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無聲勝有聲

  三個小時的時間，從凌晨四點開始，周樂和齊雪迎終於在這個冬季的早晨，走出了培訓基地的大門。

  沒有助理，沒有安保，也沒有配套的車子，只是兩個人。

  專業的特效化妝師外加東尼埃里克等人，一同為兩個人設計了一整套的造型。

  包括特效化妝，包括服飾搭配。

  兩鬢略有蒼白髮色，保暖的中老年款式棉鞋，很素且普通的羽絨服，滿大街可見，一人一條圍脖，齊雪迎還搭配了一個棉帽子，周樂對於溫度的感知在身體強度下比正常人要『耐抗』的多，只是戴了一頂很普通的平頂護耳帽，棉質的護耳一側沒有放下來，依舊貼合在帽子上。

  內襯薄棉的皮手套，周樂單獨搭配了一個非常寬鬆的雙肩皮包，很老氣的那種。如果不是冬天進出一些場所很麻煩還要擦拭眼鏡上的哈氣，他們還會佩戴一副眼鏡來深度修飾即便化了妝依舊很有神的眼眸。

  出發前，兩人電話預訂了一輛計程車，儘管計程車司機很奇怪是在壹加壹培訓基地接到這兩個人，還是不自覺的將他們劃入到知識分子的遊客群體，並且還誇讚兩個人的氣質好，聽到周樂自己說他們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連忙搖頭不相信，說他們夫婦看著也就五十出頭。

  遠遠的，一輛屬於壹加壹的商務車，跟著計程車前行。

  從奧運年開始，燕京的計程車司機群體內就蹦出一些英語不錯的，時隔多年，保持下來的，有幸成為了影城大開發之後的第一批計程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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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嚴格需要受到監管之外，他們可謂是全世界範圍內最牛的計程車司機。

  不愁活兒，不用擔心高價，每一個到來的遊客，都會在任何一項影城須知內，看到關於計程車『高價』的公示，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保持影城內儘量原生態的狀態，計程車只是用來作為臨時的交通工具，不是特別急的事情，千萬不要嘗試去打車，影城內的公共運輸設施伴隨著發展，已經愈發的完善。

  能夠以遊客身份在影城內打車的，如果不是外國遊客，那必然是有著不錯的物質條件，或者乾脆就是藝人的身份。

  影城的『的哥』，市井氣要有，燕京的味道要有，同時還要將那些不夠素質的東西都拿掉，跟乘客侃大山那也要侃得有水平，見到明星什麼的完全不需要驚訝，如果人家不是特別著急，當送達目的地的時候，你開口邀請合個影，在車裡自拍一個合影，十幾秒半分鐘的時間，不會有明星拒絕你。

  當然了，這個範疇肯定是不包括周樂的，齊雪迎單獨出來也絕對沒可能，必定會造成圍觀。

  面對著如今已經略有些患得患失的齊雪迎，儘管她還沒有很小女人的無理取鬧，周樂還是有著一個男人該有的自覺。金影獎結束之後，沒有跟大家聚會或是聯絡，將時間給了身邊的女人，在對方生日的前一天，準備送一份特殊的禮物給她。

  特效化妝，頂級的造型打扮，兩個人以一對中老年知識分子遊客的形象，時隔多年之後，再一次走在了影城的大街上。

  今時今日的影城，早已不是當初的大小，如果想要逛個遍，即便是有車子，粗略的開一條路，想要走上一遭，沒個幾天也做不到。

  兩人今天的目標，是最初的影城，是曾經周樂奮鬥的那個老影城區域，是齊雪迎曾經流連忘返的那個影城，是兩個人相識的那個影城。

  在年代老街，兩人下了車。

  背包內其實沒裝什麼，只有側面放了一個保溫杯，裡面有兩個充電寶和數據線。在周樂和齊雪迎的身上，羽絨服的內懷兜里，一人一個手機，然後分別在褲兜、外兜和內兜，一人放了幾百塊錢，雖說是已經有了一個手機就走天下的時代，兜里多少有些紙幣，算是周樂的一點小習慣，尤其是在冬天，戴著手套在戶外拿手機掃碼買一些小玩意兒的時候，真心不如紙幣來得方便。

