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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相忘於江湖

2024-05-03 12:14:18 作者: 嬌氣包子

  安頓好呂家兄妹之後,天邊已泛起了青光,夜即將來臨。

  沐浴著月光,硃砂輕輕地推開房門,沿著小逕往院子門口而去。

  她沒有猜錯,范三也沒有入睡。

  

  果然,范三正坐在院子邊,閉目打坐,進行著枯燥乏味的自修。

  見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硃砂心中一痛,悄悄地走到他身旁,抬起頭,望著天空。

  「多謝你這次出手相助,否則這次我這次就真的有去無回了。」

  范三睜開了眼,冷冷道:「你們閣主每次都給你布置這種任務?」

  「什麼任務?」

  「勾引人的任務。」

  硃砂瞪大眼珠,之前好不容易醞釀好的心情,重新付之東流。

  「我這次勾引誰了?」

  「我。」

  范三握緊了手裡的烏黑鐵槍,從地上起來。

  「我曾被你騙了一次,就絕不會被騙第二次。你們閣主讓你來接近我,無非也是為了讓我替她心甘情願地做事。」

  硃砂失聲道:「你……」

  范三冷冷地打斷道:「不過,這次我來,絕對不是念在所謂的舊情上。」

  屋外的籬牆邊,種滿了花草。

  聞著花香,硃砂壓抑的情緒被香氣漸漸勾了出來,她滿眼通紅,捂著嘴,強忍著不要流淚。

  她默默轉過身子。

  「我明白,如若不是你受了趙客的恩惠,你絕對不會同我這種人一起來救人。」

  范三沉默。

  因為無聲就是答案。

  硃砂很委屈,也很不忿,但她還是勉強地笑了笑。

  「總之,我很謝謝你,今夜也不早了,你為什麼還不去睡覺?」

  范三搖了搖頭,道:「他還會回來。」

  誰會回來?

  硃砂愣了愣,反應過來,道:「你還不睡,是覺得不放心?」

  白日,飛鷹堡少主的出現帶走了吳有財和楚雲雁,他們可能回飛鷹堡了,也可能沒有。

  莫非他們還會殺了回馬槍?

  「很有可能,這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范三睜開眼,語氣冰冷。

  硃砂繼續道:「你認識他?」

  范三淡淡道:「我五十餘戰,唯一的平手就是和他。」

  飛鷹堡身處大漠,而范三也成名於大漠,二者之間不可能沒有過交集。

  硃砂嘆道:「難怪了,我說按你的性子,不會不出手。」

  范三瞥了硃砂一眼,道:「我不是不出手,而是與他交手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交手分過程與結果,與趙客相鬥時,范三儘管落敗,但其中的過程他卻是愉快的,高手交鋒互相學習,提升武道經驗,何樂而不為。

  可范三與那位少主交手時,卻連過程都無法得到享受。

  硃砂好奇道:「為何?」

  范三眸子閃過一道冷光,道:「與沒有武者之心的人相鬥,簡直是世上最無聊的事。他也是一名少有的高手了,卻從來不做光彩的事,反而善使詭計毒招,從來不與人正面交鋒。」

  叢林的百獸之王是老虎,但林里還有許多毒蛇毒蠍,其蘊含的毒素,卻能使得老虎也沾之即死。

  老虎爪牙皆利,筋骨強悍,可一旦中了毒物的猛毒,就只能躲在洞穴等死。

  老虎難道不會覺得憋屈嗎?

  相同的道理,范三也覺得憋屈。

  硃砂道:「這就是那位少主的行事風格?」

  范三道:「是。」

  望著天邊黯淡的星光,硃砂心裡生出一股寒意,繼續道:「所以,他們今夜會回來?」

  范三還是重複最開始的一句話。

  「很有可能。」

  硃砂連忙往回走,道:「我去叫醒求全。」

  范三抓住硃砂的衣袖,沉聲道:「不必。」

  如此親密的動作,令硃砂感覺全身觸電了一般,她止步,滿臉通紅道:「為何?如果他真來,多一人守衛,也能更安全一點。」

  范三冷冷一笑,眼裡爆出一股精光,道:「這一次,如果他敢來,他必死!」

  硃砂愕然道:「你的把握是什麼?」

  范三抬起頭,望著遮天蔽日的烏雲,握著手裡的槍,戰意漸漸攀升。

  「與趙客一戰之後,我有所領悟,孤槍九連已然更上一層樓,第十招的雛形已經有了。」

  「好大的口氣。」

  一道人影從籬牆邊出現,硃砂屏住呼吸,白天那相貌平平的華服男子果然再現。

  華服男子拱拱手,沖硃砂笑道:「之前為了舍妹,沒有時間打招呼,現在美人在此,的確有些不禮貌了,我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楚休,萬事皆休的休。」

  他叫楚休,萬事皆休的休!

  范三淡淡道:「你來了。」

  楚休笑道:「我來了。」

  范三舉起槍,冷冽的槍頭已經直指楚休。

  「你來了,會死。」

  楚休並不接話,而是目光掃向范三背後的房屋。

  這是阿月的臥榻。

  楚休一笑,道:「沒想到,受了情傷的孤問槍竟然再一次為女人出槍。」

  「我已不信女人,這次保護這人卻是受了一人的恩惠。」

  范三的話如同徹骨的寒風,吹進了一旁硃砂的心裡。

  她的臉一白,透明的白。

  楚休笑道:「誰能給你我這種人恩惠?」

  范三道:「他勝了我,卻饒了我的命。」

  楚休愣住,吸了口氣,道:「還有這等人物?」

  范三嘆道:「天下很大,邊陲大漠不過一隅,反倒是你,從未出過大漠,不識天下好漢,已然坐井觀天。」

  聽見這冷嘲,楚休也不置氣,微微一笑。

  他這人似乎一直是笑眯眯的,不溫不火。

  楚休道:「范三你去過南方,算是見了大世面,但我卻知道,你去南方並不是為了鍛鍊武藝,而是為了躲避一個女人。」

  范三沉默,而他身邊的硃砂已經在發抖發顫。

  硃砂拽著范三的袖子,她需要一個答案。

  「他說的是真的嗎?」

  范三沒有言語。

  楚休還覺得不夠,繼續道:「你躲過了一時,卻又回來,而且與那女人再次站在了一起,在我看來,你的武功,你的心不僅在原地踏步,你的腳也不過是繞了大地一圈,最終回到了原處!」

