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那我呢
2024-05-03 14:55:50
作者: 花弄
清晨,第一縷陽光衝破了霧靄傾灑向大地。
高高的屋檐上,立著一道瘦削的人影。
風拂過他血色的披風獵獵作響,目光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那座氣派的府邸。
靜默良久,終於在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的時候踏空離去。
這道人影,正是好不容易甩脫那群黑衣人的顧子衿。
雖然經過一夜他險而又險的逃出生天,卻還是忍不住回到這裡來看一眼。
因為,連隱的屍首還在那裡!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昨夜沒有執意要來這裡,連隱就可以不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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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時候,阿梨嚇了一大跳。
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顧子衿,整個人像是從血池裡走出來的一般,渾身是血,駭人至極。
可他本人就像是感受不到任何一般徑直朝著屋內走去,只沉沉的吩咐道:「叫人備水,本王要沐浴。」
他也確實應該洗洗這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了。
經過一番沖洗,好歹清爽了不少,顧子衿想也不想的就喊道:「連隱,把本王的衣服拿過來。」
說完,就伸出一直胳膊做出接的動作。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身後卻並沒有任何響動,只有他一個人在房內。
顧子衿倏地反應過來,哪裡還有什麼連隱。
胳膊僵在半空中,顧子衿神色哀傷,說不出的寂寥。
原來這麼多年,他是真的習慣了連隱在身旁了。
他向來不喜歡別人親近,也就只有連隱一個人為他做這些瑣事,而現在,連這唯一的一個人也沒有了。
去邊荒時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且他知道連隱好好的在保護著穆清歌,心裡便不會有什麼。
可是如今明確的知道連隱不在了,心裡就怎麼也放不下這件事了。
不知在水裡呆了多久,久到水已經完全涼透,久到從清晨一直到天色快要暗下去。
最後,還是阿梨在外邊擔心的叫道:「子衿哥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別把自己關起來好不好,有什麼就告訴阿梨,阿梨能幫你分憂的。」
她昨日就知道他凱旋而歸的消息,但想著子衿哥哥一定更想見到穆姐姐,也就沒有去迎接,哪知早上一大早就見了那麼一幕。
她猜,許是子衿哥哥知道陶元城搶走了穆姐姐後所以去同陶元城打了一架吧。
流了那麼多血,也不知道把那個令人討厭的陶大人打死了沒!
「無妨。」
低沉的聲音傳出。
等了一會兒,才將門從裡邊打開。
他的發梢上還濕噠噠的,有水珠滴下,將衣袍浸濕了一大片。
「子衿哥哥,你……」阿梨皺了皺眉,顧子衿這個表情實在沒有一絲開心的樣子。
莫不是打輸了?
「無妨。」
阿梨正糾結著,同樣的兩個字再次從顧子衿嘴裡傳來。
「連隱哥哥呢?他不是說等你回來咱們就去邑涇河好好遊玩兒一番嘛,到底還去不去啊,怎麼從昨天就不見人,哼。」
阿梨怕他不開心,忙轉了個話題。
但這話題卻轉的太不妙,顧子衿聽的身形一僵。
末了,只說了一個字:「去。」
他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他幫他做完。
這麼多年,從來都是他吩咐連隱做什麼,而今,他也幫他做一回。
後來因為連隱一直沒有出現,阿梨也曾問道過顧子衿他去了哪裡。
顧子衿表情未變,沉聲回答的是:「給他找了門親事,成親去了。」
這也本就是他為連隱做的打算。
再過幾年,就為他娶個媳婦兒,好好的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再也不過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阿梨信以為真,還一個勁兒的嚷著等以後有時間了要去探望。
顧子衿沉默著不再答話,只是望著長長的邑涇河出神。
五月,是瓊花開遍了邑都的季節。
也是顧子衿從邊荒回來的季節。