  六七十年代的建築風格，周樂是非常喜歡年代老街，一到這裡就會讓他想起自己真正意義上接拍的第一部電視劇——《血色浪漫》，會回到那個時候，會想起那個時候的心情。

  年代老街除了拍戲，除了一些懷舊的人在這裡旅遊和臨時定居，這裡還將那個時代的記憶，完美的植入進來。

  從賣的舊貨，年代感十足，工藝品和各類的東西不僅會吸引外國遊客，還會吸引國內的遊客，在這裡不會存在所謂的古董，也不准許以古董定義，全部都是工藝品，這也使得外國遊客不至於被狠宰一刀。

  各種小吃，還是那種老味道的感覺，在整體的街邊攤位到店內裝飾，也全都具有非常濃郁的年代感。

  周樂和齊雪迎都不是燕京人，但他們都喜歡燕京的小吃，除了豆汁是無法承受之重外，諸如滷煮，兩人毫不在意就在街邊小店，在滿是濃郁刺鼻味道的店裡面去大快朵頤。

  為什麼是世界頂級的團隊提前設計，還要長達三個小時的現場化妝，這可不是簡單的弄出皺紋變老之類的，周樂的要求就是不能影響到兩人吃東西，不會因為冷熱的變幻而使得臉上的東西脫落，至於是否傷皮膚這個問題從設計之初就不再考慮範圍之內。

  兩人這妝容，從材料成本到人工，如果是到外面去給別人化妝，哪怕不是東尼這些人工費用天價的選手親自出馬，是他們團隊的人，用這些材料和技術，也要大五位數，基本上這不太是能夠推廣的東西，純粹是周樂給自己找到的娛樂方式。

  聽著外面很老燕京的那種吆喝聲音，吃過早餐的兩人，相攜漫步走在街上，零下十幾度的溫度雖說有些低，但他們兩個這樣的悠哉狀態，在影城裡絲毫都不稀奇。

  年輕人可能不早起，可對於那些在年代老街懷舊的中老年人，在這裡旅遊或是居住一段時間，都挺喜歡一大早出門逛影城。

  等到午後人多了，他們也吃過午飯，不去與人擁擠，回家睡個午覺，生活節奏與年輕人分離開，也等於是給影城如今對於遊客吞吐量的減負了。

  齊雪迎很興奮，要不是此時此刻所扮演的人物是一個接近六十歲的退休知識分子，她其實很想要張開雙臂擁抱肆無忌憚在街上閒逛的世界。

  做明星的好處很多，時間長了不能夠與市井無縫銜接就成為了遺憾之一，本山大叔不知道超市什麼樣，聽著像是笑話，也透著辛酸，但無所謂同情，他也得到了常人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在年代老街和另一個風格建築群交接的地方，還有一些區域沒有開發，留有緩衝帶，也是為了未來做一些旅遊業的商業開發。影城不愁招商，條條款款很苛刻，不符合的暫時放著也不著急。

  一條臨時的舊貨街，就在這裡臨時紮根，一大早人不多，影城利用商販們上繳的攤位費，也給四周臨時安置了圍擋，阻擋冷風的侵襲。

  這條舊貨街，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他們出來後就沒有規劃，目的地是老影城區域，但去做什麼，兩人的意見是統一的，隨處走走，隨處看看，能夠置身於街道之上，在普通人群中去享受普通人的生活，帶給他們快樂之餘還有著些許的竊喜。

  複雜的人生需要簡單的快樂。

  簡單的人生需要奮鬥的成功。

  雙肩背包有了用武之地，齊雪迎並沒有挑選一些大件物品，只是在一些小玩意兒上下足了功夫，周樂也不是光陪著，他們兩個等於是互相陪伴，當他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早已經是日曬三竿，看看時間，都沒想到上午十一點了。

