習武。

  不曾想路明非卻是對答自如,觀其雙目,神光清明,無半點混沌萌妹。

  莫非好了?

  他想。

  又或者,這人瘋並卻是好一陣壞一陣?沒個定數。

  他心裡又生出收徒的念頭來。

  為來得及開口。

  路明非已跪下。

  板板正正,規規矩矩,一下一想。

  他磕了三個頭。

  路明非起身,拍拍泥土,額頭青紫,已有血跡。

  他對那兩人說。

  「師傅,我去了。」

  師傅一時竟是無言。

  有太多的話要說,竟不知從何說起。

  路明非轉身,想起什麼,又回過頭,認真說。

  「今後,切莫與外人說您是我師傅,我擔心您安危。」

  師傅:……

  路明非又轉向師傅後的小女孩,之前的風魔,執著,癲狂,悲傷,桀驁,各種惡樣的情緒,一下子都從路明非的臉上消失了。

  他好像鄰居家的大哥哥,與你講天上星星的故事,講牛郎和織女的愛情,又講吃人的妖怪嚇唬你,又做風車哄你開心。

  很奇怪。

  小女孩想。

  為什麼,這人好親切。

  總覺得是在哪見過的。

  路明非張張口。

  「小師妹。」

  他說。

  後面卻是沒了。

  小女孩以為還會有的。

  但是沒了。

  路明非轉身便走。

  他聽到師傅在後喚他。

  他只大笑。

  師傅來追。

  但追不上。

  怪了,太怪了。

  路明非分明沒有修為在身,一步邁出,卻是極遠。

  外罡的師傅也追不上。

  路明非到山上,撫開岩壁,露出昔日的祭壇。

  路明非淡淡看著。

  小魔鬼大笑。

  「放手大鬧一場吧,哥哥!」

  「那就大鬧一場吧。」

  他說。

  路明非站上祭壇,道一句「來」。

  十大神兵便出現在他身周。

  路明非張開手掌。

  神兵似乳燕投林,到他掌中。

  本是實實在在兵器的他們,一旦到了路明非手掌,卻是化作朦朧的光,漂浮不定。

  你一會看他,這光是在的,一會看他,這光又不在了。

  「第二身,第二神。」

  路明非自言自語。

  所謂傀儡,在如今這一時代的九州,早已絕跡。

  九州大變後,武道之路越發艱難,各班技藝也漸失傳,如今九州連一件正經兵器也煉不成,何況煉器最高傑作的傀儡了。

  此傀儡與常人以為傀儡很是不同,武者可藉此修行,勁力,神異,諸多法門,系在傀儡一身。

  而傀儡可到非人甚至外罡,這很強,但你傀儡師是最大弱點,戰鬥時襲殺你傀儡師本體就是,誰與那傀儡死磕。

  器聖自然注意到這點。

  他解決了。

  否則也稱不上器聖。

  器聖當真鬼神,他竟是一改傀儡非人形不可的窠臼,脫了樊籠,使傀儡外形千變萬化。

  可以是戒指,可以是項鍊,可以是任何你想得到的物事。

  此時的傀儡,嚴格意義上,已不能成為傀儡了。

  所以稱作第二身。

  後人們思考器聖當初創第二身之法時,初衷為何。

  他們想了很多理由。

  但都錯了。

  器聖從未為他人想過。

  甚至他從未為自己想過。

  他的世界只有煉器。

  而他之所以煉製傀儡,創法第二身。

  其出發點,只是一句。

  「為何兵器,不能習武?」

  霸王評價器聖自私,這話不錯,他是自私,心中從無他人。

  但是於兵器而言,於傀儡而言,於那些冷冰冰的鋼鐵而言。

  器聖是真的聖人,也是唯一聖人。

  只可惜,鋼鐵不會說話。

  十大神兵化作十團光滑,落在路明非掌心。

  在取出那物之前,路明非還是停了。

  他不知道這一瞬自己想了什麼。

  是猶豫麼?

  這一步邁出可就不能回頭。

  還是遺憾。

  路明非也問過自己,假如知道今天,他還願意想起麼?

  其實,很多事情,忘了忘了,忘了最好。

  想起來反而痛苦。

  人生又何嘗不是呢?

  你苦苦追求的,拼了命想得到的,可是等真正到手,卻索然無味。

  與其痛苦,不如遺忘。

  路明非動過不如遺忘的念頭。

  說來還真是軟弱啊。

  但沒辦法,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惜,也只是動念頭而已。

  已經想起,就別忘了。

  而且小魔鬼也說了不是。

  大鬧一場吧。

  於是,路明非平靜了。

  他什麼也不想。

  嘴角的笑也撫去。

  在光滑中,取出他的第二身。

  路明非與青銅面具漆黑的雙目對視。

  「好久不見了。」

  他說。

  路明非戴上青銅面具。

  森嚴的甲冑披掛上身。

  路明非,不,閻羅,他看看天,看看地,環顧四周,天下盡收眼底。

  他說。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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