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我。」淺荷從陰影的地方走出來，露出一臉的擔憂。

  阿諾瞧著她，「是來搜查了麼？」

  淺荷點了點頭，「是來搜查了，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還沒搜查到這裡，應該都在花樓的吧！」阿諾仰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花樓，每一個房間都亮著燈，想起二十世紀的時候，每天夜裡她居住的城市也會有一片霓虹燈火。景相似，人卻不同。

  「這邊，這邊。」

  安靜的小院子頓時因為幾句吵雜的喊聲熱鬧起來，數個人影開始忙忙碌碌的踏入小院子裡搜查。一雙雙眼睛犀利的掃視著所有人的臉，恨不得能夠看透臉皮下的骨頭。

  阿諾靜靜的站在門前，手心裡此時已經出了一層細汗。聽那群人說話都是漢語，恐怕沒有蒙古人。沒有蒙古人，那就說明被發現的可能絕對不會太大。

  「你們……」忽然一個人走了過來，眼睛在阿諾淺荷和玉兒三人身上打了個轉。「以前聽說你們這樓里出現過一個臉上有紅印記的男人，現在人呢？」

  

  聽說？阿諾身子微微一抖，她此時穿的依舊是男裝，只是那臉上的紅色印記被洗掉了而已。

  淺荷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你說的是挑糞的老張頭啊，一個月前就不干回老家了。」

  「是嗎？」那官兵頭子一臉的懷疑。

  淺荷恭恭敬敬的點頭，「那是，那老張頭說自己兒媳婦要生了，所以忙著回家抱孫子呢！」

  「走了多久了？」那官兵頭子繼續追問。

  「一個月了，所以這個月我們花樓里的夜香都是掏錢找城裡的夜香郎挑的。」淺荷說著還抱怨了兩句，「那價格可是比老張頭要貴一倍呢！」

  官兵頭子轉了個身，掃視了一圈院子，「有沒有搜查到什麼？」

  正在尋找的幾個官兵忙停歇了下來，「頭，這裡什麼人都沒有。」

  「那我們現在就去給大人復命。」說罷，大步朝著前面的花樓走去。

  淺荷忙跟上，阿諾則是眼底透出一抹佩服。剛剛若是淺荷不在的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玉兒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姐，那些官兵……」她的話沒有問完，隨即似乎改變了想法，「小姐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阿諾瞧她那副樣子也知道她猜想了些什麼，於是忙開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玉兒回過頭來，對著她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說罷，身影便快速的朝著花樓跑去。

  阿諾心裡更加肯定這地方不能待得太久了，她要快些想好怎麼走離開這裡才行。可是，雖說知道爹娘在南宋，可從大元去南宋的道路上一定關卡重重。何況，兩國正在交戰，哪裡可能那麼容易就能過去。

  正愣神之間，腰後忽然一涼，那種感覺她明顯很熟悉。「什麼人？」她低聲詢問，身子一動不動的僵持著。她掃向地面，屋內的光正映著兩人的影子，只見一個人影手拿刀子站在她的身後，那身形顯然是個男人。

  「聽話我就不殺你。」

  「我聽你的話。」阿諾壓低了聲音安撫道，「你先跟我進屋，站在這裡很容易被發現的。」

  對方絲毫不放鬆警惕，手裡的匕首緊緊貼著阿諾的肌膚。兩人一步步朝後退入屋內，阿諾則是輕輕合上了門。

  「別跟我耍花樣。」對方的聲音冷冰冰的，帶著一絲的沙啞，而聽他說話也似乎底氣不足。

  阿諾咽了口唾沫，調整了下自己的心態，「你放心，我不可能耍花樣。」說罷，她又接著說道，「我可以轉過臉來看看你麼？看見你的樣子的話，我肯定就跑不掉了。如此，你也會相信我不會耍什麼花樣。」

  對方將匕首放鬆了一點，「你可以轉過來了。」

  阿諾緩緩的轉過身子，雖說這人挾持了自己，可沒有立刻殺掉自己證明他想要留下活口。她睜著眼睛，盯上了對方的臉孔。

  那是一張帶著書卷氣的摸樣，給人一種此人從小就在詩詞歌賦中成長的感覺。他的臉很白皙，劍眉長而不張揚，鼻樑高挺卻不剛硬，嘴唇不厚而卻不讓人覺得涼薄，許是因為受傷，所以顏色呈現出一種粉白。

  阿諾暗嘆良久，好一個俊俏的書生，好一張貌比潘安的臉。可正是這張臉卻有一雙冰冷的眼睛，那眼睛黑漆如墨卻含有一道殺氣，這雙眼睛她見過，正是今日刺殺那木罕的刺客說擁有的眼睛。

