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蒼龍悲歌

  青雲抱住他：「不，外公，是我對不住你！連累了你！」

  霍驚雲面色又冷冽起來，「既然如此，就別怪朕了！放箭！」

  乒桌球乓的打鬥聲又開始了，簌簌的箭聲，青雲覺得空氣仿佛靜止了

  人仍舊是熟悉的人，顧凡對著張揚，凌塵和銳王對霍驚雲，韓芝濤對周凱，青雲對梁紅袖，外公和舅舅被無數人圍著…….

  持箭的戰士們安靜地圍在那裡，等著霍驚雲下令，霍驚雲卻遲遲不下令。

  陳赫然看到青雲不是梁紅袖的對手，過來幫助青雲。

  二月的風仍舊很冷，天地間到處都是野獸般蒼涼的嘶吼。

  外公帶著他們邊戰邊退。

  青雲驀然想起，在那山谷的東側，有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她跳到外公那裡：「外公，去月亮谷！」

  

  陳有水道：「大家跟我走！」

  他們的身後不知不覺又有了一隊人馬，短衣衫打扮，手持長矛，背帶弓箭，一身黑衣。從密林里鑽出來，攔住了他們。

  仍舊是青衣堂的人，只是站在前面的卻是陳超，霍驚雲的人。

  凌塵站住，看著陳有水道：「老堂主，你們退下吧。青衣堂不要自相殘殺了。」

  陳有水沉思片刻，手持大刀沖在最前面，「今日誰敢上來，就從我這把老骨頭上過去！」

  陳超帶人站在前面，他黑臉站著，只是擋住他們的退路，並未往前沖。

  陳有水帶著大家準備沖了過去，大興的士兵團團圍住了陳有水，被陳有水瞬間殺的片甲不留。

  青雲環顧周圍，這美麗的青龍山，如今要變成屠殺場嗎？

  她的耳朵里好像聽不到任何聲音，唯有蒼穹上飛過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從他們的頭頂掠過，輕飄飄的，那樣自由。

  青雲眼看著孟追從後面對著陳有水砍了一劍，青雲禁不住尖叫起來，凌塵看了青雲一眼，一個箭步護住陳有水，蒼龍劍纏住了孟追的劍。

  青雲眼角看到霍驚雲拿過旁邊戰士手中的弓箭，對準了凌塵。

  沒等她發出聲音，箭矢從她眼前一閃而過，帶著一道妖異的暗風，正中凌塵的胸膛，那裡，前幾日他在宮裡剛剛被扮成青雲的梁紅袖刺了一劍。

  青雲奔了過去。

  一朵血花瞬時間噴涌而出。

  午後的陽光正明媚，那血花在半空中爆裂出奪目的光彩，噴濺在青雲冰冷的臉上。

  青雲的呼吸瞬時間停滯了，她愣愣地站在那裡，望著凌塵在寒風中孤絕的身影，血色瀰漫上她的雙眼，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緋紅。

  身後傳來歡呼聲，喊殺聲。所有的人都看到凌塵中了箭。曾經是大興最高的統治者，甚至差一點就是北荒大陸的統治者，如今，要被他們殺死在這隱蔽的青龍山！

  大家興奮地渾身發抖。

  凌塵的身子直直地向後倒去！

  張揚一把推開青雲，上前抱住了凌塵，將他扛在肩上。

  眾多凌塵的人圍上來，將凌塵圍在中間。

  青雲看到霍驚雲一身銀袍，手握鈍劍緩緩走了過來，青雲不由自主伸手抱住霍驚云：「師兄！放過他！放過他，我和你成婚！我心甘情願和你成婚！」

  他站住，呼吸猛地一滯，她站立不穩，慢慢滑落在他身前，她跪在地上，緊緊抱住他的腿。

  青雲，那個從不低頭的倔強女人，此刻，她跪在他的腳下，在求他，求他放了那個男人！霍驚雲的心如被針扎，又痛又恨！

  霍驚雲看著近在咫尺的凌塵：「青雲，你，我要娶，他，也要死。只有他死了，你們才能結束！我們才能真正開始！」

  陳有水的大刀橫在前面，帶著大家向裡面撤去，陳超的隊伍被陳有水帶人打來一個缺口，他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青衣堂的堂主，沒有人敢攔他！

  張揚一臉鮮血，抱著凌塵，向後撤去！

  孟追一看凌塵眼看要逃走，陳有水橫刀凜凜站在那裡，攔著了青衣堂的人。

  孟追奪過戰士的箭，對著陳有水射了過去。他不認識青衣堂的人，他對他們沒有任何感情。他不允許有人攔住他們！

  箭從陳有水的身上穿膛而過，帶血的黑箭釘在陳有水身後的耐冬樹上。樹上紅花簌簌落下，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花。

