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漲不足以平人心啊!
2024-07-29 15:15:15
作者: 戰袍染血
「下雪了!下雪了!」
一大清早,剛放好招牌,陳止就聽到陳蔓歡快的聲音,旋即又傳來劉姨娘略顯緊張的話語:「小蔓,不要頑皮,趕緊回去,你大兄已經開門了。」
「哦,好的。」陳蔓乖巧的應下來,母女二人匆匆入店,髮絲上還帶著點點晶瑩,劉姨娘看向陳止的目光中帶有一點敬畏,可陳蔓在經過自家兄長的身邊時,則輕鬆很多。
陳家的白事過去了一天,眾事重回正軌,陳止這一家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安靜的在這片鬧市中生活。
「上去先把早飯吃了。」囑咐了陳蔓一番,陳止又看到了從門外走來的陳輔,這位陳家忠僕滿眼血絲,似乎一夜未睡。
陳止就端著準備好的熱湯走了過去,口中問道:「回來了,事情都說好了麼?」
陳輔接過湯碗,雙手捧著焐了焐手,說道:「照少爺您的說法,都跟幾家賭坊的掌柜說好了,時間寬限到了一個月,兩個月實在是說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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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就足夠了,我之前讓你咬定兩個月,主要是為了方便談判,給他們一個討價還價的空間,」陳止點點頭,對這個結果表示滿意,「賭債的總數,有個定數了麼?」
「有了,」陳輔從懷中掏出一張單子,「按少爺您寫的這算學之法,那些個帳房先生都算好了,反覆幾次,連本帶利一共十二兩銀子,另外還有若干物件,說是您過去許的,還壓在當鋪,您看看是不是有錯漏,又或刻意算錯。」說完,他吹了吹熱湯,然後小心的喝了一口。
當鋪與佛院有關,隨著佛教信仰的傳播,在中華大地逐步出現,彭城郡也不例外,但尋常百姓尚不敢沾,光顧的多為世家子弟。
「十二兩的賭債?」陳止接過來一看,過了一會點了點頭,「問題不大,幾處細節他們挖了陷阱,前後加起來,多算了一兩齣頭。」
「這群狗才!」陳輔登時氣憤起來,把湯碗往旁邊一放,「我這就去找他們理論!」
「不著急,輔叔,你忙了一夜,先歇歇,這個事他們跑不了,」陳止卻不以為意,「而且,不管是十二兩、還是十一兩,對咱們來說都不是小數目,但如果能賺到十一兩,那十二兩也不是多大問題,這點誤差我能承受,不過卻不能讓人蒙蔽。」
「對,對,是這個理。」陳輔點頭同意,跟著又露出擔憂之色,「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賺夠這些錢,一個月的時間太緊了,況且少爺您還要溫習學問,準備書院的篩選。」
「磨刀不誤砍柴工,不礙事。」陳止搖搖頭,「另外,當初宅院著火的時候,是誰給那些債主報的信,問出來了麼?」
「他們也不清楚,說是突然有人在外面叫喊,我照著您的法子,在老宅廢墟處找了找痕跡,也帶了幾根斷木過來,都放在門口了,對了,老僕又問了些街坊,說是走水前,有個似府中下人的在周圍徘徊,」陳輔搖搖頭,神色凝重,「少爺,那傳信的人是否就是縱火之人?有沒有可能是賭坊的人幹的?」
陳止笑道:「還不能下定論,我讓你去聯絡賭坊債主,就是要讓局面動起來,只要一動,對方再有動作,就會留下更多的痕跡,另外關於那個府中僕從,這樣,我等會教你個說法,你去府中和人交談,交談的人越多越好,就找僕從、丫鬟,把他們說的話記下大概,我差不多就能確定了。」
陳輔心中一動:「少爺,有眉目了?」
「我過去招惹的人可不少,裡面每一個都有可能縱火……」
陳止正說著,身後傳來腳步聲,就見一臉慚愧的陳息走過來,神情沮喪。
自王希等人離去,就再也沒有生意上門,偶爾有好奇者,多數只是進來詢問兩句,知道了個大概,就一臉不可思議的離開了,隨後這街上居然流傳起書林齋的傳聞,但終究不是好話。
有鑑於此,陳息也越發自責。
「三弟,打起精神來,那事不怪你,怪我,」陳止搖搖頭,安撫三弟,「再說,這才幾天,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兩天咱們這就該熱鬧起來了。」陳止自是將責任全部都攬了過來。
「大哥,你說要有人過來送銀子了,到底是誰?」剛剛洗漱完畢的陳停也走了過來,邊走邊問,「天氣越發寒冷,已經開始落雪了,不管什麼活計都不好做,誰會挑這個時候送錢?」
