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孑然一身
2024-05-03 14:56:30
作者: 花弄
「陶元城,你太過分了。」穆清歌悲戚道。
她雖然不喜被聽若背叛,可卻是從未想過要她死,且他明明說過會放過哥哥的!
「過分。」陶元城眯了眯眼。
「你誆騙本大人,壞本大人的事就不過分了?」
「那是你自找的。」穆清歌眸子泛起怒意。
是他非要娶她才會發生那樣的事,如若不然,她哪兒有那個心思去誆騙他這些。
「哼。」自知理虧,陶元城便也不再爭執這些,兀自搭弓拉箭,再次對準了穆清梵。
「你!!」穆清歌上前一步,作勢就要往穆清梵身邊跑。
哪知腳步剛抬起,忽然颳起了一陣大風,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銅鈴聲。
這聲音忽遠忽近,如珠子落玉盤一般清脆悅耳。
半晌,大風停下。
定睛一看時,卻見穆清梵在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哥哥!」穆清歌驚叫道。
「他的命,我保了。」
忽爾,高高的城牆之上,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身影。
是張神醫。
竟然是她救走了哥哥!穆清歌有些驚奇,不明白對方怎麼會突然這般好心。
可穆清梵如今已經安全了,總算叫她鬆了口氣。
「你是什麼東西,本大人要殺的人你也敢保!」
陶元城的怒氣瞬間被點燃,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救走,實在是太有損顏面。
張神醫卻懶得回答,轉而她深深的看一眼穆清歌,從城牆上退了下去。
本以為對方也會順帶將自己救了,可現在看來,她並不打算這麼做,穆清歌先是頓了頓,隨即也就釋然了。
她大概能猜到張神醫的想法,她怕是還想著讓顧子衿娶阿梨吧。
陶元城被氣的眼睛都仿佛在噴火,下一秒,雙腿一用力,騎著馬迅速的到了穆清歌身邊。
伸手將她一提甩在馬背上,繼而一陣狂奔又回到了陣營前。
穆清梵被救走,徹底的激怒了他,他萬不能再讓穆清歌也逃走了!
待馬蹄停下,再提起穆清歌往身後一扔,陶元城陰沉的吩咐道:「先帶回營帳去。」
他今日的當務之急,是先攻破了這城門再說。
「是。」
兩名士兵恭敬的站出來,押著穆清歌就往後方走。
穆清歌終歸是女子,比不得男子的力氣,試著掙扎幾下,卻絲毫沒有掙開的痕跡,是以很快便被帶到了他們駐紮的地方。
這裡的人都被帶到城門口去了,只剩下為數不多看守營地的士兵,偌大的地方,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這兩名士兵將穆清歌推搡到一個帳篷內,大抵覺得是個女子,沒什麼能耐,便也沒有多重視,只隨意找了幾個人過來看著便回去復命去了。
穆清歌冷靜的分析著眼下的困境,一個念頭忽然自心底升起。
她的指甲內還藏著一些迷藥跟毒藥,在不引來人的情況下,僅對付外邊這幾個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才能不引來人呢。
估計她只要一有所動作,門外的那幾個人絕對會呼喚其他人的。
在帳篷內努力的思索著,穆清歌索性坐到了地上。
就在一片寂靜中,忽然,遠方傳來震耳欲聾的交戰聲。
穆清歌一驚,頓時從地上站起來。
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也不知道顧子衿醒過來沒有,邑都那邊是他率領著士兵在衝鋒陷陣嗎……
因為身在帳篷內,她什麼也看不到。
看不到兩軍交戰是多麼的激烈與聲勢浩大,也看不到雙方誰的優勢更甚。
不過僅是想想,也能猜得到這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戰爭有多悲慟。
為了防止她逃跑,帳篷外的士兵一直恪盡職守的守在那裡。
甚至餘下的其他人也因為緊張而跟著跑過來集結到了一起,致使穆清歌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機會。
交戰聲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聲音才漸漸弱了下去。
而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期間,每個人都是緊張萬分的,皆全神貫注的傾聽著遠方的情況,這關乎他們的生死。
穆清歌心裡亦有些擔憂。
很難想像,若是這場仗輸了,等著她的,等著邑都的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看,是陶大人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忽然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
聞言,穆清歌心裡咯噔一下,陶元城回來了!難道他贏了?!
