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撫琴長談
2024-05-03 03:11:35
作者: 暖陽
謝雲鈺卻恍若未覺,如同丟了魂一般,腳步虛浮的朝前走去。
柳詢看著她有些不同尋常的神色,心中一片擔憂,忙跟了上去。
沒有察覺到柳詢腳步的謝雲鈺,恍然間好似聽到了一股琴音,琴聲悠揚,有如珠落玉盤,又似泉水叮咚,像在敘說著彈琴之人無盡的心意,謝雲鈺煩躁的心在聽得琴聲後奇異的安靜了下來,她靜靜的朝彈琴之人走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好似怕驚擾了這個謫仙般的男子。
王遜之看到謝雲鈺,微微一笑,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轉而將手中的琴音調換了節奏,琴聲驟然加快,有如千軍萬馬疾馳而來,更似戰場上的金戈鐵馬,殺伐有力的踏在了謝雲鈺的心上。
謝雲鈺坐在一旁,不忍打擾,腦海中卻也跟著這琴音變換出戰場的肅殺來,想到自己當初敬佩的忠勇侯,他駐守邊關數年,從未歸京,至今是不是也在這樣的環境裡奮勇殺敵?他可還記得,有個叫謝雲鈺的女子,曾對他十分仰慕?
在一陣激昂快速的曲調里,王遜之彈琴的手快如閃電,周遭仿佛一片肅靜,到處都是他手下之琴所發出的破空之聲,那樹上的落葉靜悄悄的落下,王遜之的手勢卻已換了幾百次,這高深的琴藝已經出神入化,隨著一聲類似悲鳴的長嘆,方才亢奮激揚的琴曲突然間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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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鈺看向腳邊漸漸落了地的樹葉,忍不住拍手道:「子致之琴,已然出神入化,敏秋佩服。」
王遜之看了謝雲鈺一眼,卻見她眼底還有方才與謝天明爭吵後留下的微紅,他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又調轉了律調,變成一曲意境祥和的柔和之聲。
王遜之道:「能得敏秋如此讚嘆,我也算是無上榮幸,只是,琴音當與心境相同之人才能相通,想必敏秋此刻的心中,怕是無暇欣賞的吧?」
謝雲鈺隨意的席地而坐,見心事被王遜之一語道破,心下正是苦悶,便也不遮掩道:「知我者子致是也,唉,皇上的聖旨下來了,可我爹……」
一聽皇上的聖旨下來了,王遜之眼前一亮,道:「真的?那可要賀喜敏秋你了,終於實現了多年來的願望。」
謝雲鈺攤攤手,無奈道:「你看我可有半分喜悅之態?」
王遜之看著她滿臉的疲憊之色,心疼道:「我便知你爹不同意你這番做法,只是敏秋,所有的事情都要往兩面看,你爹的態度使你苦悶,但你也要想著,我與學子們是為你高興的呀,你不能一直沉浸他一個人說給的苦悶中而看不到我們的祝賀聲。」
王遜之倒是個會安慰人的,這麼一說,謝雲鈺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多謝了。」
王遜之看著她笑得比哭還難看,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事其實你早該有所預料,只是現下知道了結果心中鬱結罷了,既然早有所料,那今日後咱們便想開吧,此刻,你且把你的不滿發泄出來,我今日便做這傾聽之人,你儘管說吧。」
王遜之體貼的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謝雲鈺心下一暖,她確實太需要一個聆聽者了,那麼多的心緒放在心中只會發酵腐爛,現在能掏出來,再好不過。
王遜之於她而言,亦師亦友,他們之間已經到了臭味相投的地步,謝雲鈺倒沒覺得這事說與他聽有什麼好丟人的,她很自然的開口道:「你也知我爹那性子,我都不知他是怎麼想的,竟然說寧可將我逐出謝家,也不願接納我入鳳鳴書院授學之事。」
「什麼?將你逐出謝家?」王遜之一驚,便知謝天明頑固不化,可沒想到竟然會絕情到這種地步。
謝雲鈺點點頭,皮笑肉不笑道:「枉費他是我的爹,竟然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詩詞會之事,他竟以為我是為了錢財,還說我一定要做這個女夫子是為了能與他有一樣的俸祿?在他的眼中,我便是那無底線的鑽錢眼裡了?」
這謝天明,王遜之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更可笑的是,明明他應該是世上最維護我的人才對,偏偏聽信那些妄言,覺得我能受封女傅掌管紅鸞院是用了什麼手段?你說有這樣的爹嗎?」
謝雲鈺接著道:「子致,我這一生,十三歲便才名遠播,除了母親不在身邊稍有遺憾,但身在謝家,也算是衣食無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可直到今日,我才發現,我從來都是貧窮的。」
