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 戰爭

  路明非醒來時，發現他還站在寺廟牆前。

  地獄浮世繪全部黯淡。

  原本栩栩如生的地獄眾生，此刻毫無生氣。

  也是。

  黃泉已作為我無望天的資糧，尼伯龍根不復存在，這個入口自然失去根基。

  

  路明非散去琉璃黃金瞳，四下看看，往來時路走去。

  「老大！」

  最先發現路明非的是芬格爾。

  他一臉喜出望外。

  「奇怪……」

  芬格爾看向路明非身後。

  「天照命呢。」

  路明非想起天皇墓里正在進行最後蛻變儀式的源稚生。

  無望天吸收黃泉尼伯龍根，眾多妖鬼落入無望天生活，天皇墓自然也到了無望天。

  路明非沒打擾源稚生，這是他的天大機緣，若能過了這關，源稚生的未來便可說是天高海闊，自有一片嶄新天地為他等候。

  「他在進化。」

  路明非說。

  芬格爾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天照命進化是什麼，金烏獸麼？」

  路明非奇怪的看他一眼，芬格爾摸著後腦勺，訕訕一笑。

  「芬格爾！芬格爾！」

  副校長嚷嚷。

  「過來，把這些算了！」

  「好嘞！」

  芬格爾屁顛屁顛跑過去。

  這邊副校長宮本家主和零還在計算。

  「進度如何？」

  路明非問。

  這裡是火山口，也是神裔和楚子航最後消失的地方，路明非懷疑這裡有一個尼伯龍根，可惜找不到入口。

  人力有時窮，尋找尼伯龍根入口這種事顯然超出了路明非的專業範疇。

  只能寄希望於副校長和宮本家主領銜的專業團隊了。

  「很難。」

  零說。

  這位冰山少女一邊翻稿紙一邊給路明非解釋。

  「副校長抓住他們尾巴了。」

  「但我們停在這裡。」

  「他們把痕跡收拾的很乾淨。」

  副校長抓著頭髮哀嚎。

  「見鬼！」

  「他們到底怎麼辦到的！」

  「太乾淨了！」

  「怎麼一點痕跡也……」

  哀嚎的副校長抬起頭，看到路明非。

  「一點痕跡也……」

  副校長喃喃，一雙眼睛越來越亮。

  「你！」

  副校長狂喜的沖向路明非。

  他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路明非身上。

  副校長鼻子一聳一聳，嗅個不停。

  路明非壓抑住甩飛這死老頭的衝動。

  忍住，忍住，這是讀書人，殺不得。

  「快說！」

  「你剛才跑哪去了？」

  去了哪？

  路明非把副校長摘下來，想了想。

  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在場眾人都屬於密黨，大家長源稚生領導下的蛇岐八家，隨時可以和卡塞爾開三天三夜的聯誼晚會，屬於混血種的嶄新未來在等待他們，過去的問題都是可以協商的。

  卡塞爾的精英們相信沒什麼是帆船競速不能解決的，這才是真正天才該玩的活動，只是蛇岐八家的混血種們有一點小小的保留意見，比如誰輸了誰去瀑布下蹲馬步什麼的。

  說起來這難道不是獅心會會長大人的日常麼？

  武道校園計劃施行以來，卡塞爾畫風漸變，連芬格爾都往習武場跑了，變化程度可想而知。

  凱撒曾與人打賭，以楚子航苦行僧的作風，怎可能放過洗澡時間，比起毫無新意的浴室，想來瀑布一定更適合我們的會長大人。

  想像一下楚子航在瀑布下揮拳，激流沖在他的上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洗澡的同時繼續訓練，簡直完美。

