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道途斷絕（1）

  聖靈界極西之地，越過大雪山，跨越無數險惡的山川、流沙、岩漿、毒水，茫茫毒瘴之中，一小塊綠色是那樣的醒目。

  無數窮凶極惡的野獸凶禽環繞在這塊方圓不到百里的綠地邊，他們摩拳擦掌，嘴角滴出粘稠的涎水，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但是『咚咚』的木魚敲擊聲傳來，這些野獸凶禽身上的煞氣逐漸被消減，神態也變得緩和了許多。

  漸漸地，就有煞氣被消磨一空的野獸和凶禽，搖擺著身體緩步走進綠地中。他們一步一叩首，慢慢的向綠地核心深處走去。他們的身體逐漸被淡淡禪光籠罩，等他們走出三五十里後，他們的身體就化為一團金色佛光消散。

  身體崩解，只有一點真靈高呼佛號，被納入了一朵懸浮在綠地正中的金色蓮花。

  蓮花中隱隱可見一座廣袤無極的佛國，無數佛陀、菩薩、羅漢、金剛、力士喜笑顏開，坐在各自的道場、禪林中或者講經，或者說法，或者討論天地人神鬼的無上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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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間佛國內一陣電閃雷鳴，天空飄落血雨，佛陀、菩薩等佛門大神通者一個個神色驚慌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向天空膜拜不已。他們的金身逐漸暗淡，身上強橫的氣息逐漸削弱，漸漸的就變得和凡人沒什麼兩樣。

  蓮花下，綠地核心處，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頭皮颳得鋥亮的小沙彌靜靜的站在一眼泉水邊。丈許方圓的泉水清澈見底，看上去也就是三尺多深。但是在這一眼清泉中，幾節白蓮藕深深紮根在柔軟的白沙中，幾條墨綠色的莖稈從水裡挑出來，七八片大蓮葉簇擁著一朵紅蓮花。

  小沙彌站在泉水旁，手持木魚輕輕敲擊，不斷度化外界無窮的凶禽猛獸進入佛國。

  當佛國中血雨飄落的時候，小沙彌的身體微微一顫，雙眼淚水滑落。他立刻揪下了手腕上掛著的一串佛珠上，最是醒目的一顆金色菩提子，將他小心翼翼的放進了清泉中。

  菩提子落入水中就開始發芽，當他碰到水底的白沙就開始迅速的紮根生長。短短几個呼吸間，一株枝繁葉茂的菩提樹就在泉水中生了出來。

  枝葉婆娑的菩提樹輕輕一抖，伴隨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一個眉清目秀，身高丈二的清癯僧人悄然站在了小沙彌身邊。

  小沙彌向年輕僧人跪拜了下去：「佛祖。」

  年輕僧人抬起頭來，雙眸中隱隱有無窮蓮花印一閃而過。他輕輕嘆息道：「世間再無菩提佛祖，只有道家修士須菩提……悲喜，悲喜，相交無數年，想不到最後毀我道途的，卻是你。」

  小沙彌駭然抬頭，驚呼道：「悲喜佛陀？」

  須菩提輕輕一嘆，右手在自己頭頂一抹，光溜溜的頭皮上頓時生出了長發。隨手挽了一個道家髮髻，將一根菩提紙條當做髮簪子插在了髮髻上，須菩提身體一晃，身上的僧袍也變成了一件灰濛濛的道袍。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沙彌，手一指，小沙彌就地打了個滾兒，也變成了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的小道童。

  「好了，以後就不要總是慈悲慈悲的了，唔，那些老牛鼻子，他們平日裡是怎麼說的？無量天尊？無量壽福？」須菩提自嘲的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空中漂浮著的蓮花，裡面無數佛門大能紛紛嘆息一聲，化為一道道金光遁入了虛空中。

  佛國內無數佛門修士紛紛輪迴轉世，這些人都是須菩提無數年來度化的，死於各種災劫、戰亂中的可憐人。他們進入輪迴後，頓時天空一絲絲玄黃色的氣息垂落，不斷融入了須菩提的身體。

  隨著輪迴轉世的真靈越來越多，須菩提腦後逐漸有九重功德金光浮現。原本氣息微弱猶如凡人的他，也憑藉著功德之力急速的恢復修為。當九重功德金光完全成形時，須菩提頭頂三條白氣衝起來老高，每一條白氣上都有一朵玉色蓮花緩緩旋轉，放出萬里明光照耀虛空。

  「佛門有佛門的好處，道家有道家的妙境。」須菩提淡然一笑，很是瀟灑的甩了一下寬大的袍袖：「佛門菩提佛祖已死，道家須菩提……嗯，以後我就是道尊須菩提，倒也能混一個逍遙度日。」

  抬頭看著天空，須菩提右手猶如刀劍，輕輕的向空氣中一揮，伴隨著細微的碎裂聲，須菩提和菩提佛祖之間最後一絲天機聯繫都被他主動截斷。從此以後，就算有人掌控天道，也無法從無數天機命運之中，找到須菩提的來龍去脈。

