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看梅花開桃花落
2024-08-04 08:42:07
作者: 遠月
我勸小思在這個時候回去,趁他們關係還沒有惡化的時候走,如果她想走,我會幫她想辦法。
但小思卻不肯,她認為兩國總有一天會分裂,她留著總會有作用,並且她要看看顏子俊還有沒有什麼任務給她。
「小思,你是在等楓黎嗎?你是想他親自來找你回去?」
「為何那麼傻,為賭一口氣,讓自己置身險境不值得,他不是不來找你,而是不敢來找你,他是很冷靜的人,他也許怕你因暴露而深犯險境,並且他們現在正在結盟,如果被他知道他一直派人在他的身邊,總是不好,不要鬥氣了。」
經歷了顏子俊上次的冒險,也許大家都學會冷靜。
」其實我也知道,但就是希望有一天他來帶我走,親口說愛我。「
「如果命都沒了,愛又有什麼用?」
「如果沒有愛,有命又如何?」
小思是執著的,在感情方面沒有對錯,既然這樣,我也無謂勸她,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造化,並不是我能改變,也許她留在這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小思有空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繡鴛鴦,一針一線都很認真,似乎要將她的思念繡進去。閒暇的時候,我也鏽了很多,但卻不知道要鏽了送給誰?
後來楚庭奕看到了,拿了一個,說是保平安,帶著它就一定戰無不勝,我笑笑,不再言語。
「你繡多少個,我帶多少個,這些繡包我不允許在第二個男人身上出現。」他依然很霸道,說完他就走了。
從此我不再繡,我每天坐在床上發愣,但是已經不再那麼輕易就睡得著,因為到處是士兵痛苦的叫聲,悲苦的喊叫。
我不敢走出去,我不敢看見那血肉模糊的臉,他們有的被砍了手,有的被砍了腿,有的被刺盲了眼,在這裡大夫永遠不夠用,藥也夠用,他們有的痛暈了過去,有的痛得受不了一刀抹脖子遠離痛苦,只聽得生者的呼喚聲,生者的聲聲悲鳴,而死者已經長眠於這快陌生的土地上,再也聽不到。
我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呼喚聲都不會出現,死的人更多,多到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死去的時候,人就麻木了,就不會再叫,不會再哭,不會再有眼淚,不會再有心痛的感覺。
關於他們的戰爭,我知道不多,我也不想去了解,我只是茫然地跟在楚庭奕的身後,似乎是有勝有敗,有進有退,而最近攻陷了天佑的一兩個城池。
楚庭奕他的確是一個神,他可以讓士氣低落的士兵一次又一次振作起來,一次比一次勇猛。
即使死傷如此慘重,即使物資如此短缺,勝利那麼渺茫,但他每次出發前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在他臉上找不到絲毫頹敗的影子。
他有讓他們賣命的本事。
這場戰打了很久很久,當刺骨的風吹起的時候,我才經覺到了隆冬,也許很大很多人,他們熱熱鬧鬧的新年會在殘酷的戰場中度過。
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頭,誰還在意過年,在家的婦孺老人哪個有心情過年?誰能展開笑顏?
我們一點一點地向天佑挺進,大家都在耗、耗人力、耗物力,鬥智、鬥勇、斗心。衝進鼻子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鋪天蓋地向我湧來,即使在帳篷里都躲不開。
我們攻到天佑的鹽城就久攻不下,退回去,功敗垂成,繼續攻,找不到突破口,人員傷亡更重,天氣寒冷,衣物緊缺。
進退兩難。
楚庭奕的臉卻越來越陰暗,雖然他出到外面對著士兵依然是陽光燦爛般的面容,坐在馬上他依然淡定。
但我看出他的浮躁。
耗在這裡已經有了兩個月了,天佑似乎也把大部分兵力調到這個地方,死守這裡,似乎也準備與他們在這裡決一死戰,也許能攻破這個城之時,就是天佑國破之時,但趙天毅似乎守得遊刃有餘,而他們似乎攻得有心而無力。
而楚庭奕似乎不滅掉天佑不班師回朝一樣,沒有一點要退兵的意思,每天都有著激昂的鬥志。
天佑的國力是增強了很多,強到出乎我們意料,天逸也的確驍勇善戰,智謀過人,但集中天鷹、阿塔兩大強國的兵力,鹿死誰手也不知道?