  「三言兩語也說不清。」

  路明非在前引路。

  「想知道我剛才去了哪裡。」

  「隨我來吧。」

  一行人站在浮世繪前。

  路明非從頭講述他在黃泉的經歷。

  從一開始，大概是路明非說他以浮世繪為入口，進入一個尼伯龍根的時間點開始。

  副校長几乎是瘋了。

  他整個人幾乎都黏在了浮世繪上。

  目光一刻也不捨得移開。

  尼伯龍根是鍊金師的終極理想，別說是副校長，連他這一學派的創始人，甚至是更古老之前的學者，都會為尼伯龍根的消息發狂。

  幽幽燭光照亮這片空間。

  零舉著燈籠站在路明非旁邊。

  說來，大概是為了適應路明非身高，給路明非最好的體驗，零的確是舉著燈籠，雙手高舉過頭，同時踮起腳尖，這姿勢如果是其他女孩大概會顯得滑稽，零卻是賞心悅目端莊自然。

  不得不說這女孩去跳芭蕾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路明非的敘述即將到頭。

  副校長一驚。

  「等等！」

  難以想像，副校長居然捨得暫時把注意力從浮世繪上移開。

  芬格爾還以為老頭子的下輩子會和浮世繪湊合湊合過了。

  就是不知道曼斯坦因教授會不會有意見。

  想歸想，風兒反應絲毫不慢。

  包括他在內，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路明非。

  「你是說！」

  副校長再一次試圖掛在路明非身上。

  「你把這個尼伯龍根收容了！」

  「嗯。」

  路明非坦然承認。

  「現在黃泉是我的了。」

  「大概是類似於外罡……」

  路明非稍作遲疑。

  「外罡領域。」

  以一種睥睨山河的雄壯姿態雙臂抱胸站立的凱撒笑著說。

  「又稱小天地。」

  「哦，你們連這也知道。」

  路明非想了想。

  「看來我有必要瀏覽一下卡塞爾的藏經閣了，不知與天地閣相比又如何。」

  失憶的路明非並不知道，卡塞爾的藏經閣，正是他自己按照九州大周皇朝天地閣規制復刻而成。

  「外罡領域！」

  副校長喃喃。

  「是武道麼？」

  「那種挖掘生命個體潛能的道路。」

  「居然能走到這一步。」

  「或許我應該把那些經典好好看一遍。」

  「但是，在那之前。」

  「明非！」

  副校長一下子抬起臉，雙眼幾乎放出光芒，奧特曼見了大概也得熱淚盈眶，兄弟您這雙燈泡哪進貨的，太亮啦。

  「給我看一次！」

  「明非。」

  「那個，那個，就那個！」

  副校長眉目傳情。

  「看一次，一次就好，給我看一次。」

  宮本家主疑惑的抬了抬眼鏡。

  「副校長先生是在說S級的領域，是吧？」

  「以我對副校長的了解。」

  芬格爾作沉思狀。

  「你這句話的問號，很有存在的必要。」

  零已經摸出軍刺了。

  很遺憾，儘管副校長最後又哭又鬧還在地上打滾不肯起來，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黃泉尼伯龍根已是路明非無望天的資糧，兩者融為一體，算是解開一部分無望天封印，但無望天仍然無法輕易動用。

  如果是和強敵戰鬥，必要時刻，路明非總有手段暫時動用無望天。

  換言之，現在的他勉強也是龍王級別戰力。

  再碰上之前的三代種龍類，可以輕鬆取勝。

  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必要時刻的前提下。

  毫無疑問，給副校長看，只為了滿足副校長的好奇心，並不屬於必要時刻。

  在得到路明非一句「以後總有機會」的承諾後，副校長見好就收，相當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

  無論如何，副校長還是能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當下問題的焦點在於重返世界的純血龍類。

  楚子航最後出現在這裡，還有八岐大蛇的傳說，一切線索都指向了這個火山口。

  副校長以他鍊金師的敏銳直覺，篤定這裡肯定藏著什麼。

  這種感覺叫人抓心撓肺。

  好像一個人走到阿里巴巴的藏寶庫門前，你知道裡面是金山銀海，只要一句咒語就能打開。

  可你就是想不起。

  之前一直困擾副校長的就是這句該死的芝麻開門。

  而現在，當路明非回歸，帶回黃泉尼伯龍根的消息後。

  副校長終於知道那句芝麻開門應該怎麼念了。

  「尼伯龍根。」

  芬格爾趴在懸崖邊，露出半隻眼睛，萬分謹慎的向下張望。

  「老頭子，你是說這下面有尼伯龍根？」

  「沒錯！」

  同款姿勢的副校長興奮的說。

  「根據我的計算。」

  「那是一個相當大型的尼伯龍根。」

  「以明非的黃泉為基準。」

  「大概相當於五到是個黃泉大小。」

  芬格爾嚇了一跳。

  「五到十個！」

  「老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整個歐亞大陸加起來有這麼大麼？」

  「這個嘛。」

  副校長聳肩。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沒有。」

  他那總是玩世不恭的臉上，罕見的流露一抹凝重。

  「你以為下面是什麼？」

  說這話時，副校長甚至不敢用手去指。

  「龍巢啊。」

  芬格爾說。

  「不。」

  副校長笑了笑。

  「怎麼。」

  「你要用龍巢這種玩意，去稱呼皇帝的行宮麼？」

  直升機豈非，調轉方向，消失於天際。

  凱撒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這趟航班的終點是高天原，那個原來是牛郎店的地方，如今作為人類與龍類戰爭的總指揮部而存在。

  是的，戰爭。

  凱撒仿佛能嗅到無處不在的硝煙味。

  誰能想到呢？

  隱藏於人類文明水面之下，已經走過數個千年的秘密戰爭，在這一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世人面前。