  收穫不少，周樂給自己買了一套保存品相非常好的小人書，還有一整套肯定是被宰了但依舊想要入手的煙盒收藏冊，那一張張如同照片般被整齊夾在收藏冊內的拆開鋪平煙盒紙，透著讓人那麼的喜歡，這兩樣東西雖說不是他的童年，卻是所有喜歡年代戲的人，都帶著一絲好奇的七零後八零後童年記憶。

  四目相對，那種舒服的滿足感，讓他們放棄了打車，而是穿過街區，到不影響整體街區布局和影視拍攝的專門道路區域，在那裡去等待觀光巴士。

  沒有被人認出來的感覺真好，圍脖帽子加上看似臃腫的羽絨服，除了有些人會關注一下兩人高挑的身材之外，並沒有人對他們進行特殊的關注，充其量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別人會暗自咂巴嘴，看看人家這對老頭老太太，活成他們這個樣子，那才叫多年自我修煉，如同釀酒，自己給自己釀成淡而又淡的優雅。

  高檔的宮廷風格涮羊肉餐館，周樂和齊雪迎找了一個靠邊的桌子，吃飯的過程中，看到了追星族，也看到了被人簇擁進來上了樓的明星。他們倆都沒有看到人群中的是誰，不過周樂認出了簇擁明星的助理，是小李子的助理。

  這位是迷上了華夏美食，燕京的話去了只有一些高檔的地方能去，還是影城最適合他，金影獎之後就沒走，別人是忙於撈金，他的主要任務是到店品嘗美食，順便偶爾參加一個活動。

  「他也算是有性格，還非得到店裡面吃，說外帶到酒店吃，就沒了那個味道。」周樂輕聲笑道。

  「吃貨。」齊雪迎抿嘴微笑，馬上又收斂，化著妝可你的表情是自己的，這要讓旁邊人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半大老太太露出年輕女孩的那種憨態，固然在這個時代算不得什麼稀奇事，她自己會覺得奇怪，生怕被人特別關注然後被認出來，那今天的遊玩計劃就破碎了。

  午後的暖陽照在身上非常舒服，周樂覺得穿羽絨服都有點發熱了，兩人儘量避免進入屋內，一直在外面遊玩，齊雪迎是哪人多往哪湊，晚飯乾脆就沒吃，而是在影城內不斷的以小吃來滿足自己的味蕾。

  聽了德雲社年輕團隊的相聲，儘管只是半個多小時，兩人已經很滿足。

  去比較有名的酒吧分別坐了坐，北漂那些籍籍無名的歌手水準是越來越高，很多酒吧都因為這些人每晚幾首非常棒的歌曲而得到了很多的顧客。相信他們之中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人借用影城的跳板，完成自己的夢想。

  去看了不收費的個人畫展，普通人的夢想在影城實現，足夠質量和數量的作品，去跟影城相應部門申請，免費使用場館，儘管你並不是什麼『大家』，卻能給自己的追夢之路有一個小小圓夢的機會。

  看了街邊藝人的表演，夜幕降臨後的溫度下降，寒冷並沒有將那一雙雙眼眸之中對未來的渴望湮滅。沒有影城之前，只是餬口的方式，夢想早已遠去，現在至少還存有希望。

  他們兩個人也看到了屬於影城的一些『小麻煩』，一些醉酒滋事的人是如何被執法部門迅速處理掉；一些不想要遵守影城規則的遊客是如何被驅趕；零星一些素質不夠的遊客跟計程車司機大聲爭吵景區宰客，被執法人員告知後依舊不依不饒的鬧事，直接帶走沒有任何情面。

  在影城就是如此，任何挑釁的行為都是零容忍，因為這裡早已經成為了華夏的一張名片，在這裡流動的外國人，已經超過了燕京和魔都，這裡的形象不允許任何程度的挑釁，所有人都必須遵守規則。