晚上士兵的哀嚎聲讓我睡不著,在這樣耗下去,似乎耗不起,而這幾晚楚庭奕也睡不著,似乎在作著一些很難決定的事情,黑黝黝的眼睛大大的睜著,有點茫然有點矛盾。
他突然轉過身子,將我抱得越來越緊,那用力的手臂弄得我生疼。
「月兒,我是沒有辦法,這一天我等了很久,眼看離成功越來越近,離勝利越來越近,我不能失之交臂,這次錯過來,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他似乎很遺憾。
突然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但我又說不出是什麼?
「你想做什麼?」
「我想要你幫我!」他很艱難才說出這句話。
「我一個弱質女流能幫你什麼?」我淡淡地說,他是不是太高估了我的能力。
「可以,你可以,只是我下不了決心而已。」
「你不會傻到想把我送給趙天毅吧,他不會要我的,他要多少女人沒有?難道還要我這個殘花敗柳?」
我故意將後面四個字說得重重的,讓他意識到他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多麼的可笑,多麼的不堪一擊。
「你在我心目中你永遠冰清玉潔。」
「是嗎?」我冷笑。
「是」他答得堅決,臉漲得紅紅的。
「楚庭奕你這樣做是沒用的,就連你都知道要霸權,要捍衛國家犧牲自己的女人,他們也不不會為一個女人而放棄自己的國家,你太高估我的能力和我的影響力了,你也太低估趙天毅了,他是好色,但並不笨。」
「月兒,你太低估你自己的影響力了。」他嘴邊勾起一絲殘酷的笑。
他記得在阿塔賞月那天晚上,趙天毅那憤怒的臉,還有他那緊緊拽住她的手,那依戀的目光,那隱忍的眼神,他對她的愛不比顏子俊少,可惜他是一個可憐的男人,似乎月兒根本連他愛著她都知道。
她被天宇帶走的那段日子,除了他在尋找外,他知道趙天毅也在發瘋地派人尋找,她是他的致命弱點。
他是不會看錯。
「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我只是讓你引誘一下趙天毅而已,讓他出現就好,他是天佑的主心骨,也是三皇子趙天逸最重要的人,只要他一除,群龍無首,這天佑的大軍立刻就會軍心潰散,不足為懼。」
如果楚庭奕堅決要我這樣做,這一仗你他輸定了,如果引誘的是顏子俊也許他還會有心軟的一刻,但可笑的是他居然要我去引誘趙天毅?
在趙天毅眼裡,我只是一個女奴,一個背叛他,從他國家逃跑的女奴,他可能正眼都不瞧我一下,豈能為了我而涉險。
「月兒,這是最後一次,信我,這次如果成功,你要怎樣打我,怎樣罵我,怎樣怨我都可以。」
「這一次後,我會陪你大漠看風沙,海上看日出,草原牧羊,自由自在,就只有一次,就只有一次,信我,我不會讓你有危險,我都安排好了。」
原來他都安排好了,只是想著怎樣跟我說而已。
楚庭奕抱得我好緊好緊,這樣的話語多麼熟悉,曾經蒙俊說了多少次,他總是說是最後一次,但是一次又一次,總是無盡期。
他憐惜而疼痛的親我,蒙俊每次將我送人,也是如此,但即使最後他淚流滿面,他還是將我送走。
因為我每次都可以完成任務,每次他都可以戰無不勝,吹響凱歌,而每次那些男人都為我深深著迷,對我言計聽從。
但明天我要讓楚庭奕後悔,後悔他看錯了,趙天毅絕對不會為了我而中他的圈套,他註定是失敗的,他註定是失敗的。
我要他付出代價,要他知道女人不是這樣用的!