更是連隱永遠閉上眼睛的季節。
………………
那夜,顧子衿離開穆清歌的院子後陶元城緊接著便也跟著追出去了。
連隱的屍體被那幾個大漢架了出去,穆清歌想要攔著,用盡了力氣也只拽下來一片衣角。
整個屋子一下子空曠起來,只余滿地的鮮血。
穆清歌難過的看著那片衣角,終是小心翼翼的將它收了起來。
第二天,一切變得平靜無比,至少表面上是風平浪靜的,頭天晚上發生的事就像是錯覺一般。
如果不是連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穆清歌甚至覺得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可怕的夢。
又過了幾天,這期間她沒有再見到顧子衿。
也許,他是放棄她了吧。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兩個人各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心無掛礙,才能做的更好。
況且若不是她,他們怎麼會跑來陶府,連隱又怎麼會被陶元城抓住。
說起來,也是她間接的導致了連隱的死去。
顧子衿應該是會怨她的吧。
穆清歌這樣想著,心卻忽然抽疼的厲害。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十天後。
因為顧子衿打了勝仗,邊荒那一帶被完完全全的壓制住了。
皇上龍顏大悅,決定舉行慶功宴宴請文武百官,穆清歌亦在列。
自然,是以陶夫人的身份出席的。
她依舊是一身素白,清冽的眸子,淡漠的臉龐。
顧子衿換回了暗紅色的長袍,兩人隔著人影幢幢遙相一望。
不知為何,她竟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顧子衿很快便移開了眼,那視而不見的樣子像極了初識的時候。
穆清歌臉色一百,纖長的手指緊了緊,緊接著也別過頭看向了別處。
陶元城注意到穆清歌的異常,皮笑肉不笑的拉著穆清歌坐到一旁道:「怎麼,不開心?」
「沒有。」淡淡的吐出這兩個字,穆清歌便沒有了別的話。
若不是辦不到,她真的很想一刀解決了眼前這個男人,也就不用那麼麻煩非要為了蟄伏在他身邊而隱忍了。
連隱這次的事,也叫她更加看清了他。
陶元城這種人,大抵沒有心。
這時,皇上從一旁走了出來,在高位上狠狠的稱讚了顧子衿一番。
說完,立時有阿諛奉承的聲音從四面附和著。
顧子衿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始終冷著一張臉坐在位置上。
「對了,子衿不是在出征前向朕請求待你凱旋歸來便為你賜婚,如今當著大家的面正好說出來吧,朕倒想看看是誰家的姑娘這般有福氣。」
這時皇帝忽然開口道。
穆清歌坐在位置上,目光閃了閃。
她清楚的記得顧子衿給她說過,皇上答應過他,待他回來,就為她二人賜婚。
眼下皇帝明知道她已經嫁給了陶元城,卻還這故意麼問,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穆清歌眼眸輕垂,聽得顧子衿沉聲回答道:「皇兄,此事就此打住,只當臣弟從未提及過。」
「哦?這是為何?」
皇上語調拐了個彎不解道。
說到這裡,穆清歌總算是明白皇上的用意了。
這是故意要增加顧子衿對陶元城的恨意。
可他哪裡知道,顧子衿如今對陶元城的已經是深仇大恨,何須再用這些言語挑撥。
「皇兄,臣弟敬你一杯。」
顯然,顧子衿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面無表情的端起了酒杯。
見此,皇上也不好一直纏著這個話不放,只得訕訕的笑了笑跟著端起了酒杯。
一時間,大殿中又開始熱絡起來,群臣十分有眼色的聊起了別的。
陶元城身邊自有一眾人圍過來說話,倒把穆清歌擠到了一旁。
其實本來大家也很想圍著顧子衿去說說什麼的,只是人顧王爺板著一張臉,還沒靠近,就凍人三尺。
眾人望而怯步,哪裡還有人敢上前。
一邊熱鬧非凡,一邊冷冷清清。
兩相對比之下,反而顯得這慶功宴像是給陶元城辦的一般。
不過顧子衿對此一點兒也不在意,不喜這嘈雜的環境似的,稍坐了一會兒,便躬身對著皇上說了句什麼就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穆清歌總覺得他出去時像是看了自己一眼。
她疑心是自己眼花了,但總覺得放心不下。
向著旁邊的陶元城看了一眼,見他此時並未注意自己,於是也不再猶豫什麼,站起身朝著顧子衿離去的方向而去。
外邊夜色如水,從這邊出來,正好是一處荷花亭。
天上的星星明亮無比,穆清歌追了幾步,卻並沒有看到顧子衿的身影。
