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相求
2024-07-31 23:57:40
作者: 鐘山隱士
貴重禮物接連送上,令人目不暇接。即便幾人都遠非沒見過世面的村野之人,也著實眼花繚亂。
江朝歡越過這停不下來的禮物,望向正中的無慮派掌門。
只見他雖形容枯槁,一副病態,遠不及黃長老丰神俊逸,其實一雙眼睛卻如點漆般晶亮,迴轉之間含義深遠。想必能坐在掌門之位,也不可能真的毫無長處。
無慮派仰仗無慮山天險,多年橫行營州地界,素來無人招惹。
此番先以幾道奇險阻撓,待幾人闖過四關,他們則一反常態地來延請上山。上山之後又將幾人冷落一夜,掌門並不當即相見。一倨一恭,恩威並施,手段令人佩服。
今日厚禮相贈,更是擺足了架勢派頭,彰顯了財勢人力。可他們到底是何目的,卻有些捉摸不透。
終於禮物閱畢,無慮派弟子復歸兩側侍立,井然有序。
謝釅自然開始辭謝:「晚輩幾人無功不受祿。只望貴派體宥不請自來之過,容我們過山,絕不再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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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少俠何必如此性急?」黃長老笑道:「這些禮物,一則是為衝撞了各位上山賠罪,二則其實是敝派有一事相求。」
「唉,」只聽掌門嘆了一聲,擺手道:「鑒賜,何必強求?我們守不住無慮山,最後大不了一死,莫要再連累了無關之人的性命。讓他們回去罷。」
黃長老聳然動容,拍案而起:「師兄,這幾位少俠連過三險,必定武功不俗。我派危在旦夕,若有幾位相助,定能化險為夷。」
「黃長老,連掌門都不是他們對手,這幾個毛頭小子又能頂什麼用了?」弟子中難免有人不服。
「就是,他們無端闖上山來搗亂,說不定與那些人是一夥的,還是立刻將他們驅逐下山為好。」
一時堂中此起彼伏吵鬧起來,掌門只是連連擺手,咳嗽不止,黃長老這邊一伙人則奮力辯駁,各個面紅耳赤。
江朝歡和顧襄冷眼瞧著無慮派這一通亂像,心下已經明白,他們是在激自己應承相助。
然而激將法對他們,毫無用處。
給謝釅使了眼色,一行人便默不作聲旁觀。
半晌,見幾人都事不關己,無慮派眾人停下了爭執,黃長老則期待地望向謝釅。
因他早已看出,這幾人中數謝釅最為俠義心腸。熟料謝釅也道:「雖不知貴派到底遇到了什麼仇家,但既然各位前輩都不是對手,我們肯定也無能為力,還請貴派另尋高明。」
實在是距離三月之期只剩十日,不願牽扯入旁人的是非,何況無慮派行徑也絕非良善之輩。
聞言,一人大叫:「這裡是你們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座中諸人隨之騰地站起,將幾人圍在中間,掌門也不做聲,顯是若不答應便不放人了。江、顧仍淡然噙笑,手卻已按在劍上,眼底殺意閃逝。
情勢一觸即發,然而這時,卻聽樓外傳來一聲嘹亮的鳥類嘶鳴。原本氣焰囂張的無慮派諸人仿佛聽到了催命鬼叫般,個個捂耳四散,縮在牆角,不再管幾人。掌門亦全神戒備,一雙鷹眼定定凝視窗外。
倏然,一團黑影掠過,下一瞬一隻巨大禿鷲猛然撲進堂中,窗欞嘩啦啦碎了一地。
「啊……」眾人驚慌大叫,禿鷲已在窗戶最近的兩人頭上啄了幾口,又向掌門飛去。
黃長老挺劍上前,那禿鷲躍起一避,從嘴裡吐出什麼東西,便振翅飛走。
一名弟子大著膽子撿起一看,竟是一隻血淋淋的耳朵。「是鞏長老!」
「鞏師弟?!」黃長老上前一看,不由一個踉蹌,將長劍狠狠往地上一摜,大怒:「他們欺人太甚,鑒禎他……恐怕凶多吉少。」
割耳本用於戰爭時軍功計數。鞏長老被派出談和卻慘遭殺害,甚至受到割耳之刑,實在是對無慮派的極大羞辱。不僅無慮派眾人勃然變色,就連謝釅等旁觀之人也覺對方做得太過。
這時,一個弟子看到那灘血中還有一張紙條,拾起道:「掌門,這裡還有留字!」
「念。」掌門聲音沉滯,又咳嗽起來。
那弟子滿手鞏長老的鮮血,強忍不適,念道:「告梁……梁……」剛到開頭,因是掌門名諱,便遲遲不敢念下去。
「念!」掌門一聲喝道。
「告梁……梁鑒一吾兒……限你自廢武功,解散門派,於紅玉階前自縛跪迎。余者一日之內下山,否則,明日午時,血洗無慮山……」
「啪」,木屑紛飛,梁掌門瞠目欲裂,一掌擊碎了座椅。
堂中一片譁然,對方這封信措辭、內容都極盡輕侮,便是最沒骨氣的門人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氣得滿臉脹紅。
江朝歡一行也大感驚詫,問他們對方到底何人。
梁掌門一字一字地咬牙道:
「長…白…教。」
長白教享譽武林,被稱為東北第一派,是道教門派的翹楚。本是全真教的分支,由全真教門人北來長白山所創,近來聲望日隆,甚至超過全真教。只是地處偏遠,與中原武林從無來往,是以中原門派只聞其名,不曉其事。
本是玄門正宗,道教聖地,江朝歡幾人都想不到長白教會做出這等事,相顧愕然。
又想到前往玄天嶺必然要經過長白山,只怕無論如何,無慮派與長白教的這一戰是難以置身事外了。
謝釅心裡不由煩悶,本來惟願少惹事端,速去求醫,誰知路上一波三折,麻煩不斷,看向江朝歡,希望他能想辦法趕快抽身而去。
誰料江朝歡卻對梁掌門道:「不知貴派與長白教如何結下樑子?可否詳告。」
顧襄默默瞟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而梁掌門見他相詢,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忙仔細開始講述:「這事還從一年前說起。那日一名長白教的弟子要過山去營州,不巧落入敝派的陷阱,被……被誤當做歹人處死了。」
這裡他雖一筆帶過,餘人卻都明白,無慮派橫行無忌,根本不是什麼誤當歹人,就是蓄意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