那明天我會選一件白衣。
那年那天,我離開這人世的時候,就是穿著白衣,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像雪一樣的顏色,當它染上鮮血的時候,也格外觸目驚心,那也是蒙俊最喜歡的顏色。
但我到死都沒有看到蒙俊一眼,因為我是自殺的,當陸凌因為我國破家亡而瘋狂的時候,我覺得我的一生充滿了罪孽。
「他問我,為什麼要出賣他,為什麼要出賣他,他是那麼愛我,比愛他自己還要愛,珍惜我多於珍惜他自己,為什麼我要如此對他?」
陸凌絕望的聲音,撕心裂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雙手沾滿了血腥,鮮紅鮮紅的。
如果不是我,陸凌不會輸,他是六國中最年輕的國君,也是最俊美的男子,他也喜歡白衣,白衣飄飄,卻壞笑連連,他也是最愛我的國君,他眼睛最好看,笑得時候微微彎起,清澈的眼眸深處是綿綿的愛意。
他喜歡壞笑,喜歡說一些不正經的話,喜歡牽著我的手到處招搖,他會帶我悄悄溜出宮,會笑穿上男裝的我不男不女,他會盯著我的胸前說: 「這位哥兒這裡似乎太高了,莫非塞了東西?讓我來檢查一下。」
他總是把讓我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
他會帶我到湖中泛舟,他會摘下樹下的花兒編織小花圈戴在我的頭上然後說: 「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姑娘。」
但等我伸出手打他的時候,卻出其不意的抓住我的小手吮吸,他說是甜的,他會帶我吃大街小巷的小食,然後戲虐地看著我說: 「看了你的吃相,他可以幾頓不用吃。」
他裝得一臉的痛苦,但我低下頭的那一刻,他又會是一臉的寵溺與依戀。
桃花盛開,陸凌總第一時間拉著我衝過去看,而他站立一旁看著我在花海嬉戲,風吹,桃花如雨朵朵飄灑,落到他身上,他的發上,在他飄飛的白衣上綻放,他抬頭燦然一笑,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光芒都被他掩蓋。
而他卻回眸對我說: 「美人如花,璃兒卻讓花失了顏色。」
陸凌最喜歡的是梅花,花枝搖曳,暗香浮動的夜晚,他都是從背後抱著我,要與我站在冰天雪地中感受那一冬的寒意,要聞聞那積蓄了一冬的花香。
他愛我疼我但也戲弄我,那一年似乎沒有陰天,風總是很暖,花總是很紅,天也總是很藍,我的心總是飄著。
他英明,他勵精圖治,他愛民如子,他是萬民愛戴的王,那不從不打算侵略別的國家,但他誓死捍衛他的子民,他的領土。
他睿智而狡詰,他是蒙俊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是他前進道路上最後的障礙,也是最大的障礙。
蒙俊對陸凌無可奈何,他對著他強大的國家嘆息。
在我面前陸凌總是溫柔的,但在敵人面前,他是兇狠而勇猛的。
他有點孩子氣,但也有點邪氣有點不羈,他是一個溫柔中帶著霸氣男子,他什麼都好,他最不好的就是愛上我,愛上我這個禍水。
當蒙俊的大軍沖衝進來的時候,當他國破家亡的那一刻,他往自己的心窩狠狠地刺了一刀,噴出的鮮血將我的白衣染紅。
「璃兒,你對我說的都是假的?我們兩年夫妻的恩情都是假的?難道每天躺在我懷中說愛我都是假的?」
我望著他,心裡出現從來沒有過的絕望與彷徨,以前我總能無情地跨過他們冰冷的身軀,看著他們怨恨的眼神而冷笑。
他們沒錯,錯在阻礙了蒙俊前進的道路,但看到明晃晃的尖刀刺進陸凌心窩的時候,我感覺刺到自己的身上一樣,是那麼的痛,是那樣的絕望。
「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我就知道你是他的人,但我卻泥足深陷地愛上你,我以為我的愛會讓你愛上我,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原來你從來沒有愛上我,璃兒,為何如此對我?」
「如果我不做這個王,你是否願意與我共白頭,是否願意與我看梅花開桃花落?
