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琥珀色的回憶

  一個衣著破爛的少年，神情恍惚地遊走在禁止區域外側的街道上，少年的眼神沒有焦點，沒有光，少年的腳步沒有抬起，仿佛是在用著最後的力氣拖著自己的身體。

  好冷…好餓…好空虛…景逸第一次踏出禁止區域，也第一次感覺到了比絕望更折磨人的空虛，是的，超越那個男人，殺了那個男人，然後離開禁止區域這個非人呆的地方，自己實現了，可之後，自己還擁有什麼？

  仇恨…消失了，景逸悲慘地發現除此之外自己一無所有，銀杏醒來的時候會很著急吧？嘛，算了，自己該怎麼再去面對她…景逸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喂，那邊，你沒有沒見過這個人。」一個女孩從遠處跑向景逸把一張照片擋在了景逸面前。

  景逸沒有說話，他雙目無神，真真正正地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對於他來說，殺了那個男人後，人生似乎就失去了一切。

  原本禁止區域出生的人，是出生就打著絕望的烙印。

  「哈？喂，我說你，話聽到沒有啊！」少女這次的任務失手，讓目標逃脫了，失去了動向，心裡非常著急，所有的線索斷了之後，只能寄希望於這種純粹看運氣的搜索。

  景逸仍然沒有回應。

  「難道是個吸毒的？」少女看著神情非常不正常的少年，非常像毒癮發作的模樣，暗暗搖頭，這人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只是多了口氣而已，「真是，運氣真背！」少女繼續往禁止區域深處前進，她覺得，她的目標最有可能躲在這種地方了，因為那裡到處狼藉，有無數殘破的廢墟和地洞，實在是藏身的好地方。

  「活下去…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下去呢…」景逸的腦子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個問題，「不想死…可是為了什麼而活…單純地為了不死而活著麼…」

  十三年，從有自我意識開始就每天都在充斥著腐敗氣息的腥臭的廢墟里苟延殘喘，在那個男人無止境地折磨下成長，記得那個男人第一次讓自己從高樓上跳下來的時候，景逸幾乎已經抱著必死的心去做這件事了，隨後手臂脫臼，腳部骨折，意外地活了下來，卻因為自作主張本能地給自己脫臼的手臂接了上去而遭到一頓毒打。

  「就算是你，從幾十米高的地方跳下來也會死的吧？！」景逸不服氣，沒有人能夠超越「人」的桎梏。

  「你說什麼？」男人的聲音陰沉而可怕，不過，劇烈的疼痛讓景逸的感官已經麻木了，仿佛這份痛才是正常的。

  「你也會死的…對，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麼要求我…」

  「哼哼…」男人發出不屑地冷笑，「這點程度就撐不住了嗎…的確，從一定高度的地方跳下來我也不可能完好無損，不過，這裡的樓的這點高度，對我來說根本就和不存在一樣，下落的姿勢，落地點的選擇，已經沿著樓下落的時候，看好一切可以增加摩擦的地方，哪怕再高几米，也難不住我。」

  「…」景逸沉默了，他知道男人說的是真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有好幾次，景逸在這份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感到深深的絕望和深深的無力，自己會有哪一天超越他麼…難道一輩子必須在這種無止境地折磨中度過？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變強！我才是強者！這一股信念，讓景逸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身為人的極限，忍辱負重，等著爆發的一天。

  終於到那一天…在那一份沒有答案的選擇面前，景逸選擇了和那個男人所想的相反的選項…在一個他不經意的瞬間，從背後偷襲，用盡全力，把數年的怨恨傾瀉而出，全部化成了拳頭的力量，景逸忘記了自己到底朝著那具「屍體」打了多久，手臂揮動地沒有了感覺，就跟斷了一樣，人類在戰勝比自己強大得多的事物之後，都會產生一種後怕的情緒，而這份情緒在無限放大之後，摧殘著景逸的理智。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裡為止了，不過，你還有一個任務要完成。」

  「是…」

  「把…銀杏殺了。」

  「是…你說什——麼？」一時間感覺到周圍的世界在天旋地轉，自己剛剛到底聽到了什麼？

  「人類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兩種可能…」男人不慌不忙地說到，「第一，聽覺上沒有聽清對方在說什麼，第二，聽清楚了，但是，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你是哪一種呢？嘛，不管你是哪一種，我再說一遍好了，把銀杏——殺了。」

  「為…為什麼？！當初不是你讓我救她的嗎？！」儘管心裡的怒火已經燃燒了起來，可是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景逸不得不用另一種方式抵抗。