「貧窮?」王遜之疑惑道,不理解謝雲鈺為何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對,貧窮。」謝雲鈺的眸光閃過一抹沉痛,道:「在謝家,除了昕兒從小與我交好,我像個外人似的。我的娘親不在,一切都要我自己,甚至連婚姻大事都不過是別人口中可以草草了結的事,我的父親,寧願相信他人口中的我,也未曾相信過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謝雲鈺,他甚至不知道這麼多年,我在謝家經受了什麼。」
謝雲鈺說完,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恐怕不知,最初我爭取才名,便是想著讓他多看我一眼,可他什麼也沒有,你說我是有多缺愛啊,才會想著抓住那一絲溫暖,也當是陽光。」
王遜之心中一痛,對謝雲鈺亦是更加心疼,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臉,看看著她微紅的眼,他的手竟頓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謝雲鈺不察,自顧道:「我渴望被肯定,渴望親情,我害怕孤獨,更害怕被遺棄,所以在聽到我爹說將我逐出謝家之時,我差點覺得自己在這世上什麼都沒有了,我可不就是貧窮嗎?」
他尷尬的咳了咳,將手放在謝雲鈺的發頂揉了揉,道:「敏秋,要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你不能因為一個人,就全盤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努力,你看看,其實你一點兒也不貧窮啊。」
「你勤奮,上進,你有理想有追求,你專注於自己的努力,在困難面前毫不退縮。你看,興和鎮的那麼多學子不都很看好你嗎?將來的你還會桃李滿天下,你渾身都閃著光呢。」
謝雲鈺訝異的張大了嘴,道:「子致,你莫不是為了哄我開心,故意說好話哄我?」
王遜之連忙搖頭,道:「敏秋,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好到我都想將心中壓抑已久的那一句喜歡宣之於口。
王遜之張了張嘴,剛想趁著謝雲鈺情緒低落的時候說出給她依靠的話來,可他糾結了半天,剛醞釀好情緒,只說了一句:「敏秋……」
謝雲鈺便瞧見了從樹林中走出的柳詢,道了聲:「柳公子,你也在這?」
柳詢掩嘴輕咳了聲,道:「謝夫子,王夫子,你們都在這啊。」
柳詢其實一早便跟過來了,只是他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行蹤,便是想聽聽謝雲鈺今日為何不高興。也許對著王遜之,她好說些吧,哪怕自己心中,對這事頗有芥蒂。
謝雲鈺可以在王遜之面前任意做自己,可以任意釋放自己的喜怒哀樂,這事讓柳詢總覺得自己心中像打翻了陳醋一般,酸得不得了,明明自己的心也可以跟王遜之一樣的啊,為何她對自己,只有「柳公子」這樣的敬重疏遠。
柳詢的出現,讓王遜之的臉色變了變,他尷尬的輕咳了聲,道:「少卿,來了也不出聲,嚇我一跳。」
心事差點被戳穿,雖說王遜之一向自有散漫,可還是覺得這種事情若是被旁人聽了去終歸十分的難為情。
柳詢看著王遜之臉上可疑的紅暈,疑惑道:「不過是剛好路過,見你們兩人正在此處撫琴,便過來打個招呼。子致你怎麼反應這般大?」
王遜之連忙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又是咳了咳,惹得謝雲鈺擔憂道:「子致,莫不是此處風口,讓你得了風寒吧?你看你,都咳了這麼多次。」
柳詢亦是關心道:「是啊,你看你這臉紅的,怕真是病了,咱們趕緊下山找個郎中瞧瞧去。」
王遜之被二人的「關心」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順著他們的話道:「那我們便下山吧,還真有些冷了。」說罷,還故作十分寒冷的模樣。
不這麼說,他還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謝雲鈺和柳詢點點頭,三人便從後山下來了。
下了山,謝雲鈺關心道:「還有兩日便開學了,子致還是趕緊回去抓些湯藥養好身體要緊,免得到時候做個病懨懨的夫子就不好了。」
王遜之無法,這算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他只得朝兩人拱了拱手,道:「多謝二位關心,那我便先回去了。」說罷,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柳詢道:「少卿,之前你所言之事,現在也是時機了,還請速決吧。」
柳詢點點頭,道:「好,多謝子致提醒。」
王遜之又看了謝雲鈺一眼,在二人的擔憂中,莫名其妙的捂著心臟走遠。
見他走了,謝雲鈺道:「柳公子,那我也先回去了。」
柳詢連忙搖頭,一著急的拉著她的衣襟道:「不,你不能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謝雲鈺疑惑的看著他,道:「你有事找我?」
柳詢又連忙點頭,察覺到自己抓著她的衣襟十分失禮,連忙放開了,低著頭杵在那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