」陸凌,我——我—— 「
我竟無言以對。
陸凌死的那一刻沒有閉上眼睛,因為到死那刻,他都沒有等到我的答案,當我用雙手將他的眼睛合上的那一刻,我心如心灰。
抱著陸凌冰冷的身體,我的心空了,仿佛這個世界在也沒有東西值得我留戀,整個世界漆黑一團,再無亮光。
」蒙俊,我能為你做的我已經做了,我罪孽深重,我無法在心安理得與你看夕陽落,無法瀟灑地與你策馬嘯西風,無法與你並肩看雪飄。
你總說這是最後一次,但卻永遠沒有絕期,統一六國,往東走,往西走,往南走,往北走,總是望不到邊。
這個世界總有土地不是屬於你的,總有牛羊不是你的,也有一片天不是你的,璃兒累了,璃兒終於累了。
當你平六國,當你登上霸主之位時,也是璃兒離開你之時,你也不需要璃兒了,當兵士就快靠近時,我拿起沾滿陸凌鮮血的尖刀決然地往自己的心窩刺去,從此我的血與陸凌的血交融在了一起。
我倒在陸凌身邊,握起他的手,叫他等我,叫他等我,等我與我共赴黃泉之路,等我與他一起過奈河,下一輩子我與他看梅花開桃花落。
但我怎麼喊他,他都沒有聽見,我怎麼喊他,他都沒有聽見,他一定是恨死我了,不肯再等我,不肯再與我結伴同行?
我聽到眾人的呼叫,我聽到踉蹌的腳步,我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他悲痛欲絕地喊我璃兒,他叫我別走,他叫我別離開他。
一滴兩滴,冰涼刺骨,莫非老天也為我而悲痛,下雨為我送行?
「璃兒,你醒醒,你醒醒,沒有你我要這個天下有何用?有何用?」蒙俊悽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很快就變得虛幻。
「睜開眼睛,我要你睜開眼睛,我不允許你閉上眼睛,你聽到了沒有,你聽到了沒有?」那是哭腔,我從沒有聽過如此難聽的哭腔,但我的眼睛卻無力再睜開。
我要去找陸凌,我要找他,但在黃泉路上,我卻沒有再見到他,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恨死我了,我只是對他說一聲: 「對不起」。
為何陸凌連這個都不肯給機會給我,淚在眼角滑過,楚庭奕已經沉睡。
這這樣的夜,我想起了陸陵那溫暖的笑,那不羈的笑,那噴涌而出的鮮血,那絕望而含恨的眼神。
他離去的時候雙眼帶著疼,帶著愛,帶著恨,帶著痴,也帶著絕望與哀怨?
複雜得讓我心驚,我以為我已經遺忘,我以為我不在記起。
原來他只是是掩藏在我心中的某一處,在我不防備的時候走了出來。
「璃兒,兩年夫妻,兩年恩情都是假的嗎?你對我都是假的嗎?難道我就沒有讓你愛上一分一毫?」
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來找我了,他在質問我,那幽怨的眼神,那悽厲的呼喊如在耳邊。
淚如泉水噴涌而出,我默默的流著,沒有聲音,在黑暗的夜,我獨自舔著自己的傷口。
我努力過了,我今世我努力去掙脫這張網,但是我總是逃不掉,前世我用尖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告訴自己,這一生一定要活得無牽無掛,無所羈絆,絕對不能在舉起尖刀刺向自己的心窩。
我很努力,我很頑強地生存,但為什麼,我總是逃不過,躲不過,我無聲地吶喊,沒有聲音,卻啞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