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 十方寂滅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頭純血，看似只是路明非坐騎的龍，竟是尊貴至極的初代種。

  黑王譜系的四大君主。

  太荒謬了。

  那是僅次於黑王的尊貴存在啊。

  居然淪為一個半人半神的坐騎！

  你的顏面呢？

  你的尊嚴呢？

  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心中滿是說不出的震撼。

  震撼歸震撼，他們卻不是什麼也沒做。

  兩隻繭越發晶瑩剔透，鍊金矩陣烙印在虛空，看去好似輸送養料的胎盤，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以黃泉為溫床，加速孵化進度。

  

  只要等他們完成繭化，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

  一尊初代種而已。

  比較位格，他們也不差。

  一邊是黑王的初代種，一邊是白王的初代種。

  而且是二打一。

  優勢在我。

  月讀命和須佐之男命這樣想。

  畢竟對面真正能對他們構成威脅的也只是初代種，另外那個半人半神……

  路明非站在月讀命繭前，平平無奇送出一拳。

  他黃金瞳明亮，卻是不同於之前的流淌熔岩，也不同於源稚生兄弟的曼陀羅花紋。

  此刻路明非的黃金瞳，澄澈剔透，毫無瑕疵。

  雖然黃金瞳是龍血的象徵，但血脈源頭不同，黃金瞳也會展現出不同特徵。

  之前路明非的熔岩黃金瞳，是青銅與火的表徵。

  如今卻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黃金瞳。

  以月讀命的八尺鏡為契機。

  路明非過問心關。

  這一瞬斬去雜念十二萬八千以至不可計數。

  於是煉出一顆琉璃心。

  對武道的至誠。

  在路明非送出這一拳後，月讀命方才後知後覺。

  他的危險預知瘋狂提醒。

  於是月讀命發現了路明非。

  不可能！

  月讀命的思維網絡掀起狂瀾。

  他以八尺鏡施展的精神秘法，已是初代種層次，竟被一個小小的半人半神打破。

  思維網絡架構的劣處就在這裡了。

  雖然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月讀命的潛力。

  但思維架構是魷三尊月讀命組成，到底不是一體。

  遇到關鍵時刻，容易出現差錯。

  比如現在。

  反應就慢上一拍。

  在路明非拳頭即將碰到月讀命繭的前一刻。

  屏障方才形成。

  八尺鏡微微一晃，青光閃爍，於月讀命繭的周身布下一層又一層漣漪也是屏障。

  萬華鏡之羅生門。

  路明非和月讀命之間的距離分明只有毫釐。

  這毫釐卻比得上千里萬里。

  萬華鏡之羅生門，是月讀命借八尺鏡使出的秘法，類似須彌芥子，在尺寸間放入無限鏡面。

  首先，在八尺鏡前幻化出一面虛鏡。

  真鏡和虛鏡互為照映，又出兩面鏡子。

  於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當月讀命布下羅生門，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瞬每一閃念，有無數虛鏡衍生。

  每一面虛鏡都是屏障。

  強度介於次代種與初代種之間。

  這還是月讀命尚未完整，若是補完狀態的月讀命，每一面屏障都是初代種級別。

  到那時，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你除非一瞬間湮滅所有虛鏡。

  否則永遠別想給月讀命造成傷害。

  同時，若一擊不能毀滅虛鏡，在你下一擊出手前，虛鏡會衍生出比之前更多的數量。

  這真正是先天立於不敗之地了。

  路明非送出一拳，卻是停下，在外人看來，好似時間凝固，路明非保持一個姿勢，動也不動。

  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在路明非的拳面，時刻有細碎沙塵傾瀉而下，好似有人把鑽石研磨成粉，肆意揮灑。

