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授道

  「孟昶墓？」顧襄好奇道：

  「可是後蜀被宋滅國後，孟昶被俘至宋朝京都汴梁，至死未歸，怎麼可能葬於此地？」

  三人邊說邊向前走，羅姑在一道門前機關拍打幾下，門豁然旋開，眼前出現了一條狹長的甬道。

  「不錯，這裡只是孟昶的衣冠冢，並未埋骨。」羅姑解釋：「孟昶亡國之前，就給自己秘密修建陵寢，前面仿的是祭祀享殿，這裡仿神道，通過神道就是地宮。」

  「可這不太符合陵寢規制。」江朝歡觀察兩側神道確實雕刻著宮廷行宴、仕女嬉戲的圖畫，但這規格秩序處處漏洞，有違常理和風水之說。

  羅姑冷笑道：「孟昶為君時殘暴成性，為防死後仇家打擾身後清淨，特尋了這隱地修建陵寢放置珍寶收藏。只是陵寢該當建在山陵之上，他卻修在懸崖之底，一朝氣運被山丘壓制，終遭亡國之禍。這點可比不上你們顧老狗，一個人躲在連雲峰頂，虧心事做多了也無所顧忌。」

  兩人見她不管什麼都能想到顧雲天，實在銜恨太深，又十分了解門中情況，不免奇怪他們到底有何糾葛，此人又是什麼來頭。

  走過長長神道，眼前豁然開朗，果然見地宮形制，兩側漢白玉石門雕有梵文經咒，正中一尊巨大的棺槨。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羅姑掀開棺槨蓋，裡面空空如也。她摸出火折，點燃燭台，放在棺內，叫來兩人細看。

  只見棺槨內壁密密麻麻地刻著無數小字，尋向起始標題，江朝歡目光一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裡赫然三個稍大篆體字，竟是《風入松》。

  顧襄亦大驚失色：「風入松，廣陵嵇氏家傳武學，怎麼會在這裡！」

  羅姑並不避諱：「風入松失傳至今已有百年，其實是當時的嵇氏家主未能練成，秘籍為孟昶所獲。孟昶此人亦深慕武學之道，只是他自己荒淫懶散，修習不成，卻也不願為世人得知，便將書上所載功法刻在自己棺槨內，毀掉秘籍，又設計害死嵇氏家主。」

  「所以百年來嵇氏落寞式微，又惹上許多仇家，其實是以為風入松還在嵇氏手中，懷璧其罪？」

  「不錯。」羅姑微覺詫異地望了江朝歡一眼。「我也是看了孟昶在這裡留下的記載才得知當日之事。」

  「那你們為何會尋到這裡？發現這絕世秘籍又為何不自己修習，好報你們的仇？」顧襄不解。

  羅姑重重哼了一聲：「二十年前，我們教……我們師兄妹幾人被顧門圍攻，他們都……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師兄，就是堯叟，亦身受重傷，一路逃到這裡，卻被他們逼得跳下懸崖。」

  「不料蒼天有眼，我們墜崖竟然未死，反教我們尋到了這個山洞。只是我毀容重傷，師兄中折紅英心智迷失，在這將養了五六年。這時我們復仇的心都淡了，只求一世安穩相伴到老。想孟昶一國之君，何等風光權勢，還不是一朝國破家亡，身後不過一場空。」

  江朝歡神色越發冷峻，半晌，卻淡淡一笑：「所以你們徒守著武功秘籍，只是苟且偷生？」

  「你……」羅姑氣得瞠目欲裂，便要動手，顧襄忙上前推開江朝歡。

  「好，好教你們得知。」羅姑怒指棺槨內右壁道：「風入松豈是人人能學會？我和堯叟都是別派出身，與嵇氏道家武學根基大有相違，加上我們筋脈受損，這幾十年間也只練成了下部這一篇，能夠短時間內增進內力，好為堯叟治傷方便。」

  「何況，即便我們練成了這風入松，難道就能殺得了顧雲天，報此大仇了嗎？」羅姑連連冷笑。

  「別以為我不知道，十幾年前，水龍吟謝桓、淮水派滿門都死在顧雲天手裡，難道他們的武功弱於嵇氏了？」

  「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世道如此，我們兩個人能奈何得了天意嗎？你們也不必試探，我們此生不會再出江湖，也無意去尋顧雲天報仇。」

  顧襄倒是信服地點頭，卻不見一旁江朝歡周身寒意更重。

  何等遭際，能讓武功絕世的兩人心氣全無，甚至信服天命之說安慰自己？

  顧雲天，到底還做過什麼？

  羅姑看著更漏，急道：「已過子夜，今日就是堯叟五年病發之時。你現下知道了是風入松，學是不學？」

  江朝歡闔上雙眸，眼前仿佛出現了嵇聞道模糊的輪廓。

  他奪去了自己的東西，占為己有，今日卻教自己見到了他嵇氏的珍秘，難道的確有天意？

  所謂天道好輪迴，雖然他從不信這些，但此刻這一番奇事所遇，不管是天意也好，人力也罷，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也一定要盡力一試。

  見他答應，羅姑喜形於色。

  當下她將堯叟安置在一邊，讓顧襄在旁照料，便和江朝歡進入棺內，面對右壁，盤膝而坐。

  只見右壁題目刻著《風入松.下篇》，第一句「松聲落日，萬葉颼颼。援氣弄形，聲斷魂續。風飄鳳脊，攪松夜起。金徽更促，泱泱決意……」

  江朝歡先是略略掃了一遍，洋洋灑灑幾千字，果然氣韻哀切，放曠通達，深表嵇康玄學遺風，又融道教無為之意，實是玄門正宗絕妙武學。

  又從頭細細研讀，兼之依照羅姑在旁指點解說，沉斂內息，收束真氣，只會精於任脈一道。

  【聚氣於頂，會脈從鍾】江朝歡依言凝神蓄氣，氣海中朝中措真氣便自承漿、廉泉二穴而始，下行天突、璇璣，仿佛一團熱氣順著心念遊走。

  這團熱氣行至華蓋、紫宮二穴，江朝歡只覺肩肘內腑都霎時灼痛，又閉目行經，漸漸推動熱氣流動。

  他知朝中措本有療傷之效，只是此前自己內力修為不夠，不能隨心所欲化用真氣醫治。而這時風入松便相助打通經脈，滋養內腑，所到之處，內傷得愈。

  果然，一柱香時刻，這團熱氣衝過玉堂，匯入氣海。

  而他此前被堯叟震傷的右肩胛骨和內腑都說不出的好受，就連劍創外傷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風入松之力，竟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