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覺得婚姻是什麼？

  護士離開之後的病房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點滴緩慢地滴著，她看著手背上的針頭，視線有些模糊。

  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她整個人驚得往後一動，掛在鐵桿上的吊瓶動得厲害，發出「哐哐哐」的響聲。

  林舒意抬起頭，正對上秦奕墨黑的眼眸，喉嚨一緊，看著他半個字兒都吐不出來。

  反倒是秦奕，看了她一眼之後將手上的東西往一旁的柜子一放，毫不在意地開口：「吃東西。」

  秦奕買了很多吃的，可是她卻沒有半分的胃口，下午在墓地說的話讓她整個人的腦神經都緊繃起來。

  無論是玩笑還是認真，都足夠讓她心驚膽戰好一會兒了。

  她泱泱地將手上的湯匙和塑料碗放下來，碗裡面還有一大半的粥，秦奕看著那碗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有說些什麼，抬手幫她按了床鈴。

  林舒意抬頭才發現自己的點滴已經快完了，空蕩蕩的瓶子就剩下一管子的液體在流動，護士在不來，她的血就要往回流了。

  「葉先生，顧小姐。」

  

  護士進來的時候秦奕站在床邊，雙手放在口袋裡面，夜色侵襲了他大半邊的臉，從林舒意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到一片冷厲。

  林舒意對著護士小姐笑了笑：「麻煩你了。」

  護士小姐搖了搖頭，動作熟稔地幫她拔了針頭，叮囑她好好按著，已經接下來要注意的飲食，視線落在一旁攤開的外賣中，笑了笑：「葉先生真是有心，知道你不能吃重口的，帶回來的都是清淡的。」

  林舒意臉上一僵，只是訕訕一笑，沒有說些什麼。

  護士大概也發現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適時地收了口，只是叮囑林舒意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就推著車子出了病房。

  剩下了滿屋子的窒息給林舒意。

  她躺在病床上，秦奕中午說的話就像是不斷回放的老式電影一樣，她怎麼強迫自己也忘不了。

  窗戶開著，吹進來的風打在她的額頭上，她只覺得刺咧咧的痛，但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抿了抿唇，坐起身子靠在病床上，看著秦奕，小心翼翼地問著：「你中午說的話是真的嗎？」

  秦奕回頭看著她，風吹在他的臉上，額前細碎的髮絲落下來，擋住了他大半的眼神。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挑著眉：「你說呢？」

  臉上好不容易恢復的血氣又被他這句話給逼了回去，林舒意低著頭，死死地咬著牙，半響，才抬起頭，看著他，緩緩開口：「你覺得婚姻是什麼？」

  仿佛她問了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問題，那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張揚著的諷刺直直地刺到她的心口裡面去。

  「你應該問，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婚姻是什麼。」

  一句話，終於將她僅有的一點點希冀都粉碎，她笑了笑，眉眼間都是風情：「好，我們結婚吧。」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的肯定句。

  她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從來都是只有秦奕不想要的，而沒有她林舒意不想給的。

  他看著她，瞳孔裡面的深邃像是被投進一顆石子一樣，漣漪泛泛。

  最後也只是笑了笑：「好，爽快。」

  她閉著眼，強迫自己將所有不穩定的情緒收回去，卻仍然不忘開口：「結婚之前我想見我爸爸。」

  籌碼是否安好，她必須確保，不然做那麼多，意義何在。

  「林盛言在美國，你可以跟他視頻。」

  林舒意微微一怔，半響，鬆開身側緊握的手，淡然開口：「好。」

  能視頻，起碼也能夠證明林盛言還是好好的。

  病房又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安靜中，她閉著眼睛，許久才重新開口：「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不比從前，林舒意有權有勢，現在的林舒意山窮水盡，而秦奕卻是兩家公司的董事長，身價過億。她不笨，有些事情，與其讓被人甩在她臉上給她侮辱還不如她自己開口。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睜眼，看不到秦奕的表情，只聽到他冰冷無情的話傳來：「明天我會讓律師給文件你簽。」

  林舒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麼。

  秦奕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睜開眼睛，滿眼的陽光，秦奕已經不在病房裡面了。

  正在給她檢查的護士對著她友好地笑了笑：「顧小姐，你的燒退了，但是還有一些低燒，希望你能夠再住多一天的院。」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些什麼。反正付錢刷卡的人不是她，她沒有必要去心疼。