  這是不停破碎的虛鏡。

  路明非在前進。

  哪怕他的速度很慢很慢。

  他確實在前進。

  羅生門衍生虛鏡速度，竟是比不上路明非破壞速度。

  月讀命萬分凝重。

  眼前這位半人半神，到底什麼來頭？

  不管了。

  月讀命維持羅生門，同時破繭。

  晶瑩如玉的龍繭表面，一道道裂紋縱橫交錯，他們像黑夜披下的雷霆，凌厲扭曲。

  又好似承載某種神秘的意義，叫鍊金學者痴迷。

  月讀命在加速繭化。

  他知道現在得靠自己。

  須佐之男命那邊暫時指望不上。

  月讀命的思維網絡，有一心多用的優點，對付路明非的同時，他還在關注須佐之男命和龍王的戰場。

  那位龍王，從他掌握的言靈，以及表現出來的戰鬥風格來看，應當是大地與山之王的雙生子，芬里厄。

  可惜了。

  月讀命心中一嘆。

  如果他的對手是芬里厄該多好。

  月讀命想。

  芬里厄戰鬥風格大開大合，剛猛無愁，那力量甚至可能撼動空間。

  這不是沒有可能。

  傳說大地與山的終極姿態，具備掌握此方世界一應尼伯龍根的權柄。

  似乎喚作海拉。

  隨著月讀命的繭化逐漸完成，他的記憶也越來越多的復甦。

  許多龍代的隱秘和傳說，也慢慢記起。

  可是，很奇怪。

  當月讀命想起海拉，眼前便隱隱約約浮現一個身影，看不真切，只覺得發自內心的恐怖。

  但很奇怪啊。

  如今的他已經無比接近初代種的座。

  有什麼能令他感到恐懼？

  所以海拉是什麼。

  不對。

  月讀命的思維網絡開始自檢。

  他肅然自問。

  「我從哪裡聽來的海拉？」

  明明海拉從未出現在這個世上。

  月讀命模模糊糊感覺到，他好似即將觸碰到某個鮮為人知的隱秘。

  海拉是未來。

  是雙生子吞噬彼此後的姿態。

  可是未來是什麼？未來是尚未發生的事。

  若未來真的存在，也就意味著世間一切都已註定，他們的掙扎和野望，他們的感動和犧牲，甚至，連他們對未來的懷疑本身，都是註定。

  月讀命心一沉。

  所以，未來不可能存在。

  那麼海拉的傳說從何而來？

  「你走神了。」

  路明非轟出一拳。

  又一拳。

  雙目澄澈，對武道對自身對這一身的力量，以誠之心。

  氣血從路明非全身竅穴噴出，招搖而上，化作旗幟。

  龍血武道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有萬千神異，有無數風景。

  路明非風光無限只取一瓢。

  那就是力。

  龍本就是大力。

  路明非便將這大力發揮到極致。

  一拳比一拳重。

  一拳比一拳危險。

  越來越多的虛鏡被路明非轟成碎屑。

  招搖的氣血狼煙節節壓縮。

  重新回到路明非體內。

  這一漲一落間，路明非只覺有長足進步。

  背後無望天虛影凝實幾分。

  於是。

  路明非深深吸氣。

  「破！」

  他再送出一拳。

  這一拳，青色龍鱗片片剝落，露出白皙如玉的指與骨。

  剝落還在繼續。

  從拳到臂，而後是肩，以至於全身。

  不多時，路明非竟恢復人類模樣。

  他穿一身長服，古代樣式，像文人更甚於武夫。

  「師兄真好看。」

  「穿什麼都好看。」

  耳畔有女孩笑著與他說。

  路明非流下兩行淚來。

  他動了動唇。

  路明非想喚出她的姓名。

  一時間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怎麼把你忘了？

  無望天虛影震動，好似有什麼恐怖的巨物將破封而出，要鬧他個天翻地覆，放肆囂張。

  路明非收拳，開眼，黃金瞳剔透如琉璃，心也如琉璃。

  他把這一拳送出。

  羅生門無數重，如恆河沙數，如天上星辰。

  卻在碰觸路明非拳頭的這一瞬，紛紛崩潰。

  無一者有抗衡之力。

  月讀命驚的亡魂大冒。

  他想逃。

  卻逃不得。

  四方空間，天上地下，他往哪逃，路明非拳便跟到哪去。

  進入黃泉，以此方尼伯龍根本源補充無望天，再過問心關，又是在龍血武道反本還原，踏出長足一步。

  此刻路明非，已無限接近九州武道的外罡，也即龍族血統的初代種。

  與眼前這月讀命屬於同意境界。

  既是同意境界，那麼勝負便再無懸念。

  路明非征戰九州以致最後與小皇帝定鼎天下。

  同境界的戰鬥，未逢一敗。

  此生轉戰三千場，無一不勝。

  「師兄，為什麼你說的故事裡，那些人打架都要喊出招式名啊。」

  「額，國際禮儀，就是默認的規則，跟投降得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才可以一樣。」

  「好奇怪的規則。」

  路明非輕輕笑起。

  他好像是嘆息。