  范三的手凸起青筋,顯示著他的內心也並不平靜。

  一聲慘呼,硃砂倒在了地上。

  她無法接受,不僅心無法接受,乃至全身上下各個地方都無法接受。

  她感覺胃裡泛起了酸意,就好像宿醉的人,只想好好地嘔吐上一回。

  這是第一次范三見這幅模樣的硃砂。

  他的嘴唇發白,看著楚休,道:「你的這張嘴,我早該撕成碎片!」

  楚休卻反以為傲,道:「你可以試試。」

  「好,我滿足你。」

  范三端起長槍,吸了口氣,槍在悲憤之中而出。

  仿佛一道刺透層層烏雲的強光照亮大地,天瞬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世界變得無聲且緩慢,一桿槍穿過空間的桎梏,直接命中楚休的肩胛骨,透體而出,槍桿沒入了不遠處的草地。

  反應過來時,楚休只覺得喉嚨一甜,眼裡一黑,他猛然一咬舌尖,鑽心的痛令他勉勉強強還能維持站著的動作。

  他吐了口血,一臉驚恐地盯著范三。

  這桿槍本來可以要了他的命!

  若非他之前利用二人的嫌隙,動搖了范三的心,以這飛槍的速度和準確度,他早該殞命。

  見槍桿的軌跡有了些許的誤差,范三也是臉色一白。

  武者對決,最忌心神動搖,他卻真的因為硃砂,心神搖擺不定,錯失了一招制敵的良機。

  楚休捂住傷口,翻身一躍,臨空倒翻了兩個跟斗,飛上屋檐,范三抬起眼時,楚休已經無影無蹤。

  第二日,天明。

  阿月站在窗口,深深地呼吸著,風裡充滿了花香,窗外暮色漸濃,屋子已暗了下來。

  小白正躺在床邊,脖子上裹著紗布,歪過頭,看著窗口的阿月。

  他的姐姐自從回來以來的幾日,魂不守舍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很久。

  「姐,你在想什麼?」

  半晌,阿月才回過神,道:「弟弟你剛說了什麼?」

  小白無奈地重複了一遍。

  阿月喃喃道:「我在想小趙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趙客在邊城殺了十年的牛羊,無一日歇業。

  日日夜夜,許多街坊鄰居都認識了這年輕的屠戶,甚至有些人抱起了孫子,娶了老婆,依然來到趙客的肉攤買點肉。

  這是一個一眼看去就能看見盡頭的人生,至少阿月是這麼覺得的。

  可在某一天,他卻留下了一筆錢,然後遠走他鄉,說是行俠仗義去了。

  這樣的人,就這麼忽然帶上了一點魔幻色彩。

  阿月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接受,她的心有點堵,一種說不來的滋味湧上心頭。

  小白卻不懂這些,他的眼裡,屠戶也罷,俠客也罷,人就是人,趙哥也只是趙哥罷了。

  暮色更濃了,風中仍充滿了芬芳的花香。

  一抹紅影從屋外閃過。

  小白眼尖,立即揮了揮手,道:「硃砂姐,你怎麼來了?」

  阿月也從沉思了回過了神。

  門沒關,硃砂走了進來。

  她似乎根本沒有經歷過昨晚的事,除了眼角有一點紅,沒有任何一點異樣。

  阿月笑了笑,道:「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硃砂搖了搖頭,微笑道:「我的確馬上要走了,昨晚住下,叨擾你們了。」

  「沒有的事。」

  阿月眼裡出現一抹感激之色,如果沒有他們,自己和小白早已命喪九泉。

  隨即,她垂下了頭,不自然地捋了捋衣裙的褶皺。

  阿月不得不承認,面前的這女人比她更加優秀,無論是姿色和氣質之優,都是她生平僅見。

  有時候,她就是這麼站在硃砂跟前,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男人不會感覺這點,但同為女人,卻對這方面非常敏感。

  而這樣的女人,竟然還是趙客的朋友。

  念至於此,阿月的心又堵了。

  「此次來,是向你們告別。」

  「硃砂姐你要走了?」小白從床上掙扎著起來,問道。

  「是要走了,你們也不必送我們,求全他在城門口已備好了牛車,我們馬上就走。」

  小白倔強道:「我這點傷沒事,硃砂姐你給的藥起效很快,不用幾天就能痊癒。」

  蹲下身子,硃砂用手颳了刮小白的鼻子,笑道:「難怪趙客這麼喜歡你,你以後長大了,或許也會像他一樣懂得討女孩子歡心。」

  小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硃砂抬起頭,對阿月道:「那三炷香後,我們城門口集合。」

  阿月點了點頭,艱難道:「好。」

  風捲來了院子裡的花香,望著硃砂離去的背影,阿月攥著的手指已泛了白。

  古道,黃牛仍在咀嚼著鮮嫩的青草。

  王求全回首,望著後方的漫天黃沙,系上斗笠,一躍上了牛車。

  與呂家人告別之後,硃砂也上了車。

  王求全不解道:「范三呢?」

  硃砂面無表情,道:「他又沒有說要來。」

  看著硃砂的表情,王求全只覺得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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