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
想到顧子衿對她視而不見的眼神,心裡不由得刺疼一下,接著淡淡的嘆一口氣就準備往回走。
不妨轉身時,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
好聞的梅花香湧入鼻中,穆清歌吃驚的抬頭,「你……!」
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顧子衿伸出手緊緊的將她環住,低沉而婉轉的吐出兩個字,「清清。」
「王爺自重。」
穆清歌臉色變了變,趕緊從他懷裡跳了出來。
這裡人多眼雜,若是被看見豈非壞了大事。
「你就這般無情?」
忽而,顧子衿眼神中深埋著傷痛道。
「王爺,總歸民女已經嫁人了。」
穆清歌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語調,生怕自己稍稍一鬆動,就會忍不住撲到他的懷裡。
接著,從袖中掏出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布來沉重道:「十分有愧,只拿到了這麼些,也當做留個念想吧。」
「你能跟著追出來,就只是為了給我這個?」顧子衿音色沉沉,並不去接。
「是的。」穆清歌別過頭去,不忍心看他的表情。
「我不信。」
「王爺有什麼好不信的,不管之前有什麼樣的情意,但是民女如今已經嫁人了,還望王爺明白的記住這件事。」
穆清歌輕輕的說著,清麗的臉上將難過的表情掩藏的十分完美,看起來就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顧子衿像是終於受不了了一般,眸子裡帶著寒氣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自己嫁人了這件事!」
說完,忽然將她一拉抵了靠在柱子上,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
隔了幾個月,這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親她。
那吻如冬日的冰雪帶著絲絲冷意,又似夏日的陽光好似要將她融化。
在這狂風暴雨般的吻下,穆清歌只覺得快要窒息,腦子也一片空白,連推開他的動作都忘了做,好像置身於一片美妙的雲彩中。
良久,顧子衿終於萬分不舍的將她放開,揉到懷裡。
「連隱已經去了,你就不能不這般氣我。」
忽而,頭頂上傳來泠泠的聲音。
這時穆清歌終於慢慢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樓的緊緊的,跳也跳不出去,身體有些僵硬道:「你快放開我,這個地方不能亂來。」
「亂來又如何。」
顧子衿微微皺起眉頭,她這小心謹慎的樣子,莫非是擔心陶元城看到了會誤會?
原來她的心裡竟真的重新被陶元城填滿了嗎……
「萬一被人看到怎麼辦?!」穆清歌有些氣急。
「你就這般在乎他的想法?」顧子衿語氣哀傷。
這突兀的一句叫穆清歌摸不著頭腦,還沒揣摩明白,又聽他繼續用更為哀傷的語氣道:「那我呢,你可有想過我?」
一句話,聽的穆清歌整個人忽然就平緩下來。
也不再著急,悽然的笑了笑:「王爺,今生只當你我有緣無分吧。」
其實她又何嘗願意與他錯過,之所以要這麼說,是因為陶元城這邊還沒有妥善解決。
她萬萬不想再看到有像這次這麼危的事情發生了。
不如斷的乾淨一些,省得他再不顧性命為她做出一些什麼事。
畢竟,又有幾個連隱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呢。
一次活了下來,不代表每次都能幸運的死裡逃生。
她實在不想把他放在那麼危險的境地里。
穆清歌說完,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顧子衿的身體顫了顫。
月色下,兩人都沒有動彈。
有風輕輕的拂起青絲飄揚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聽顧子衿苦澀道:「清清,你何必要這麼折磨我。」
「我沒有。」穆清歌心裡窒了窒。
「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陶元城了?」顧子衿道。
「我……」
「清清,看著我的眼睛說。」
穆清歌抬頭看著他的臉,一如當初那般好看。
他的眸子裡,除了亘古不變的寒意之外還多了一絲期翼。
穆清歌知道他在期翼什麼,他大概是想她否認他的那句話。
可是假如回答是能叫他放手的話,她不介意回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