  青雲聽到了大家的驚呼聲，她仰臉看到外公歪歪地倒在那裡。

  青衣堂的人全部停下了，陳超雙膝跪在地上。

  青雲眸中帶血，她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走向外公，孟追舉劍正要往前衝去，青雲路過他，走在他的前面，回身給了他一劍。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不甘心的眼睛。

  他是霍驚雲幼時的侍從，他活著就是為了霍驚雲，如今，能為自己的主子死了，也值了。

  他只是不甘心，還沒有殺死那個主子的仇人，那個阻礙主子前進的人。

  青雲拔出劍，孟追慢慢倒在地上。

  青雲轉身跑向外公，她推開陳超，將外公抱在自己的懷裡。

  陳有水早已經氣絕。

  青雲顫抖著看著外公青色的臉。這位戎馬一生的老人，她在墨山最想念的人，如今，也離她而去。

  她將外公的屍體放在耐冬樹下，過來兩位青衣堂的人，眼含熱淚，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他。

  前面就是通往月亮谷的洞口了，凌塵他們卻再也移動不了一步，陳超帶著青衣堂的人也圍了上來，霍驚雲的箭隊全部拉弓上箭對準了他們。

  凌塵的人越來越少，他們慢慢被逼著往後退去，終於退到了山崖邊上。

  「青雲，你過來！」霍驚雲沉痛的聲音。

  凌塵在花顏的攙扶下，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站在那裡，手裡握著蒼龍劍慢慢走到前面。

  「青衣堂的兄弟們，你們不必跟著我了，老堂主已經走了，你們可以離開這裡。」凌塵聲音低啞卻清晰。

  沒有一個人離開。

  霍驚雲手拎著鈍劍沖了上來。他等的時間似乎太長了，霍驚雲不想再等。

  凌塵手揚蒼龍劍迎了上來。

  凌塵的灰色衣服血跡斑斑，他昂然而立，面色清淡。

  霍驚雲的銀袍獵獵翻飛，再無一點溫度。

  流雲飛卷，風聲嗚咽。寂靜中，煞氣在慢慢升騰。

  青雲立在他們二人中間。她好像沒有別的辦法。大腦一片空白，平時的伶俐和主意，此時無影無蹤。

  一眨眼的功夫，殺戮便於寂靜之中展開，血腥味瀰漫開來。

  短兵相接，一方邊打邊退，一方緊追不捨。

  凌塵，霍驚雲，二人站在那裡，巍然不動，無情地看著芸芸叢生，運籌帷幄間，仿佛已經料定了每個人的結局。

  青雲緊緊盯著二人。

  她環顧四周，三面是霍驚雲的人，一面是斷崖。斷崖下面是什麼？青雲大腦飛速轉著。

  青雲盯著霍驚雲，霍驚雲仿佛感應到了，看了青雲一眼。那眼神中，並無一點後退的意思，他告訴她，他今日一定要殺了凌塵。

  青雲又看了凌塵一眼，凌塵也在看她。一雙眸子深不見底。他輕輕一笑，如美玉落入水間，華彩流轉。胸口的血如旁邊那一片一片艷紅的耐冬花。

  「凌塵，你死了，我會放過所有這些人。我發誓。」霍驚雲沉聲對凌塵道。

  「凌大哥，不要聽他瞎說！」旁邊的花顏跳過來，站在凌塵旁邊。

  凌塵看著青雲，眸子溫柔似水。青雲也看著他，他從來沒有如此溫柔地看著她。

  清俊的容顏，墨玉般的眸子，慘白的唇，高挺的鼻，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青雲剛想說話，他轉了臉。

  凌塵伸手將花顏推到一邊：「花顏，你離開後，將我們都忘了吧，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花顏大哭起來，「凌大哥，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凌塵不再看她們，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起來。

  他主動出擊，蒼龍劍蜿蜒前行，纏繞著鈍劍，鈍劍仰天揮過來，幾道藍光纏繞著二人一圈一圈往上升去，藍光中透著紫色的影子，然後是七彩的光影，青雲知道，那是凌塵的七彩刃，他的絕技……..

  他們纏繞在一起，如一個七彩的球，看起來好美。

  青雲茫然看著二人，在這喧鬧的錚錚殺伐中，她無能為力。她連為他們擋劍的機會都沒有。原來在他們面前，她真的什麼也不是。

  耳中只聽到「砰」的一聲，霍驚雲口吐鮮血，半跪在地上，凌塵跌落到山崖，蒼龍劍插在崖壁上，他單臂握住蒼龍劍，胸口鮮血直流，眼看要墜入山崖…..