幾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在書林齋的門外,那張「代寫書信,童叟無欺」的招牌跟前,正站著一名身披大氅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約莫三十多歲,國字臉、鬍子經過精心修剪,一雙眼睛正驚疑不定的盯著招牌,不時朝屋裡窺視。
街角,冒著風雪、背著簡易桌椅的崔石,正小心的將東西放下,朝著雙手哈出了一口熱氣,然後使勁的搓動,雙眼已習慣性的朝書林齋看了過去。
「今天這店還是無人問津吧,那日的幾人果然是特地過來捧場的……」念頭還未落下,就崔石就有些意外的看著那名中年男子,眼底閃過一點疑惑,「這人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在哪呢?話說回來,他停在招牌跟前,大概也驚訝於那八個字的造詣吧。」
這樣的一幕,崔石這些天見過不少,並沒有放在心上,可等那男子躊躇片刻,邁步走入書林齋,他又在意起來。
「估計很快就會出來了,這兩天也見過不少次了。」
………………
「請問,門外的招牌,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男子走進書林齋,打量屋中,見了陳止的裝扮和氣度,就知道是管事的人,於是拱手詢問。
「不才,正是在下所寫。」陳止循聲看去,見來者神色沉穩,渾身上下有濃郁的書卷氣,衣著看似平凡,實際考究,用料非凡,知道是真正順著魚餌上鉤的魚兒。
「是閣下的墨寶?」中年男子驚訝起來,但他修養不錯,所以表情並不劇烈,只在眉宇間能看出狐疑,顯是將信將疑。
陳止知道如何打消這點疑心,笑道:「若是不信,只需符合我這店中規矩,就可代寫一封書信。」
男子壓下心中疑慮,問道:「不知是什麼樣的規矩?」
「第一,百字以內,五十錢一封信,第二,就是自備楮皮紙,當然,若是沒有,本店也可提供,但價格另算。」
「這規矩乍聽之下似乎苛刻,但若閣下真有這等書法造詣,那也不算什麼,」男子長舒一口氣,笑了起來,「實不相瞞,在下還是有些不信的,但閣下能說出這等規矩,想必是不怕的,那就請替在下寫上一封吧。」
「好,二弟、三弟,筆墨紙硯。」陳止也笑了起來,覺得還是和明白人說話省力。
………………
「怎麼進去了這麼長時間?」
風雪之中,崔石找了一處屋檐底下鋪開攤子,等著生意上門,同時留意著書林齋的動靜,見那人進去之後許久也不出來,頓時疑惑起來,平常也有人入店,但往往很快就會離開。
「那人著實眼熟,我絕對在見過,到底是誰?」
正當崔石冥思苦想之際,卻見那中年男子一臉激動的從書林齋走出,手裡還捧著一張紙,如獲至寶。
「嗯?這……這一幕看著有點眼熟啊。」崔石瞪大眼睛,想到幾天前幾位世家子的樣子,「真讓陳家的荒唐少爺寫信了?還有願意花冤枉錢的?或者,又是來捧場的?」
崔石想著,就見那男子看著漫天飛雪皺起眉頭,然後將披著的大氅褪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紙包好,這才一頭扎進雪地。
「這鬧得是哪一出?大氅都脫了,不給自己擋雪,用來包著紙?這得寶貝到什麼程度?難道真是書法大家之作?大家藏在那店中,還是說真就是那荒唐子……」崔石正想著,男子已快步從他攤前走過,這下兩人離得夠近,崔石看得真切,忽然靈光一閃。
「左館主?」
「咦?」男子微微駐足,轉頭看過來,「你認得我?」
「真是您老人家?!在下崔石,兩年前有幸去過臨淄,見過館主。」崔石的臉漲得通紅,因為他終於想到此人身份了,臨淄左家的子弟,那位引得洛陽紙貴的左思先生之後!
激動過後,崔石宛如追星族一般詢問起來:「未知館主何故來我彭城?」
「內子娘家在此,過來省親。」左館主當然不會記得崔石這樣的小角色,但還是禮貌的回應,說了兩句就急欲離開,崔石也有眼色,並不拖延,只說有空要去拜訪,只是心裡卻嘀咕起來。
「莫非陳止和這位左淵左館主還有交情?連左館主都給他捧場……」
但不等他想清楚,走出去沒幾步的左館主又折返回來,直往書林齋。
「館主,可是忘了什麼東西?不如在下幫您取來?」
「不是,不是,」左淵擺擺手,然後急切說道,「我去勸勸那位陳公子,這價錢太低了,區區五十錢,太低了,太低了!得漲價!不漲不足以平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