  「過往種種，儘是虛妄，眼前種種……」須菩提正自感自嘆，一旁的小道童突然嘆了一口氣：「祖師，過往種種，儘是虛妄，這是我們和尚的口頭禪吧？」

  須菩提用力拍了一下腦門，自嘲了一聲，拉著小道童的手就往東方一步一步的走去。他跨過茫茫大雪山，對那些雄偉古老的寺院視而不見，對那些正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本門弟子視若無睹。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東方，最終來到了天庭門前。

  站得遠遠的，須菩提向鎮守天門的幾尊天將深深的稽首行了一禮：「無量天尊，貧道須菩提，乃閒雲野鶴一介散修，久聞天庭威名，特來求一仙職。」

  頭頂三條白氣衝出，須菩提全力散發出了自己的法力波動——萬劫滅境，距離萬劫不壞境也只是一步之遙。於是天庭內金鐘敲響，玉磬聲聲，眾多天庭重臣紛紛出迎，將須菩提迎接了進去。

  萬劫滅境的道尊前來投靠，這是這麼多年來，天庭招攬的修為最強的一位土著修士。和須菩提相比，以前來投靠的那些小門小戶的道尊們，實力最強的也只是萬法滅境的下位道尊，連須菩提的腳趾甲都比不上麼。

  三天後，須菩提換上了仙庭的仙衣霞冠，懸掛上了仙籙腰牌，在天庭仙籍寶籙上留下了一縷真靈，正式成為了仙庭各部之中雷部的監察令尹。

  茫茫混沌之中，魂主大陣之內，空渺道祖和悲喜明王並肩而立，目光冷肅的看著陰雪歌。

  菩提佛陀的金身靜靜的懸浮在悲喜明王身邊，數十顆清光四射的舍利子被他一手鎮壓，一絲一絲精純無比的佛門禪力，正不斷被悲喜明王納入體內。

  甚至菩提佛陀被砍掉了頭顱的金身，其中蘊藏的龐大精血，也正被悲喜明王緩緩的抽入體內，讓他的金身法體變得更加的強大雄渾。他的佛法修為，也在菩提佛陀數十顆舍利子內蘊禪力的滋養下，變得越發的深不可測。

  陰雪歌瞠目結舌的看著空渺道祖，過了許久，他才嘆息道：「妙啊，妙啊，看來道祖早就有了準備？那大和尚，心眼太實在了一些，實在是玩不過道祖您啊！」

  空渺道祖輕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站在身邊的悲喜明王，淡然道：「貧道也不想如此，但是大道機緣一線牽，這一線生機，是不能讓給別人的。」

  眨了眨眼睛，陰雪歌點了點頭：「這話倒也有理。還好，還好，我身邊沒有道祖你埋伏下的人手。」

  空渺道祖眯著眼，突然笑道：「你怎麼知道，你身邊就沒有我埋下的暗手呢？」

  陰雪歌聳聳肩膀，淡然道：「你能說出我的來歷，我就相信你在我身邊做了手腳。但是我想，其實就算道祖您在元陸世界留下了那一處道宮，其實你也不能確定我究竟是何方神聖吧？」

  『嘶』的一聲，空渺道祖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如陰雪歌所言，空渺道祖在元陸世界留下的那一處道宮，甚至留下了他自己一部分本體上取下來的材料，還花費了人情，從其他幾位道祖級的大能身上採下了一部分枝條，最終熔鑄成了十方超度，贈送給了陰雪歌。

  但是實際上，空渺道祖並沒能看清，得到他道宮的人是誰名誰，又是什麼來歷。

  在陰雪歌身上，有一重厚重的迷霧，讓掌控時空，可以隨意扭曲時間長河的空渺道祖，也無法看清他的本來，無法估測他的過去和未來。

  看到空渺道祖這麼糾結的面孔，陰雪歌開心的笑了起來：「哈，被我說中了？原本還不敢肯定，還害怕你真在我身邊留了什麼暗子，但是現在看來，你做不到。」

  空渺道祖神色陰沉的看著陰雪歌，低沉的說道：「只有依靠各自手段了。」

  這時候，陰雪歌反而不願意動手了，他把玩著一團元磁雷罡，笑眯眯的看著悲喜明王說道：「大和尚，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背叛自家老友麼？到了你這種境界，你不會還有什麼把柄握在別人手上吧？」

  悲喜明王似悲似喜，面無表情的看著陰雪歌，同樣也一句話都不說。

  空渺道祖想要開口說話，陰雪歌絕然打斷了他的話頭：「道祖，你可得小心了，不管你用什麼手段逼悲喜佛陀幫你暗算菩提佛陀，他能對自家老友下手，為何就不能對你下手呢？」

  『呵呵』一笑，陰雪歌眯著眼說道：「你真確定，你能信任他？你就確定，他不會在你最要命的時候，給你來上一刀？」

  空渺道祖神色微變，悲喜明王依舊似悲似喜，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