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 現在是我的了

  神話傳說里，黃泉路陰森可怖，這是死者通往來生的道路。

  路明非走來，卻是別樣風景。

  黃泉常年昏暗無光，天空似是暗紅，又似昏黃，站在高處遠遠望去，便可見到蜿蜒綿長黃土路。

  路兩旁盛開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血紅色，花瓣彎曲細長，偶有撲騰銀色翅膀的蝴蝶，在彼岸花海里翩翩起舞。

  它們吸食彼岸花花蜜，在其中穿梭，翅膀撲閃間，抖落泛著螢光的粉，閃爍出萬千華光，一幕幕人世界悲歡離合。

  遠處響起巨大動靜，驚了蝴蝶，它們四處逃竄，躲在花瓣後面，小心翼翼向外張望。

  

  是大妖怪麼？

  但……那個！

  他們不動了。

  呆呆地看著遠方席捲天地的恐怖龍捲。

  陽間的氣息……

  黃泉多少年沒來過陽間的人了？

  但這個龍捲，來者到底是誰！

  有好奇的蝴蝶偷偷探出腦袋，向前張望。

  只是一眼，他們忙不迭逃走，飛的急的，甚至掉在地上，摔進彼岸花落下的花瓣中，暈頭晃腦。

  小右耳坐在龍爪邊緣，晃著雙腿。

  她一雙小手托著下巴，時不時往後看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我很膽小」「很好欺負」的感覺。

  黃泉規則對外來者起效，路明非無法回頭，但作為土生土長妖怪的小右耳可以。

  不過，就算看不到後方，但路明非也能大概想像身後情況。

  一頭頭大妖怪被鎖鏈串起，路明非牽著，在地上拖行。

  他們鼻青臉腫，赤鬼斷繳，狐妖禿毛，鴉天狗折斷翅膀，一個比一個悽慘。

  至於串聯他們的鎖鏈，也是妖物，通體青色，頂端有一雙赤紅眼睛，此刻一隻已經瞎了，一隻有氣無力睜著。

  隊伍岩棉數里，分外磅礴，這些全是路明非的戰利品。

  路明非頭頂氣象過於驚人，雖然震懾力很強，但總有些自視甚高的妖怪分不清敵我實力，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來。

  這也和妖怪天性有關，他們本就容易衝動，難以控制本性，特別是面對路明非這等級別的誘惑，須知，路明非恐怖氣象一方面代表他的恐怖實力，一方面也意味著天大誘惑，若有妖怪吞食路明非，好處難以想像，甚至一步間登臨大妖怪頂點，也有可能。

  但吞食路明非嘛，想法是好的，只是過來的妖怪不是死了就是成路明非的戰利品。

  路明非直感強大，而且說道黃泉，他親切的好似回家，在無望天路明非能判斷一人罪孽善惡，這異世界黃泉，路明非驚訝發現他也能做到類似的事。

  路明非能模糊感應妖怪身上業力。

  和大妖怪小妖怪不同，所謂業力，在路明非看來，大約就是罪孽，有的大妖怪或許醇善，有的小妖怪也可能罪孽深重。

  只是一路行來，碰到都是大妖，殺了些，綁了些，小妖怪只有最初的右耳。

  路明非垂下眼眸，小右耳心情似乎很好，晃著腿，哼著歌，臉上還帶著笑。

  軟乎乎的傻呆呆的笑。

  這笑忽的凝固。

  路明非只是投來目光，但在小右耳感覺，就好似一座山峰壓在頭頂，呼吸不暢，動彈不得。

  「大……大人。」

  「很久沒新妖怪了。」

  「是……是啊。」

  小右耳賠笑。

  路明非黃金瞳疑惑。

  「這是為何？」

  小右耳只笑，不說話。

  她也不敢說。

  為什麼沒妖怪您不知道麼？

  這邊妖氣和您氣象糾纏一起，八百里外都看得見。

  大妖怪是衝動，不是傻，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這麼想完，小右耳自己都驚呆了。

  等等，等等！

  我在幹什麼啊！

  我怎麼敢對大人編排這些！

  右耳啊右耳，你這是不要命了麼！

  她痛定思痛，努力思考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

  想來想去，還是因為大人。

  對。

  都怪大人太仁慈啦。

  小右耳從來沒見過路明非這樣的大妖怪。

  對人也太溫柔了。

  哪怕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妖怪。

  證據的話，顯而易見不是麼，看看路明非後面拖著的那些吧，牛鬼，狐妖，大天狗，一個比一個恐怖，一個比一個嚇人，屬於以前的右耳遠遠看一眼就得落荒而逃的大人物。

  現在呢？

  被大人串起來拖著不說，還得對自己這個小妖怪畢恭畢敬。

  路明非留這些大妖怪性命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個就是情報，對於黃泉的了解，天皇墓所在，以及路明非之前的那個外來者，路明非猜測很可能是源稚生的存在，又在何處。

