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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番外·魚沈雁杳天涯路(十六)

2024-08-01 11:56:42 作者: 七月白鹿

  趙太醫小心翼翼道:「回稟陛下,婕妤正是初期,伺候陛下的事情,還是不宜做的。」

  蕭帝聞言,臉上的那份炙熱也就因此而退了下去。

  他緩緩起身,錦衣上的金線閃爍著微光,回頭望了一眼金籬後,倒也不再與她多說,只管吩咐趙太醫開了方子,照看好金籬便是。

  金籬望著蕭帝的眼神里充滿了疑慮,她料想他沒有再說「不准」二字,又要太醫照看他身子,便是打算留下這腹中孩兒了。

  待蕭帝離開後,趙太醫又向金籬診了一次脈,叮囑了她一些相關事宜後,喊珠玳隨他去取藥方。

  珠玳很是喜悅,她像是替金籬開心似的,歡快地跟著趙太醫出去了房裡。

  而金籬則是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那裡還平坦如初,卻已經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她神色極其複雜,亦不知是該喜悅,還是該難過。

  到了晌午時分,珠玳回來後就忙碌了起來,她跑到院子裡,喚來幾個小宮女,吩咐她們去煎藥,又親自挑選了一些新鮮的水果,是要給金籬送去吃的。

  金籬瞧見她這樣興奮,卻感到格外苦澀地笑了。

  只願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會給無辜的宮人們帶來滅頂之災。

  

  當天夜裡,沈容在書房中獨自品茶。

  突然間,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雲施連門也未敲便倉皇闖入,神色凝重。

  沈容放下茶盞,略顯不悅地看著雲施,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雲施深吸一口氣,低聲說:「殿下,金籬姑娘她……她有了身孕。」

  沈容手中的茶盞瞬間滑落,茶水濺濕了桌面。他神色一凜,難以置信地重複道:「你說什麼?金籬……她懷孕了?」

  雲施點頭,肯定地說:「千真萬確,太醫已經確診了,是我阿兄托人傳訊來的。」

  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沈容的思緒飛速運轉。他知道這個消息一旦傳開,將會在朝野中掀起怎樣的波瀾。他抬頭望向窗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殿下……」雲施惶恐地喚了一聲:「此事……」

  話未說完,便見沈容看向了自己。

  沈容的眼眸深邃如夜,他緊盯著雲施,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雲施的心如墜冰窖,他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但此刻他更怕沈容的決斷。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微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

  沈容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雲施,他的背影在月色下顯得如此孤寂。

  雲施能感受到那背影中透露出的沉重與無奈,他明白,這個秘密一旦被揭露,將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沈容的側臉上,那輪廓在光影中顯得愈發堅毅。雲施知道,無論結果如何,沈容都會承擔起一切責任。然而,那無辜的孩子,又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雲施。」沈容忽然開口道。

  雲施怔了怔,很快應了聲,他聽見沈容吩咐道:「通知阿細,儘快安排我與她相見。」

  「是,屬下這就去辦。」雲施雖答了下來,可心裡卻不明白沈容為何要在這種節骨眼涉險。

  不多日,金籬懷有龍種的消息便在整個皇宮裡傳開了。

  不僅僅是後宮,連朝堂都要炸開了鍋。

  畢竟蕭帝只專寵錦妃一人數年,就算期間有過很多女人,但只要蕭帝不想,她們就不可能會懷有身孕。

  避子湯是宮裡常備的,負責灌那些女子喝下的內侍也都不會留情。

  可為何偏偏是一個不起眼的婕妤被允許懷了身孕?

  她既無背景,也沒有生得多麼貌美絕倫,怎就得了蕭帝的歡心呢?

  錦妃召來了珠玳,她的臉色在聽到珠玳肯定的答覆後,瞬間變得複雜難明。她緊鎖著眉頭,仿佛試圖從珠玳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窺探出些許端倪。

  珠玳垂首站立,聲音里不帶一絲波瀾:「娘娘,此事千真萬確,奴婢親眼所見御醫的診斷,金婕妤的確有了身孕,且是龍種無疑。」

  錦妃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的思緒卻早已飄遠,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她每次都有喝下避子湯?」錦妃詢問珠玳:「你連這,也親眼見到過?」

  珠玳為此也覺得困惑,「回稟娘娘,按理說,金婕妤的確是次次都喝了避子湯,這孕也當真是來的蹊蹺……」

  錦妃想起金籬進宮的源頭,神色越發惶恐。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灑在錦妃的臉上,映得她的面容半明半暗,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夜晚,酉時初。

  金籬跟在阿細的身後,她今夜有些緊張,時不時地觀察四周,生怕會被旁人發現。

  所幸與往日一樣,沒有任何人察覺她的行蹤。

  待來到了廂房,阿細將房門打開,她迅速走了進去。

  房門合上的同時,金籬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低著頭,不敢直視沈容那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眸。她仿佛能感覺到沈容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如同冬日裡的寒風,刺骨而凜冽。

  沈容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窗外的月光灑在他寬闊的背影上,勾勒出一幅孤寂而冷峻的畫卷。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像是從深淵中傳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懷孕,將置我於何地?」