  秦奕向來就是一個有速度和有效率的人，律師來的很快，推門進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給她宣講了一大通什麼協定的內容，無非就是秦奕的財產和她沒有半分的關係，兩個人協議結婚，即使離婚了，她也得不到秦奕的一個子。

  她聽得頭有些痛，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忍不住開口問道：「方律師，請問您說完了嗎？說完了就給我簽字吧。」

  她知道這一段婚姻是什麼，無非就是秦奕報復她的手段，她不乞求得到什麼，只希望林盛言能夠安然無恙。

  律師顯然有些驚愕，半響才回過神來，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我還沒有把顧小姐的獲益讀出來呢！」

  林舒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四十多歲的國字臉律師，長得就是尖嘴猴腮，一副吝嗇到死的樣子。

  她皺了皺眉，揮手拿過他手上的鋼筆，再把他手上的協議往下一拉，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一邊簽名一邊開口：「不用了。」

  「顧——」

  她頭有些痛，看到眼前的律師更有些煩，對著他揮了揮手：「我的簽名你拿到了，你可以走了，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

  律師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見她閉著眼睛睡在病床上，一臉我真的很不好的樣子，最後抿了抿唇，幫她帶上門走出了病房。

  律師走後的病房一片的死寂，她側躺在病床上，臉上淌下的冰涼讓她的腦袋昏昏沉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唯一清楚的便是，她和秦奕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所謂的退一步海闊天空，也不過是騙騙小年輕的哲理名言，她和秦奕都沒有修煉到家，能夠讓所有的恩恩怨怨地往後退一步。

  咫尺天涯，老死不相往來。

  餐點有人準時送過來，只是秦奕自從她簽了協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護士每次過來檢查她腦袋上的傷口時都會感嘆她怎麼那麼能忍，居然沒有抱著未婚夫哭個天昏地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能忍，忍到秦奕出現的時候居然還能夠笑著跟他打照面。

  秦奕出現的時候剛好是她出院的那一天，原本只是說住多一天就好了，後來醫生看到她腦後的傷口又建議住多幾天，直到她腦袋後面的線拆了，才真正放她出院。

  沒有發燒的腦子很清醒，看到秦奕的那一刻她只是微微怔了怔，隨即淡淡一笑，很淺地問了一句：「你來了？」

  聽在旁人的耳朵裡面，只覺得是兩個情意綿綿的人在相見。

  而其中有多少情分，她和秦奕都知道，她只是不希望，走到這一步了，還恨不得將秦奕生吞活剝了一樣過著。

  秦奕看著她也是明顯的一怔，只是在護士的推搡下伸手將她扶到了懷裡面。

  身後是醫生和護士，她被秦奕扶著，穩了穩身子，還是自己站了起來，對著他笑了笑：「我可以自己走。」

  走出醫院的時候才發現降溫了，微薄的長袖襯衫已經抵擋不住秋風的蕭瑟，她站在醫院門口，抱著手臂打著冷顫。秦奕站在她身側，目光清冷。

  黑色的保姆車緩緩停下，她拉開門鑽了進去，秦奕尾隨在她身後，兩個人坐在後排位置，沒有人開口。

  車廂裡面放著舒緩的音樂，林舒意只覺得昏昏沉沉，又想睡覺。

  到底是沒有睡著，一側的秦奕一路上接了好幾個電話，掛掉之後神色冰冷，伸手按著太陽穴。她坐在一旁用餘光掃著，不敢開口，只能閉著眼睛維持兩個人表面上的祥和狀態。

  車子開著開著林舒意才發現不對勁，她回頭看著秦奕，對上他的眼眸後微微一頓，「這是——？」

  「收拾東西。」

  他言簡意賅，她只覺得思維不清晰。

  那條路她自然是認得，住了五年的地方，即使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蝸居，她也還是記得一清二楚。

  路太窄，車開不進去，秦奕側頭看著她：「將證件和一些換洗衣物收拾了。」

  林舒意心中一痛，這時候才想起她和秦奕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沒有說話，只是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秋風掃過來，額頭一片涼涼的難受。

  她怕秦奕不耐煩，幾乎是跑著回去的。

  小小的一個地方，住了五年，裡面的東西不多，但每一件於她而言都是珍貴的。

  秦奕剛才嫌棄的表情她還歷歷在目，不敢做過多的流連，只是將身份證和戶口本之類的帶上，再拿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就跑出去了。

  路況很不好，她一下子沒有注意，摔在那坑坑窪窪的地面上，手心擦了一片紅。

  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為她停留駐足，她只能自己抬手撐著地面站起來，就好像接下來的一段路，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挺直腰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