  月讀命無法確定。

  這一聲嘆息，似乎是響在耳畔，又像是響在心間，叫人捉摸不透。

  更甚者，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這一拳為。」

  路明非道。

  「十方寂滅。」

  沒有任何花哨。

  沒有任何異象。

  路明非平平無奇的一拳砸中月讀命的繭。

  世界好像靜止了。

  詭異的一幕上演。

  月讀命繭失去色彩，一點一點，化作通體黑白。

  全世界都有顏色。

  唯獨這繭是黑白。

  很不和諧。

  好似這繭是此方世界的錯誤。

  他不應存在。

  不應存在之物的下場，只有抹除。

  於是月讀命繭一點一點消失。

  再也找不到其存在的消失。

  無望天是亡靈的國度。

  閻羅是死亡的主人。

  路明非收回拳頭。

  凝固為一的精氣神驟然跌落。

  黃金瞳不再純粹。

  路明非吐出一口濁氣。

  正在此時，呈黑白色的閱讀命繭，突兀亮起一點華光。

  那華光無比璀璨，無比耀眼。

  路明非投去目光。

  「日後再見。」

  那華光道。

  這是最後三尊月讀命中，為首的那一個。

  思維網絡最後的好處，是方便其斷尾逃生。

  捨棄其餘兩尊月讀命，自己逃生。

  華光脫離黑白的月讀命繭，裹住青色鏡面，飛向須佐之男命。

  路明非想追，殘留的黑白月讀命繭驟然坍縮，路明非往後一退，月讀命繭縮成針尖大小，又再次坍縮，變作肉眼不可見的原點。

  路明非目光一閃。

  黃金瞳再亮。

  路明非舉拳就打。

  一拳兩拳三拳。

  眼看即將爆炸的原點，硬生生給路明非揍得穩定下來。

  路明非一把攥住，向下擲去，這一點月讀命精華，便落到天皇墓中，回到月讀命所在墓室。

  「速走。」

  八尺鏡停在須佐之男命頭頂。

  須佐之男命已經完成繭化，化身一個英武青年形象，握持天叢雲劍，戰意盎然的黃金瞳緊盯芬里厄。

  「黑王一系的……」

  正在他熱血沸騰時，月讀命來了。

  虛佐的笑僵硬在臉上。

  他不能理解啊。

  你只是和一個半人半神打吧？

  怎麼就打成這樣了？

  半死不活的。

  丟臉。

  「勿要多言！」

  八尺鏡晃了晃，施展開羅生門，擋了擋芬里厄。

  「沒時間了。」

  「與我先走。」

  虛佐神色凝重，目光掃過芬里厄和路明非。

  他是好戰，但並不傻。

  比起黑王一脈的精神病們，白王一脈自認為正常多了。

  虛佐理解當下局勢。

  不可作為。

  一尊龍王，一尊……打得月讀命找不到北的半人半神。

  虛佐只覺得離譜。

  是不是他們在天皇墓宅太久了，外面什麼離譜的事都有。

  虛佐命冷哼一聲。

  事不可為，走為上策。

  他化作一團優藍火焰，投入天叢雲劍。

  「隨我來。」

  八尺鏡傳出精神波動。

  月讀命在皇權留下諸多後手。

  如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八尺鏡在前，天叢雲劍在後。

  兩者化作流星飛快掠過天空。

  芬里厄追了一陣，抵擋幾下金色劍氣後，便停了下來。

  「出去了。」

  路明非心有所感。

  他有黃泉一半權限，因此，當月讀命和虛佐命逃出黃泉時，路明非也是心有所感。

  這兩個傳說中的三貴命，已經逃出黃泉，去往現世。

  或許日後還有再遇上的機會。

  路明非不再多想。

  那時再做計較。

  他回到本源空間，芬里厄飛在旁邊，一人一龍齊齊注視那顆巨大血瑪瑙，這是黃泉剩下所有權限了。

  路明非轉頭看一眼芬里厄。

  這頭黃金聚龍傻傻張著嘴巴，不停有口水往外流。

  芬里厄激靈靈打個冷顫。

  他發現路明非在盯著自己看。

  這太嚇龍了。

  芬里厄連忙把嘴給閉得緊緊地。

  同時對路明非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別緊張。」

  路明非溫和道。

  「我這個人對自己人很好的。」

  芬里厄愣了一下，連連點頭。

  路明非很滿意。

  看來芬里厄已經充分領會到我的為人。

  那麼，也能問了。

  路明非指著血瑪瑙道。

  「你想吃麼？」

  芬里厄下意識點頭，又連忙雙手抱頭，趕緊搖頭。

  路明非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血瑪瑙。

  對龍王也有誘惑的寶物。

  也就是外罡層次了。

  路明非展開無望天虛影。

  同時他服用最後的血瑪瑙。

  既是外罡層次，許是對我也有效用。

  且讓我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