  金籬緊咬下唇,一言不發。

  沈容終於轉回身來,他打量著金籬的神色,視線情不自禁地落向她的腹部,那裡依然平坦,可卻藏著二人的罪證。

  他走上前幾步,更為靠近金籬後,終於問道:「是我的?」

  金籬別開臉去,仍舊是不吭聲。

  沈容有些惱怒了,他一把掐過金籬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

  「說,孩子是不是我的?」

  金籬望著他的眼裡有恨意,她冷聲道:「不是你的。」

  沈容挑眉道:「不是我的,卻是蕭帝的了?」

  金籬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他總要有個父親。」

  金籬忽然冷笑一聲:「你配做父親麼?」

  沈容蹙起眉頭。

  金籬不留情面地一字一頓道:「你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我的家人與村民,你怎配做我孩子的父親?」

  沈容咬了咬牙,不悅道:「既然你是這樣想的,何不在知曉自己懷孕的時候就想辦法抹殺了肚子裡的東西,竟會蠢到讓事情變得這般不可收拾!」

  金籬垂下眼,略顯懊悔道:「我沒有來得及處理這些,一切發生的太快,蕭帝已經認為這是他的骨肉,我錯過了墮下他的時機。」

  沈容慢慢地鬆開了手,他的手掌順著金籬的臂膀落下,滑落到她的手腕處,彼此的肌膚輕輕相觸,他沉聲道:「這孩子,不能留。」

  夜色如墨,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欞,斑駁地灑在金籬蒼白的臉上。她緊握著雙手,指尖微微顫抖,仿佛想要抓住什麼,卻又無從下手。沈容的聲音如冰錐般刺入她的心扉,每一個字都讓她痛不欲生。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金籬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見,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滑落。她望向沈容,只覺他比任何一刻都要冷漠如霜。

  沈容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他轉過身去,背對著金籬,聲音冷硬:「狠心?難道你想要生下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的孩子不成?」

  只此一句,足以令金籬萬箭穿心。

  她的手撫著尚未顯懷的小腹,心中五味雜陳。她望向窗外那輪孤獨的明月,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涼。

  沈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割破了她心中最後的希望。她閉上眼,仿佛能看到那個無辜的生命在腹中輕輕顫動,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她無法割捨的存在。

  然而,金籬也知道,她不能留下這個孩子。她必須做出選擇,為了自保,為了生存。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卻讓她感到一絲清醒。她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夜晚。

  昏暗的廂房裡,沈容站在窗前,月色如銀,透過精緻的窗欞,灑在金籬的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著金籬,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金籬,我時常想,我也是不該被生下的。我的母親,她恨我父親,那種恨意,如同烈火般燃燒在她的心頭。即便有了我,也未曾有過半分緩和。在我的記憶里,總是籠罩著死寂,我母親與父親之間的相處,向來冰冷得令人窒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將來也像我一樣,生活在這樣的仇恨和痛苦之中。你明白嗎?」

  他知道金籬恨他。

  而能與金籬說起自己的身世,也是因氣氛使然。

  生下仇人的孩子算不得上是明智之舉,他不希望日後活在膽戰心驚里——

  「原來,你是怕我生下的孩子來替我報復你?」金籬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想來沈容方才的那一番話,自是令金籬的心如同被重錘擊中。

  憤怒與悲痛交織在心頭,她能回想起那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村子,如今卻成了一片廢墟,母親、爺爺和弟弟的身影在她眼前一一浮現,他們的笑容、他們的聲音,都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沈容造成的。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仿佛無法承受這份痛苦和仇恨。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金籬強忍著不讓它落下。她抬起頭,直視著沈容那冷漠而無情的雙眼,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害死了我的家人,毀了我的村子,將我獻給蕭帝,又頻繁地迫我與你幽會,造成這一切的,不正是你嗎?」

  沈容沉默不語,夜幕如墨,他的面容卻比夜色還要深沉。

  金籬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她的肚子,成了她此刻最大的依仗。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著腹部,臉上竟是露出了越發得意的笑容:「沈容,你瞧瞧,這可是你的孩子。我雖然很不願意承認這件事,但蕭帝的避子湯我從未落過一次,你我都很清楚這腹中孩兒的來歷。」

  沈容蹙起眉,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看著金籬,卻仿佛在看一個極為陌生的女子。

  金籬見他不語,更加囂張地抬起下巴,挑釁般地逼近他:「怎麼,你怕了?」

  「不要用這種語氣來和我說話。」沈容的語氣里滲透出一絲沉怒。

  金籬不以為然道:「不然呢?你會把我如何?若是被人察覺了我肚子裡的端倪,你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金籬。」沈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地握住,「你休要覺得眼下可以拿捏住我了,倘若事情敗露,先丟了性命的人會是你,我又如何會坐以待斃呢?」

  金籬一字一頓地切齒道:「我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黃泉路上,你我都不會孤單。」

  她是認真的,沈容從未見過她如此堅決的模樣。

  想來蕭帝的確是寵愛金籬的,不然,也不會准許她生下這個孩子。而沈容雖然害怕這個孩子會帶來更多腥風血雨,但他心中隱隱還是會感到喜悅。

  這個孩子是他的,他有了血脈,再不必擔心自己會死。

  沈家將有後,他不曾說出口的,是盼望金籬能夠安生地生下這個孩子。

  他甚至能想像到日後的金籬懷抱嬰兒的畫面,那孩子,必定是冰雪可愛。思及此,沈容心中竟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那是對生命的敬畏,也是對未來的期待。

  然而,這份期待之中,又夾雜著難以名狀的憂慮。

  「日後不要再來宮裡了。」金籬的聲音將沈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冷聲道:「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你必須要克制住你自己的欲望,休要牽連到我。」

  沈容有一瞬的怒意,他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金籬則是用力地掙開他的手,她轉身離開,仿佛根本沒有任何留戀。

  沈容盯著房門外的那道身影,隱隱地察覺到彼此的地位已經發生了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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