  對方瞧她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匕首又貼近了幾分。「老實點。」

  阿諾心裡暗暗提防他狗急跳牆，可臉上卻不露分毫，「你是不是受了傷？」

  那人心裡一驚，好厲害的一雙眼睛，只是瞧了他的摸樣變猜出自己身受重傷。他咬了咬牙，「是受了傷又怎樣？」

  阿諾用手抓住他貼著自己的匕首，隨後抬起眼睛定定的望著他，「我看見你刺殺了那木罕。」

  對方的手一抖，鋒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心。阿諾眉頭微微一皺，「不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男人望著她，看著那雙猶如黑夜星空般的眼睛，清澈透亮，帶著一份堅定。他雖然不能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可他卻想要相信她。於是，他收回了匕首，「暫且信你，說說你的條件吧！」

  阿諾喜歡同聰明人說話，手上的血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朵血紅色潑墨花，可這個時候她卻沒有心思去欣賞，「我可以幫你藏起來，甚至可以幫你療傷，可是我也有個條件，你離開這裡的時候帶著我一起離開。」

  「為什麼你自己不離開？」男人臉上露出謹慎，「如果你想走，我瞧他們也不會阻攔才是。」

  阿諾笑了笑，「因為你是南宋人，我想要去南宋，可是我自己根本就去不了。」這個時候刺殺那木罕，目的只有兩個，挑撥元朝皇室鬥爭，阻擋可汗忽必烈遷都燕京。而最大的受益者，只有南宋。所以，在他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聽他的口音她就知道他是南宋人，說不定還認識自己的父母。

  阿諾說著說著便再也笑不出來，對面的人死死的盯著她，嘴唇微微張啟卻不說一個字，如墨雙眸滿是探尋。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且越來越讓人覺得壓抑。

  「咚咚咚」

  「小姐，我煮了一些小餛飩你吃點吧！」玉兒的聲音恰好在門外響起，猶如救命的仙樂般讓阿諾鬆了口氣。

  她一邊警惕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一邊答應著，「先放門口吧，我馬上開門去取。」

  玉兒站在門外，一臉的不解，「為什麼要放門口呢，我給小姐送屋裡吧！」

  「我正在換衣服呢！」阿諾尷尬的接口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一會兒會吃的。」

  「那好吧，涼了就不好吃了。」玉兒將手裡的托盤放到地上，擔憂的又望了一眼緊閉的木門，暗嘆一聲離開了。

  阿諾聽門外沒了聲音，對著眼前的男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藏起來。然後自己一步步的靠近木門，猛然將門拉開。一陣雨後涼爽的風灌入屋內，清醒了她混亂的思緒。門前地上一個木質托盤，托盤內放著一隻漂亮的湯盆和一個不大的小碗，一雙木筷和一張摺疊好的錦帕。心裡微微一暖，其實玉兒還是不錯的，只可惜她現在還不能信她。

  她彎下腰，將托盤端起來，輕輕再次合上門。走回桌邊的時候，卻見那男人一副坐等上菜的摸樣。阿諾一笑，「怎麼，殺手也會覺得肚子餓？」

  「我是人，自然要吃飯休息。」男人淡淡的說道，伸出手接過托盤放到桌上。

  「那拉屎呢？」阿諾故意問了一句，黑如星空的眼睛無辜的盯著男人的臉。

  只瞧那男人臉微微紅了一瞬，「你這丫頭，也太……」他咳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於是只能自己裝了一碗餛飩吃了起來。

  阿諾坐到桌邊，靜靜的望著他吃。

  一碗吃完，他又裝了一碗才繼續開口，「好好的姑娘家為什麼會住在青樓後院裡。」

  「沒地方可去，只能在此落腳。倒是你，那麼多地方為何偏偏跑到我們這裡來？」

  「官兵一直在搜查，這裡剛剛搜過肯定會安全一陣子。」他答的倒是在理。

  「跟那木罕動手肯定受了不少傷吧！」阿諾盯著他，語調平淡的就像聊的事情無關緊要。

  男人放下碗筷，很認真的望了她一眼，「是受了傷，只是還不致死。」

  「需要幫你買藥嗎？」阿諾繼續問道。

  「不需要。」他答的利索，想了想補充了原因，「城裡的藥店肯定都被監視了，如果你去買藥一定會被發現，我不想冒這個險。」

  阿諾點頭算是讚許，問這個問題之前她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害怕這個男人是個有心思沒腦子的貨色。如果這傢伙不夠聰明，跟他綁在一起就是送死。於是，她又望了他一眼說道：「你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這樣也方便我們交談，你總不能讓我喊你喂喂餵的吧！」

  男人笑了，倒也大方，「在下文應允，你呢？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