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價值

2024-08-04 18:36:58 作者: 夏天單車和貓

  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

  「不得不說,老師這幅字,沒個十年苦工可下不來。」

  「但重點不在於十年,古人鏈子那都是半輩子起,有的更是自懂事起便握筆,到死才放下,書法於古人,就跟我們今天的手機電腦一樣,那是融入到生命和血液里的東西。」

  「要說技巧,老師肯定拍馬也及不上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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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老師好就好在這字里的神。」

  「你們看這,還有這。」

  「像不像戰場上拼死的老兵?」

  「這裡,有沒有種一人可當百萬師的豪情!」

  越說越是激動,這人又是嘆氣。

  「到底怎麼了,按你說的,老師這字不是很好麼?」

  「是很好,沒錯,」

  「我就是可惜,可惜老師還活著。

  「你想做什麼!」

  有人警惕的看他。

  「想哪去了,藝術品這行你不懂,就拿字畫舉例,他的價值主要有兩方面組成,一個是其本身的藝術價值,另一個則是稀缺性。」

  「毋庸置疑,老師的字藝術價值相當高,至於具體多高,以我的見識是看不出來。」

  「但他可惜就可惜再這稀缺性上。」

  「首先這只是老師的練習作品,練習嘛大家也知道,每天寫個十幾張也是常事,如此一來,價值就被攤薄了。」

  「更何況,練習作品,也就意味著這張紙沒有故事,一幅沒有故事可講的藝術品,價值那更是縮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語氣鄭重。

  「老師還沒死。」

  「別以為我在開玩笑,一個藝術家的生死,可對他作品的價值影響極其深遠。」

  「就拿梵谷舉例,大畫家梵谷你們總認識吧,他三十多歲就去世了,也正因如此,他生前無人問津的油畫向日葵,就在梵谷死後的十年內,拍賣出了近四千萬美金的天價。」

  四千萬,還美金!

  眾人都是一驚,吞咽著口水。

  「所以了,假如有一天老師去世,然後他的其他作品都遺失,只剩下了我們手頭這一幅的話。」

  這人沉吟片刻,比了個手勢。

  「起碼,這個價。」

  眾人又是一驚。

  「這這這,至於麼!」

  「不是說只是練習麼,沒多少價值,也沒故事……」

  「呵,這你就不懂了吧,故事什麼還不是隨便人編,你真以為那些個古董背後都是盪氣迴腸九死一生啊,說白了,有大半都是編出來給這些個玩意抬身價用的。」

  這人冷笑一聲,又是嘆氣。

  「可惜什麼呢?」

  有人就好奇的問了。

  「白痴,我剛才不是說了麼,假如老師他死……」

  話到了這就戛然而止。

  眾人如被施了定身的術法,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說啊,繼續說啊。」

  他們卡卡卡的轉頭,就見到了路明非親切又和藹的臉。

  那樣子真是像極了小時候拿擀麵杖抽自己的師傅。

  夜晚十點的網吧一如既往,劣質香菸的霧氣熏的燈光朦朧,開著FPS遊戲的傢伙把滑鼠甩的要飛起來,那個誰輸了局星際就破口大罵,踢著拖鞋到了櫃檯,扔下幾枚硬幣拿了冰紅茶就走。

  女孩呸了聲,嘩啦啦把硬幣掃進了抽屜。

  「連句謝謝都沒有,沒文化就是沒文化!」

  有人粗暴的掀開帘子,跌跌撞撞撲倒了櫃檯,上半身搭著,下半身已爛泥似的在地上攤開。

  濃郁的酒氣直往女孩鼻子裡鑽,她眉頭皺起,又碰到個酒鬼,真倒霉。

  這年頭做網管打交道的,不是翻牆逃出學校玩遊戲的中學生,就是社會上無所事事的混子們,他們以港片裡的古惑仔為精神偶像,彼此稱呼山雞大哥排下座次,晚上不是喝酒就是通宵,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死與活。

  尤其是值夜班,有時候女孩甚至能一晚上碰到七八個酒鬼,好不容易處理完回頭她就去買彩票,心想老娘這運氣不中個五百萬就是黑幕,轉天開獎了一看,好傢夥一注沒中。

  女孩這才明白,她這一晚上碰七八個酒鬼的運氣啊,叫霉運,主要呢破財,跟中彩票那是半點不搭。

  嘆了口氣,女孩臉一沉,擺好架勢就要對付起眼前這酒鬼。

  「小雅……」

  酒鬼明顯喝的不少,嘴裡還碎碎念著些什麼,太模糊了聽不清,只是偶爾幾聲「小雅」清晰。

  大概是熟練吧,叫的多了熟能生巧,估計這人除了喝醉時平時夢裡也沒少念叨。

  網管女孩聽了,再去看這酒鬼的臉,主要之前這人頭髮太長,遮了大半。

  「又是你!」

  女孩臉上罩了層寒霜,已是認出了來人。

  這酒鬼在她這網吧算是個名人了,外號長毛,也沒正經工作,三天兩頭就來通宵,天一亮就搖搖晃晃跟生化危機里喪屍似的走,天一黑又來,偶爾跟今個似的不知道在哪裡喝的爛醉如泥,值班的人呢就給他開個機子然後把長毛往椅子上一扔就算完事,至少這人給錢,從來沒欠過上網的費用。

  網吧里跟長毛似的人也有幾個,都是把這當家住的,晚上開個機子就對付過一晚,二十塊有空調有熱水這條件上哪找,就是鍵盤和叫罵吵了些,習慣就好。

  網管一般也不趕,說到底大家都不容易,女孩值班時偶爾還會送桶泡麵,別人說謝謝她呢就冷著臉說臨期的扔了可惜,這要是路明非在場肯定耳熟,姐姐你對我也這麼說來著。

  網管女孩用好似看到了垃圾場裡嗡嗡亂飛的蒼蠅那般的目光,靜靜看了會長毛酒鬼。眼神冰冷又鄙夷。

  長毛酒鬼搶著投胎似的彎腰要吐,女孩就冷冰冰的說。

  「要吐吐外面去,別給我在這礙眼。」

  長毛不聽。

  他嘔了兩下,只是些湯湯水水,一點成型的食物殘渣也無,想必是早已吐完了,要麼乾脆就沒吃什麼像樣的東西,光在那喝酒。

  網管女孩切了聲,從架子上拿了瓶礦泉水,利索的擰開。

  「一塊五啊,給你記帳上,明早醒了記得還。」

  長毛已經坐在了地上,他聽到女孩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抬起臉,礦泉水就遞到了嘴邊,長毛卻也不喝,只是靜靜的看著女孩。

  忽的就笑了。

  長毛咧著嘴嘿嘿嘿的傻笑,口水從嘴角流下,冷不丁就伸出手來摸向了女孩的臉,因喝醉而口齒不清的舌頭還碎碎的念著。

  「小雅……小雅你怎麼了……小雅……」

  網管女孩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清脆響亮好像耳光。

  附近玩遊戲的人嚇一跳,伸出腦袋來看熱鬧,發現是長矛後就撇撇嘴,說了兩句沒意思又繼續玩遊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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