  「不錯，不過讓你救她的用處，就是為了現在殺了她，怎麼，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一起長大，一起生活，覺得很不舍？」男人笑了，「真是無聊！沒想到這件小事居然會讓你如此猶豫，不過是殺個人而已，你到現在已經在這片地區殺了多少人了？為什麼對他們動手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呢？」

  「因為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就會死的！」

  「那麼…如果你不殺了她，我就殺了你…」

  「什——」面對男人的眼神，景逸知道，他是認真的。

  「身為強者，不能被無聊的感情左右，在必要的時候，就需要一種壯士斷腕的氣魄，越是不舍的東西，越要放棄，因為情這種東西會讓你的心有所牽掛，會讓你變得脆弱，這是成為王者，必須經過的一步。」男人說完之後，轉身離開了。

  留下了眼神空洞地跪在地上的景逸，無力地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好美麗的藍天！可是這同一片天空下，為什麼自己在這麼讓人絕望的角落裡？

  「歡迎回來！」銀杏的微笑，還是這麼迷人，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一個虛弱邋遢的小女孩，個頭和自己差不多大，年齡好像比自己大兩歲吧？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出落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在這個骯髒的世界裡有如一朵聖潔的蓮花。

  景逸在心裡起誓，就算為了保護銀杏，自己也要成為絕對的強者。

  「啊…」平日裡，這段時間是景逸最開心的時光了，而今天心情卻無比沉重，「怎麼辦…殺了她…很容易…」自己雖然教了她一些身手，但和自己相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但…下得了手嗎…」

  「今天怎麼了？難道沒有找到什麼食物嗎？沒關係的，家裡還有好多儲備的食物。」

  「啊…不，只是有些累了…」

  「那，吃些東西，我們就睡覺吧。」因為天冷的緣故，睡覺總是和銀杏相擁而眠，互相取暖。

  看著在枕邊安詳地入睡了的俏臉，這個時候，只要景逸願意，完全可以在銀杏清醒過來之前就讓她斷氣，景逸的拳頭緊緊地握著，負罪感讓他的身體不敢再緊靠著銀杏。

  在大腦無比掙扎的時候，一股溫暖貼到了自己的臉上，景逸的目光匯聚到眼前，看來自己和她拉開了距離之後，這個小妮子感覺到不舒服了，在睡夢中抱緊了自己的身體，把臉貼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後平靜地呼吸著。

  完完全全的信任…在她的眼裡，就算世界毀了，自己也會和她在一起，陪在她身邊的吧，而自己，居然在糾結著要不要殺了她…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心裡輕鬆了好多，是的，景逸已經做出了選擇，不在猶豫，不再掙扎，他決定了三個人的命運，一個是自己，一個是銀杏，還有一個是那個可惡的男人。

  「任務完成了嗎？」男人再次出現在了景逸面前。

  「是的。」

  「做的好。」男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屍體給我檢查一下。」

  「就在這裡。」景逸把一個麻袋放在了男人面前，因為長度不夠，兩隻人的腳露在了外面。

  「打開它。」

  「抱歉，我實在不想再看到銀杏的臉了。」

  「嘛，那就我來吧。」男人彎下了腰，低頭解麻袋，想把屍體拖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

  「啊啊啊啊啊——！」是的，等了這麼多年的一拳，終於揮了出去。

  在那個男人的訓練下，景逸早早地擁有了擊碎人的骨頭的力量，而這份力量，最終要了男人自己的命。

  「啊啊啊啊啊啊！」不斷地叫喊著，不斷地揮拳…確認手下的人已經沒有氣息…那具屍體，不過是景逸隨便殺了個人之後放進了麻袋裡。

  「我…到底做的對不對呢…」不知不覺中，少年已經沿著禁止區域走了一圈，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銀杏的笑臉，男人憎惡的臉，還有自己殺了他，自己差點殺了銀杏的瞬間。

  「哈哈哈，小丫頭，你還真是天真，以為有了武器，自己就無敵了嗎？我可是一步步把你引到了這裡。」

  「可惡…」少女咬著牙，凝視著四周。

  「不用看了，周圍都是我的人，竟然孤身一人闖進敵人老巢里，因為是貧民區裡的貧民就大意了嗎？你還太嫩了，小丫頭，你能從那麼多桿槍下逃離嗎？」

  「我才不是什麼丫頭！Amber，我叫琥珀！He**enbladewitch——st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