  這些情報不是右耳一個小小妖怪可以知道的。

  地位越高，知道的隱秘越多，這道理放在黃泉妖怪也適用。

  起初小右耳是抗拒的，她是小妖怪嘛，是黃泉最差勁的了，別說質問大妖，換在從前，讓她站在這些大妖怪面前都不可能，腿早嚇軟啦。

  不過有路明非在。

  肆無忌憚散發氣場的大妖們紛紛將之收起，努力用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對小右耳扯出一個諂媚的笑。

  這方面他們有必要向芬格爾學習，笑得諂媚說來簡單，想要做到感情充沛飽滿，就很難啦。

  小右耳還是怕，偷偷瞄一眼路明非，路明非神遊天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事，小右耳趕緊收回目光，下的一顆心砰砰亂跳，她居然直視大人啦，而且直視大人居然還沒死，真刺激真刺激！

  小右耳鼓起勇氣幹活，一個大妖又一個大妖問話，她很努力了，想擺出兇巴巴的樣子，無奈圓嘟嘟小臉絲毫找不出駭人味道，哪怕兇巴巴，也叫人想上手掐兩把。

  但當小右耳聽到嚇人的大天狗對她說「您」時，小右耳瞪大眼睛，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您……」

  這是在叫我？

  誒……

  好……好厲害！

  我好厲害！

  不不不。

  是大人好厲害！

  小右耳興奮的活蹦亂跳。

  問話很快也熟練起來。

  小右耳握著迷你毛筆，在荷花葉上奮筆疾書。

  很快給路明非呈上情報。

  她小聲呼喚著。

  「大人。」

  「大人。」

  路明非從漫長感悟中回神。

  見路明非看來，小右耳歡喜地把荷葉高舉過頭。

  「您看，大人。」

  「都好啦。」

  路明非點頭。

  「好。」

  他取來荷葉，一目十行。

  果然。

  很多信息驗證了路明非的猜測。

  這個名叫黃泉的尼伯龍根，和外界時間流逝不同。

  路明非在源稚生進入黃泉後沒多久跟上。

  而在皇權，外來者的消息早在一月前就開始流傳。

  另外，關於外來者，也就是源稚生的消息。

  很不巧，路明非的戰利品中，沒有人見過源稚生。

  雖然他們都對源稚生垂涎三尺，很想吞食掉這個外來者。

  但是黃泉太大。

  等他們得到消息興沖沖趕去，源稚生已經不在。

  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戰場。

  路明非關注戰場變化。

  最開始戰場很慘烈，雖然都是妖怪屍體，但是從戰場殘留痕跡能看出，源稚生打得很勉強，原地殘留很多源稚生的血，妖怪屍體也殘缺不全。

  但是隨著戰鬥次數增多，源稚生飛快進步。

  本來只能勉強解決的妖怪，後來乾淨利落。

  有大妖怪百目看過戰場後感嘆。

  「何等恐怖的天賦。」

  最新一次得到源稚生信息，是在枯骨林。

  小右耳很細心，雖然她妖力低微，但是頭腦出人意料的很是靈光。

  小右耳簡單分析過情報，得出結論，外來者源稚生的去向，是三途和。

  路明非看出，寫三途和時，小右耳的手都在顫抖。

  她這是在害怕。

  三途和……

  路明非沉吟。

  荷葉情報從頭到尾看一遍，路明非心中大約有了計較。

  說來，天皇墓……

  這麼多大妖怪，竟沒一人聽說過天皇墓。

  不要說天皇墓在哪裡，就連天皇墓這個名字也沒聽過。

  很奇怪。

  小沙彌引路時分明提到，天皇墓在黃泉深處。

  還有，那個小沙彌呢？

  他怎麼不見了？

  問題有很多。

  路明非看向前方，緩緩抬頭，目光投向黃泉天空。

  說起來，最令路明非在意的。

  是他能感應到此方世界妖怪們的業力。

  分明他是第一次到這黃泉。

  想來想去，唯一可能也就是，無望天。

  路明非是無望天的閻羅，在這同為死後世界的黃泉，或許有某種微妙聯繫。

  所以……

  路明非心中一動。

  他再次嘗試呼喚無望天，但很可惜，結果依舊，無望天毫無反應。

  無望天是閻羅的外罡內天地，脫胎於陰曹地府，這裡乾脆就是地府，兩者應當存在某種聯繫，路明非能看見業力就是證明，他之前出神，便是在感應此方世界，試圖找出黃泉尼伯龍根和無望天的聯繫。

