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問題

  見自己的孩子不去搭理那凍僵的鴿子，妖狐母親嘆了口氣，把手中的鴿子扔下，居然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這一幕，我愣住了。

  這……這和人類的母親有什麼區別？

  我甚至都在那妖狐母親的臉上看到了一份心疼的表情。

  此情此景，這妖狐和人類有什麼區別？

  可是，我馬上搖了搖頭，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可是妖狐，這可是妖怪，它們怎麼會和人類一樣？

  要知道，那張青的兒子可是險些被妖狐幼崽給孩子，我現在心疼這妖狐一家子，難道它們還會心疼張青兒子嗎？

  我是道士，那妖狐是妖怪，人妖不兩立，我現在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優柔寡斷，要是放任那妖狐一家子，以後絕對會引起更多的人命。

  張青的兒子還是無辜的孩子，既然妖狐可以毫不留情的傷害他，那麼我也就不必留情了。

  丘處機啊丘處機，你可千萬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現在可不是讓你優柔寡斷的時候！

  

  我要是不殺了妖狐一家子，以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害。

  就在我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這些事情的時候，那隻妖狐母親卻是忽然站了起來，沒有回頭說了一句話：「既然都已經來了，難道你打算一直這樣躲下去嗎？」

  我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心裡暗道一聲糟了，被它們發現了！

  這無異于晴天霹靂，直接就讓我呆在了原地。

  我沒想到的是，這妖狐居然已經有了這樣的道行，居然已經可以開口說人話了。

  這……這下子事情難辦了，他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原本還打算發動突襲的，可現在一看，偷襲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怎麼辦？我難道要正面剛？

  見我沒反應，那妖狐母親轉頭看向我的方向，哼哼冷笑幾聲，說道：「既然來都來了，那麼就出來說話吧，你該不會是打算偷襲我們吧？」

  沒辦法，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既然它們可以說人話，或許我還可以和它們周旋一下子，如果可以通過協商達到共贏，這是最好不過了，如果不行，那我轉頭逃跑就是。

  雖然心裡是打算著和妖狐協商的，但是我卻不敢放鬆警惕。

  妖狐的道行超出了我的預料，這也就說明我是打不過對方的。

  硬剛是不可能了，唯一的指望就只有馬嵬的陣法了。

  我咬了咬牙，伸手從兜里拿出來一張符咒捏在手心，心一橫邁步走了出去。

  一陣北風呼嘯，刮的我臉頰生疼生疼的，像是刀子在我的臉上划過一樣。

  那三隻妖狐再看到我從樹後邊兒走出來，臉上的表情順便變化，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我。

  仇恨，怨毒，憤怒，不甘心，這些負面情緒全部都表現在了那妖狐的臉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我仿佛在那妖狐母親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濃重的悲哀。

  我的腳步微微一頓，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又說不出來。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遇到有人類之外的存在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仿佛我是那個千古罪人一樣。

  這種眼神落在我的眼裡，儼然已經和人類沒有了任何的區別。

  它們這樣赤身裸體的站在那裡，三隻妖狐全部都用那種眼神盯著我，我感覺到渾身都不自在。

  妖狐幼崽則是瞪著雙眼死死地盯著我，眸中滿是仇恨和怨毒，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似乎欲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我怕是現在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的心裡莫名的湧現了一股複雜，但是複雜之後便是憤怒。

  麻麻地，你們害人還有理了？你們竟然敢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是不是活膩歪了？

  難道你們害人的計劃應該成功實施嗎？難道我身為道士不應該阻止你們嗎？

  我心一橫，心說管你們是人是妖，今天如果不乖乖聽話，小爺我就替天行道滅了你們！

  周圍的氣氛瞬間凝固，夾雜著濃濃的火藥味四散開來，似乎預示著一場惡戰即將開始。

  就在這時候，那妖狐的母親忽然開口，幽幽的說了一句：「你……你是道士嗎？」

  恩？妖狐居然知道道士的存在？

  真正有本事的道士在十年浩劫的時候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近幾十年來都沒有真正的出現過。

  這妖狐既然知道道士的存在，那麼就肯定是在那十年浩劫之中存活下來的老妖怪，這下子事情變得更加難辦了。

  不過，轉念想想也是，既然能夠做到口吐人言，那就表示著這妖狐有些年頭了，知道道士這個行業不足為奇。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是道士，它們是不是也有些忌憚我呢？

  想到這裡，我心裡似乎多了幾分底氣，遂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兒，我就是道士。」

  只是，在聽到我承認我是道士之後，妖狐一家子的反應卻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它們並沒有感到害怕或者不安，之前盯著我的那種怨毒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我楞了一下，眸中有疑惑一閃而過，不過卻也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這妖狐到底想要做什麼，既然都知道我躲在樹後邊兒，那剛剛為什麼不發動攻擊？