「等……等一下,陶大人好像……好像是在逃命!」
這時,忽然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因為驚恐而變得結結巴巴的。
「真的,是陶大人戰敗了,他沒有攻下邑都!」再次有人驚叫起來。
「快跑,快逃命啊!!!」
不知誰這麼喊了一句,外邊頓時一窩蜂的亂了起來,大家忙不迭的四下逃竄,眨眼間,帳篷外便空無一人。
這麼說,顧子衿他們贏了?!
與之相反的是,穆清歌卻是喜上眉梢,抬腳就往外走。
不妨剛跨出去,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感覺眼前一暗,脖子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掐住。
「顧子衿,你再過來,我就掐死她!」
聲音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再沒了往日的故作從容,而他身上的衣衫也已經襤褸不堪,眸子猩紅,神色是瘋狂的,正是前不久還神氣的不可一世的陶元城。
他的對面,一對人馬正在靠近,為首的,是一身暗紅衣袍的顧子衿。
見陶元城掐住穆清歌,他本是面無表情的臉才露出動容之色,停下腳步沉聲道:「陶元城,你放了清清。」
「放了她,你能放了我嗎?」陶元城反問。
儘管他知道,在有了謀反的行徑之後,天齊決計不會再容得下他。
顧子衿沒有回答,臉色寒冷的嚇人。
陶元城緊了緊掐著穆清歌脖子的手,「放我走,我保證此生都不會再踏入天齊。」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是不甘的。
他怎麼都沒想到今日自己會輸,就像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的人馬中有一半是顧子衿一早特意安插進去的一樣。
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敗得這麼一塌糊塗,這麼潰不成軍。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以前是真的小看顧子衿這個人了,他深謀遠慮和運籌帷幄的本事,實在叫人不寒而慄。
而這廂,穆清歌因為長久都呼吸不了,只覺得無比難受,眼前一黑,就要暈死過去。
陶元城還指著她換得一條生路,自然不會此時就讓她死,於是忙將扼住她脖子的手鬆開,轉而用劍抵了上去。
「咳咳……」
一陣猛烈的咳嗽過後,穆清歌才終於緩過勁兒來,恨恨道:「陶大人不是威風的很麼,如今也要靠著這種行徑謀生路?!」
這話正戳在陶元城的痛處,他向來高傲自大,眼下卻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這巨大的落差讓他恨不得就地自刎。
可到底還是捨不得死,極力壓制著怒意道:「賤人,你少說這些風涼話。」
說完,望向顧子衿道:「用她的命換我的命,你到底到底不同意。」
「自然不同意。」
顧子衿還沒說話,忽然被穆清歌搶先答道:「今日就算是我死,你也休想活著離開。」
她絕不會讓陶元城就此逃脫。
「你閉嘴!」陶元城瞬間暴跳如雷,把劍往深壓了壓,她雪白的脖頸上便多出了道鮮艷的紅色。
「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大不了就是同歸於盡,能拉著你陪葬,也算是不虧了。」
「那就動手啊,為什麼不動手。」穆清歌故意激將道。
「顧子衿,今日我把話放在這裡,倘若你答應他的條件,我便咬舌自盡!」
「你別逼我!」陶元城說的咬牙切齒,眼珠子似乎都快要瞪出來,額頭上更是青筋暴起,整個人看起來可怕極了。
「就是逼你又怎麼樣。」穆清歌目光帶著嘲諷。
「賤人,我殺了你!」陶元城頓時被氣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再也受不了一般,手上略一使勁兒,鋒利的刀刃便割了下去。
穆清歌閉上眼睛,平靜的接受死亡的來臨。
其實這樣也好,這樣一來,上一世所有傷她的的人也算是全部得到了報應。
如李欣兒一家,如楚懷生,如……陶元城!