  看了心裡會有不舒服的事情，兩人也只是對視一眼，齊雪迎和所有人一樣，都將周樂看成是影城的形象大使，他這些年致力於推動影城的發展，如今任何一點點瑕疵或是能夠造成污點的事情，都是對他推動影城的否定，好似自己嘔心瀝血的作品在旁人眼中變得一文不值。

  類似眼前的事情不至於有什麼大的影響，只是不舒服而已，好在，十幾分鐘之後，兩人也得到了『感動』。

  在一個為了拍攝搭建起來的建築內，內部還沒有招商，目前只是框架，很大的內部空間，空空如也。

  門口豎立著一塊白板，上面寫著「今晚免費老電影——小花。」

  門沒有關閉，掀開棉布門帘即可進到裡面，空曠的區域只有寥寥數人，老式的電影放映機，還能聽到電影膠片滾動的聲音，正對著大門的投影畫面在現如今這樣超高清縱橫的時代，觀看的質感差了很多。

  門邊有疊放在一起的塑料椅子，很多，足夠鋪滿整個地方，但此刻的現場，卻只有不到十個人，坐在椅子上觀看著這部老電影。

  並沒有人回頭，周樂和齊雪迎也並沒有發出影響別人的聲音，默默的抽出兩把塑料凳，在邊上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有人抽菸，放映員也叼著菸捲，齊雪迎比較抗拒菸味，下意識的圍脖向上拽了拽。

  周樂多注意了幾眼放映員，一個乾瘦的老者，這屋裡也就他抽的煙可能最低檔，那濃郁嗆人的煙味，讓越來越多習慣了細杆煙的人，都開始無法承受那個味道。

  電影周樂不止看過一遍，幾個版本都看過，他更多是在注意現場的人。

  上了年紀的有，年輕人也有。

  不修邊幅藝術氣息濃郁的有，看起來像是普通農民工的也有。

  有些事情不需要去問，有些『感動』不是電影人是感受不到的，這裡就像是一塊小小的淨土，或許那放映員需要，或許一些藝術創作者需要，但更多人是不需要的，可能附近工地的一些農民工沒有免費網絡捨不得流量跑來這裡打發時間。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樣的老式放映電影的方式還在。

  重要的是儘管這裡煙味很濃郁，多少還夾雜著一點異味，所有的觀影者，都沒有將任何一點菸灰彈在地上，更不會將燃盡的菸蒂扔在地上，垃圾廢紙雜物更不會有。

  這是所有人以一種自我約束的方式，表示對這種電影放映方式的尊重，對那個早已不是幾十年前走進鄉鎮非常受歡迎、卻依舊讓一種電影文化傳承下來的老放映員的感謝。

  或許，明天可能一個觀眾都沒有。

  或許，身體和精力以及財力不足以再支撐老放映員這樣的行為。

  或許，這個地方招商成功，冬天沒有更為合適的場地。

  或許，就沒有或許了。

  儘管對電影兩人都已經很熟悉，儘管這裡的環境不是很好，還有刺鼻的煙味，但兩人依舊在這裡足足坐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早已經放映大半的電影結束。

  周樂並沒有留下來去與老放映員聊幾句，也沒有留下來去將自己看到的一切做一個驗證的過程，默默的跟所有人一樣，將椅子給放回去重新疊放起來，走到門口衝著老放映員默默的點點頭，他和齊雪迎現在的『年紀』也不適合如另外兩個年輕人那樣幫著將投影布給摘下來。

  走出這特殊的『放映廳』，零零散散飄落的雪花，給這夜深了的影城，平添幾抹獨特的氣息。

  人的心境，會讓這獨特的氣息轉換成為不同的味道。

  前方有幾個青年在追逐在奔跑，享受少男少女的快樂。

  齊雪迎的左手與周樂的右手相握，放在他的羽絨服兜內，身體輕輕依偎在他的身側，兩人緩步在這飄雪的街道。

  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