  妖狐母親沉默了片刻，然後幽幽的盯著我，說了一句：「你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啊！」

  無辜？哎呦我去，這『無辜』兩個字也是你們這些妖怪應該說的？

  你孩子無辜，那張青的兒子難道就該死？

  你們是在禍害無辜的人，反倒還自己裝出一幅人畜無害的樣子，這算什麼？

  越想我越是生氣，抬手指著妖狐母親恨恨的說道：「你孩子無辜？那被你孩子附身的那個孩子就該死？

  我是道士，阻止你們害人是理所當然的！

  我警告你們，別再我的面前說這些，裝可憐也沒用！」

  頓了頓，我又說道：「事到如今，我越不想把你們乾淨殺絕。

  這樣吧，只要你們願意回歸山林，從此之後再不出來禍害人，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們離開。

  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替天行道滅掉你們一家子！」

  狠話我是說了，就看那妖狐一家子怎麼抉擇了。

  是打是和就看對方一句話，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可是，妖狐母親在聽到我這麼說之後，臉上的表情居然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保持沉默的盯著我。

  她對我的話無動於衷，反倒是它身邊的妖狐父親和幼崽衝著我一陣呲牙咧嘴，頗有一種衝上來和我決一死戰的架勢。

  我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雙眼一凝盯著那妖狐父親和幼崽，時刻提防著對方攻擊過來。

  說實話，要是對方一家子同時撲上來攻擊我，我是沒有半點兒的招架能力的。

  就在我還在內心警惕的時候，那妖狐母親卻是重重的嘆了口氣，對我說道：「道士，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能夠問心無愧的回答，那我們立刻離開這裡，再不出現在人類社會。」

  我楞了一下，轉頭把視線放在了那妖狐母親的身上。

  事到如今了，它要問我問題？這又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開始遲疑了，畢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我不能輕舉妄動。

  妖狐和我遇到的所有鬼怪都不一樣，它們的智慧已經和人類差不多了，甚至更高一籌。

  相比較輸死決戰，我更傾向於和解。

  冤家宜解不宜結，多一個朋友就是少一個敵人，這種事情還是很划得來的。

  我遲疑了片刻，愣是沒想到那妖狐能耍什麼手段，最後點了點頭：「好，你問吧。」

  見我答應了下來，妖狐母親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孩子，乖。」

  那妖狐幼崽的臉上瞬間出現了委屈的表情，眼睛雖然仍舊在死死地盯著我，但是腦袋卻是開始摩挲著自己母親的手掌，似乎是在撒嬌一樣。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再一次的被觸動了。

  妖狐……難道真的要趕盡殺絕嗎？人和妖怪難道真的不能和平相處嗎？

  人分三六九等，人類之中有壞人好人，妖怪之中難道不是這樣嗎？

  就在我還在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那妖狐母親忽然轉頭看向我，聲音變得有些冰冷，問道：「道士，我問你，你有沒有吃過動物的肉？」

  「吃過。」

  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心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極為複雜。

  似乎我現在面對的不是和自己勢不兩立的妖怪，而是一家子悲慘人類。

  「那你在把動物的肉餵進嘴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動物也是有自己的家人的，你有沒有想過它們的感受？」

  「……」

  我沉默了下來，心裡的複雜變得更加的濃重了，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死死地壓在我的心頭，在這一瞬間，我甚至有些喘不上起來。

  在這一刻，我已經明了了那妖狐母親問我這些問題的意圖。

  沒錯兒，人類吃的那些動物也是有自己的親人的，只是――又有誰會為了盤中餐傷心？

  我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妖狐母親的雙眼之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氣勢在這一瞬間攀升到了極限。

  我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直視它的雙眼，似乎我不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的道士，而是一個禍害了一個無辜家庭的罪人。

  「你們人類可以肆無忌憚的吃我們動物的肉，那為什麼我們禍害你們人類就不行？

  你吃的那些動物難道就流該死嗎？他們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說到這裡，那妖狐母親情緒非常激動，之前平緩的語氣也變成哦了咆哮。

  「難道你們人類不吃我們動物的肉就會死嗎？

  我們妖狐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孩子附著在人類的身上，是無法讓孩子存活下去的，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你們人類口中的正義無非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你們人類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麼都重要，你們人類才是最最自私的生物！」

  妖狐母親充滿了憤怒的咆哮在這山林之中迴蕩著，久久不散。

  我沉默了下來，幾次三番的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兒卻又說不上來。

  此時此刻，我的內心竟然有些茫然。

  妖狐的幼崽不附著在人類的身上舉無法存活，這一點我不知道。

  可是――假如我知道了這一點，難道會因此而放棄去救那被附身的張青兒子嗎？

  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極為複雜，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答那妖狐母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