  自從龍類肆無忌憚的現身那一刻起。

  戰爭的號角已然吹響。

  卡塞爾和蛇岐八家握手言和，然後就是合作，簡直好像命運開的玩笑，雙方的戰爭從網絡開始，戰後的合作也是同樣。

  卡塞爾的諾瑪和蛇岐八家的輝夜姬聯手，共同鎮壓網絡，封鎖任何有關龍類的信息。

  與此同時，雙方行動人員出動，對目睹龍類的普通人，一對一進行記憶清除。

  前者尚在可控範圍，相對於這個時代的網絡，歐碼和輝夜姬就是神靈，這是超越時代的碾壓，何況是兩位神靈聯手，基本上網絡一旦出現龍類相關信息立刻遭到封鎖，甚至兩位人工智慧正在根據大數據進行預測，某些有可能上傳視頻或者發布龍類相關言論的帳號，在他們這麼做之前，已經被諾瑪聯合輝夜姬丁點爆破。

  曾有科學家語言，當數據樣本大到一定數量及，預測未來並非天方夜譚。

  這一語言似乎正在成真。

  比起虛擬網絡的遊刃有餘，現實的行動才是真正的難題。

  固然，在漫長的千年秘密戰爭期間，混血種積累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財富和地位。

  他們幾乎成了世界的無冕之王。

  但這只是幾乎。

  混血種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數量。

  混血種太少了。

  所謂精英，指的是超越絕大數普通人的，少數人。

  混血種是精英，那麼，他們數量肯定多不到哪去。

  龍類正式站到台前，混血種慣性的試圖繼續維繫亞伯拉罕血統契，隔離凡人和龍類。

  但今時不同往日。

  他們可以竭盡全力消除凡人的記憶。

  但是龍類呢？

  打個電話過去和他們商量商量，以後飛的時候注意點，儘量挑人少的時候飛，想打架了最好也申請一下，我們這邊先疏散一下普通人？

  拜託對面可是龍類。

  而且你以為這片土地是哪裡？遠東麼？上帝說要有光，經天堂街道辦批准後允許有光的那個遠東麼？

  龍類可不管你什麼亞伯拉罕血統契。

  商量什麼的更是別提。

  想也知道，他們心情肯定很糟糕。

  作為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

  一覺醒來，發現一群猴子鳩占鵲巢。

  這種事換誰都不可能開心。

  站在如今這個微妙的時間點，只要是目光稍微長遠的人，都不難發現這樣一個事實。

  也即，混血種和龍類的秘密戰爭，結束了。

  新的戰爭即將開始。

  那是把世界的歸屬權壓上桌子的豪賭。

  誰贏了誰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龍類野心勃勃卷土而來。

  混血種不可能束手就擒。

  與世界的歸屬相比，個別人的生死，似乎也顯得無關輕重了些。

  直升機有三名乘客一名駕駛員。

  在前面，諾諾正和零學著駕駛。

  看樣子地面上的跑車已經無法滿足我們的小巫女。

  目光在諾諾臉上的笑稍作停留。

  凱撒心情似乎也明朗了起來。

  作為加圖索家毫無爭議的下代家主，凱撒的目光毋庸置疑。

  他自然看到了這場迫在眉睫的戰爭。

  當天空被龍翼遮蔽。

  這個世界還有哪裡是屬於人類的角落？

  凱撒仿佛能感覺到狄克推多的呼吸。

  你也在興奮麼，老夥計。

  凱撒緩緩閉上蔚藍色的眼。

  讓時光回到數天前。

  他，源稚生，上杉越，與純血龍類的戰鬥。

  我要變強。

  是的。

  更強。

  煉體巔峰的勁力在體內遊走。

  刺激根髓，有什麼改變正在潛移默化的發生。

  那是以此很隨意的閒聊，在食堂，凱撒和路明非。

  「煉體到非人，需要多久？」

  「你很著急？」

  「沒有人不渴望變強。」

  當時，路明非深深看了眼他。

  S級低垂下目光，咔嚓咔嚓啃掉肘子，從來沒人能把細嚼慢咽和啃骨頭兩個詞聯繫到一起，除了路明非。

  「你認為，什麼是非人？」

  路明非擦擦嘴角。

  「我們的龍血很神奇。」

  「言靈是一座寶藏。」

  「以混血種修行武道。」

  路明非笑了笑。

  「混血種，不正是非人麼？」

  「這座卡塞爾。」

  路明非敲了敲餐桌，滿山紅葉飄落。

  「只差一個契機。」

  煉體巔峰以成非人，需勁力溫養根髓，神異自生，這是凡人向非人蛻變的開端。

  而混續重。

  從最開始就是非人。

  火山口，路明非收回眺望直升機的目光，俯仰天地，輕輕一笑。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