  青雲不顧一切踉蹌的向著山崖奔跑。霍驚雲大驚，幾步追上來緊緊抱住她，青雲一步也不能上前。青雲眼看著凌塵要墜下山崖，她的絕望和心痛如同潮水般鋪天蓋地的襲來！

  霍驚雲點了她的穴位，幾乎同時，迅速拿起旁邊的箭，青雲眼睜睜看著他搭弓上箭，尖銳的黑箭精準地射進了凌塵血肉模糊的傷口，血花四濺，凌塵終於墜了下去……

  青雲張著嘴，眼看著花顏跳了下去，張揚跳了下去，韓芝濤跳了下去…….

  白少庭和銳王被霍驚雲用劍氣掀翻在地…….

  月亮谷近在咫尺，他們終究沒有到達，凌塵中箭落崖！誰都知道，中了霍驚雲的箭，斷無生還的可能，何況，中箭之前，他已經身受重傷！

  所有的人愣在那裡。

  霍驚雲點開青雲的穴位，卻緊緊地抱著她。

  青雲爬到懸崖邊，霍驚雲也來到懸崖邊。

  青雲伸手對著下面，張著嘴，卻說不了話。

  凌塵對她來說，是無所不能的，是神仙一樣的存在，她從未想過他會死。

  一口鮮血驀然間噴灑而出，落在霍驚雲的手腕上，她絕望的哭倒在地，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青雲，他真的死了。」霍驚雲低沉緩慢的聲音。

  青雲回頭看著他，憎惡，恨，悲傷，和失望…..

  霍驚雲緊要牙關，將她抱住：「青雲，他死了，他終於死了！」

  不知道是和青雲說，還是和自己說。

  主帥死了，內戰立刻停了。

  青龍山的上善谷里溫暖如春，陽光明媚，耐冬開的正盛，然而，讓它揚名的卻是因為一位差一點統治北荒大陸的統治者折在這裡……

  都道是良辰美景看遍，南江月，西嶺雪，終不似當年。

  往世縹緲，鐵騎尚在，昔日風流誰人殮？

  白骨沒，黃昏掩，空留史冊說經年！

  青雲聽到耳邊一直有人在叫她，可她不願意醒來，半夢半醒，沉沉睡著，一顆心早已冰冷，如何捂也捂不熱。

  她一直在做夢，在青雲山上，她救了元冽，元冽從長長的發間偷偷看她，像個孩子。

  還有他挽著她的手，從花團錦簇的訂婚典禮上離開，他含笑的不羈的臉……

  還有好多片段，一節一節，已經分不清是哪世的事情。可是她能記得他每一世的模樣。

  交集最多的，是這第三世。

  第三世，他是凌塵。迷迷糊糊湖中，她想起師傅給她講的故事，青雲和元冽的故事。那時候，她纏著師傅追問青雲和元冽第三世的故事。

  原來師傅真的不知道。

  他們生生世世相遇，糾纏，孟姑姑說的歷劫，可是，現在的結果是他們想要的嗎？是他們可以控制的嗎？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青雲一會沉睡一會清醒，腦子一直在想事情。

  生平第一次，青雲覺得如此的脆弱，生命已然無可留戀，曾經那些讓她牽掛的人突然沒了，心突然空了。

  她不想去想，無力去想，甚至沒有勇氣睜開眼睛面對現實的一切。

  她在逃避這一切，她很想做一直鳥，一片雲。

  她拒絕吃飯，拒絕喝藥，滴水不進。

  這一次，是她親眼看著他中了箭跌落到山崖。

  耳中聽到小井一次一次的呼喚她，和她不停地說話。

  小井說，皇上派了很多人到山崖地下找原皇上，沒有找到屍體，現在還沒有放棄，還在尋找，派了很多官兵，青衣堂的人全部出動….

  青雲知道，霍驚雲是想確認凌塵是否真的死了。凌塵不死，他不會心安。

  小井說，老堂主已經下葬了，皇上釋放了所有跟著老堂主的青衣堂的人…..

  小井說，銳王和白少庭被皇上帶回後突然失蹤了，下落不明……

  有時候，會有一個人坐在她的身邊，一動不動。那淡淡的沉香的味道，她知道是誰。

  有一次，他的手指輕輕撫在她的唇上，來回撫摸。她的雙唇早已經乾裂了幾條大口子，火辣辣的痛。

  她聽到他深吸一口氣說，醒來吧青雲，你再不醒來，我也會心疼死的。青雲，一切都會過去，你遲早會忘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