  可惜過去這麼久，也沒眉目。

  或許，天皇墓。

  找到黃泉核心所在。

  路明非再次看向荷葉。

  三途和麼？

  源稚生畢竟是天照命，或許知道一些什麼。

  「給我講講三途和。」

  「是，大人。」

  小右耳畢恭畢敬。

  三途和是黃泉最為兇險之地。

  自古以來，有關黃泉的傳說長盛不衰，人們對死後世界總抱有濃烈好奇，彼岸花，三途和，奈何橋，忘川，三生石，十殿閻羅，地藏菩薩。

  路明非如今所在黃泉，本質是尼伯龍根，且位於日本，與遠東古老傳說的死後世界有些相像，卻似是而非。

  這裡有彼岸花，有黃泉路，有三途和有奈何橋，卻沒有十殿閻羅這等負責掌管一界陰司的存在。

  縱觀黃泉局勢，可說諸侯割據，群雄逐鹿。

  比如源稚生之前曾去的枯骨林，便是一群白骨妖的領地。

  在眾多領地中，三途和是最恐怖最兇險的一個。

  這是唯一一個不知道誰統治的凶地。

  妖怪們只看到，所有試圖前往三途和的妖怪，再也沒有一個出來。

  甚至有曾經強大一時的頂級大妖怪，率麾下八百鬼眾，掀起夜遊，威視遮天蔽日，攻入三途和。

  彼時，整座黃泉翹首以待，無數妖怪靜靜等待著。

  時間一天一天流逝。

  三途和還是那座三途和。

  攻入其中的妖怪浩浩蕩蕩。

  卻無一人出來。

  自此，三途和列作禁區，乃絕凶之地，再無一個妖怪敢於踏入。

  小右耳說著說著，忽然一頓。

  她瑟瑟發抖地看著前方。

  那是一個數十米高的龐然大物。

  人類外形，頭生雙角，；拎著酒桶，熏熏然，時不時打個酒嗝。

  「酒酒酒酒……」

  小右耳瞠目結舌。

  「酒吞童子！」

  路明非目光從酒吞童子身上移開，看向旁邊插在地上的狼牙棒。

  「哦，來啦！」

  酒吞童子打嗝，噴出熏人酒氣。

  「聽說有個很厲害的傢伙。」

  酒吞童子眯眼，眼中是路明非頭頂恐怖氣象。

  「喔喔。」

  「真不得了啊。。」

  酒吞童子哈哈大笑。

  路明非想起來，這傢伙的話，小右耳提到過，是黃泉最厲害的大妖之一，對於領地沒多大興趣，嗜好飲酒，還有戰鬥。

  不過戰鬥這個沒必要多提，畢竟黃泉的妖怪，不好戰鬥才是比較奇怪的。

  「專程等我麼？」

  「是啊。」

  酒吞童子拍著肚子。

  「來自陽世的大妖。」

  「哇呀呀。」

  「本大爺也很久沒聽聞來自陽世的消息啦。」

  「那幫陰陽師怎麼樣。」

  如果在這裡是源稚生，大概還能聊兩句，所謂陰陽師，也就是數百年前的鍊金師，屬於這個國家的混血種。

  但在這裡的是路明非。

  他不了解陰陽師，也沒那個興趣閒聊。

  「也見過了。」

  「讓路。」

  酒吞童子咕咚咕咚灌酒，拎起狼牙棒，緩緩起身。

  原來之前那般龐然大物，竟還只是坐著。

  小右耳嚇得哇哇亂叫，抱著腦袋縮在路明非手掌。

  「本大爺難得過來。」

  「不好好打一場，怎麼可能走。」

  酒吞童子揮手。

  停在遠處的鬼車飛上高空，四個輪子燃起火焰。

  路明非黃金瞳一閃。

  「那是……」

  「鬼車。」

  令人意外，·小右耳居然還能說話。

  她透過指縫偷看。

  「大……大人。」

  「那是鬼車。」

  「一種特殊的妖怪。」

  「可以代步。」

  路明非點點頭。

  「不錯。」

  「我很滿意。」

  酒吞童子瞪著眼睛。

  「你滿意？」

  「你滿意什麼！」

  「這是本大爺的車！」

  「嗯。」

  路明非說。

  「現在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