她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清清~」
一陣刺痛傳來,倒下去的時候,她聽見顧子衿撕心裂肺的聲音,輕輕轉過頭,就看見他發了瘋似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或許,還有最後一個遺憾吧,遺憾不能陪他到老了。
因為這一聲,陶元城忽然驚醒過來,恢復了理智。
他看著手裡帶血的劍,忽然避之不及般的扔到了地上。
一瞬間,他有些懵。
他真的親手葬送了她的性命,也葬送了自己唯一活下去的機會。
不過,她也的確該死!
陶元城渾身一軟,癱在了地上。
其實他真的不明白,他們怎麼就鬧到了現在這樣非要生死相向的地步,明明很多年以前,她是那樣的愛他。
驀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在皇宮相遇的時候。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
她用一隻手撐著下巴,本是百無聊賴的圍在穆老爺身邊打著呵欠,卻在透過層層宮闈看到他時,一雙眸子瞬間就亮了起來。
她的膽子那般大,明明是個女兒家,卻沒有任何膽怯的跑到他面前擲地有聲道:「小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清歌喜歡你。」
那個時候,她的眉眼彎彎,渾身都散發著張揚的氣息,天不怕地不怕的,全然不管在說出這句話後被驚掉一地下巴的朝臣。
也是從那個時候,大家傳開了穆家的小女兒不知廉恥的事跡來。
她的名聲,自此差的一塌糊塗。
其實細細想來,他這一生,遇到過很多女子,可她們卻都在他以為她們是自己人的時候棄他而去。
他以為李欣兒是自己的,可她卻嫁給了顧天煜。
他以為穆清歌是自己的,可她卻什麼都是誆騙他的,而且恨不得他死。
他以為雲胡是自己的,可如今雲胡在哪裡他都不知道。
原來,他才是最悲哀的那個人,踽踽獨行,孑然一身。
他這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陶元城忽然有些茫然,他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才會是如今眾叛親離的下場。
「啊!」
嘶吼著仰天長嘯一聲,卻沒有任何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一旁,顧子衿提刀,手起刀落,一陣殷紅的鮮血瞬間噴灑在地面,蜿蜒著流向四方。
這樣的顏色,妖冶至極。
「清清。」
做完這件事,顧子衿重新將穆清歌抱了起來,他的步伐沉重,一步一步的向著城門內走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有侍衛小心翼翼的在前邊提了燈照明,他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著。
他不願相信,清清會這麼輕易的逝去。
她一定只是睡著了,一定是這樣,他甚至不敢去探她的鼻息,他承受不起那種絕望。
心像是有人拿著刀子在割一般疼,他仿佛瞬間蒼老了不少。
回城的路上,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這是白天的戰場造成的,有太多的生命永遠的停留在了這裡,整個天地都像是也在為此悲慟的哀嚎。
而進了城,裡邊的百姓眼下這個時間睡的正香,他們永遠也不知道,為了他們的安穩,有人失去了什麼。
不曾親眼見過,便不能體會其中的慘烈。
因王府之前被人一把火燒掉,現在正在重新修建,於是顧子衿便帶著穆清歌到了商陸。
慢慢將她放到床上,他的動作溫柔至極,就像是害怕吵醒她一般。
「清清,我曾許諾會將你風風光光的迎回王府,如今所有的事都解決了,待王府一修好,我便娶你過門可好?」顧子衿輕輕的坐下後問道,語氣帶著寵溺。
說完,又兀自答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肯定是願意的。」
「對了,其實我沒有告訴你,你繡的那鴛鴦啊,真真是丑極了,所以,你須重新為我繡一個。」
「還有,下次若是再敢對我用迷藥,我定會重重地罰你。」
顧子衿坐在一旁溫言軟語的說著,就像只是兩個人只見再尋常不過的交談。
可是說著說著,一個大男人,忽然就紅了眼眶,然後聲音嘶啞道:「清清,你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殘忍。」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殘忍。
餘下的日子還那麼那麼長,沒有你,我該如何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