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世界就是一個瘋人院

  江文遠眼裡含著淚花。

  「小南經常偷偷地回來，我都知道，他躲在院子外面，我裝著看不見，狠下心不理他，對了小雪，」

  江文遠說著，突然抓住江若雪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興奮，說，「小南還來看過你，那天的太陽真好，滿院子的薔薇花都開了，我把你放在花牆下面曬太陽，我進屋裡去給你沖奶粉，等我沖好奶粉出來，就看到小南正拉著你的手，給你唱歌，而你也衝著他笑。

  當時我愣住了，就站在那兒看著你們……我真後悔啊，那時我為什麼要趕他走呢，我還打了他，我看著他流了滿臉的血，硬著心腸叫他滾！可是他哄你，給你唱歌的樣子，可真是一個好哥哥……都是我錯得太離譜，所以後來我們的家才被燒了，都是老天給我的懲罰啊……」

  江文遠一邊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江若雪只覺得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阻止不了，也改變不了。

  她顫抖著聲音問：「爸爸，你為什麼要趕走小南？你不是說，小南是你的兒子嗎？」

  江文遠流著淚，低下頭哽咽道：「因為他媽媽……可是那關小南什麼事呢，他那么小，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悲傷和追悔。

  「小南的媽媽？」江若雪困惑地問道。

  「他的媽媽，是我第一個妻子，她那麼漂亮，我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可誰知道，誰知道……」

  江文遠臉上閃過一絲憎惡和痛苦交織的複雜神情，似乎並不願意回想那一段往事。

  江若雪的心中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她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而顫抖。

  「小南，他的全名……究竟叫什麼。」

  她寧願江文遠想不起來。

  江文遠皺著眉頭，努力地回想著，目光漸漸變得清明。他非常肯定地說：「欽南，他叫江欽南。」

  江若雪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她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用力擠壓，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

  江欽南，李欽南。

  這兩個名字在她的腦海中交替閃現。

  李欽南說過，他原本不姓李，是跟著乾爹李春東之後才改了姓的。原來他叫江欽南，是江文遠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哥哥。從六歲起被爸爸趕出家門的，她的哥哥。

  仿佛天際驟然炸開，千道雷霆如狂暴的巨龍，自蒼穹傾瀉而下。江若雪只覺自己在這雷霆萬鈞之下，被無情地撕裂成無數碎片。那些碎片，猶如被詛咒的幽靈，圍繞著她那已近乎破碎不堪的軀體，瘋狂地旋轉、呼嘯，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一併吞噬。

  江若雪被無盡的痛苦吞噬了，魂飛魄散。

  他們都做了什麼啊！

  命運怎麼能如此殘忍，如此荒誕。

  她竟然做了自己哥哥的地下情人。

  這究竟是誰的錯？上天到底在懲罰誰啊？！

  江若雪單薄的身子抖得如同風中搖曳的殘破枯葉。那種冰冷從靈魂深處襲來，讓她恐懼到了極點，冷到了極點，卻又茫然無措。

  「亂倫」這兩個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剷除不掉。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所有的生機仿佛都被這兩個字吸走了。恐懼，厭惡，悲傷，恨意……種種複雜的情緒如同翻湧的潮水，淹沒了她。

  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他們錯得太離譜了。

  「小雪，小雪，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爸爸的話嚇著你了？」江文遠手足無措地晃著她，連連追問。

  「爸爸。」江若雪的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洞，了無生氣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要突然告訴我？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江文遠被她的反應嚇到了，但還是非常肯定地說，「小雪，對不起，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可能是我真的要去見你媽媽了，所以才會想起以前的事，早知道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江若雪想哭，又想笑。

  她竟然遇到了從小被父親冷酷地逐出家門的哥哥。他對她設下種種陷阱，逼得她無處可逃，最後不得不淪為他的地下情人。

  江家是被詛咒了嗎？所以老天才降下一場大火，將這些罪孽付之一炬。

  何其荒謬！世界就是一個大大的瘋人院。可憐渺小如螻蟻的眾生渾然不覺。

  她喃喃自語，眼裡的悲傷如此深重，濃得化不開。眼淚順著臉頰，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淌下來。

  她甚至都不記得她是怎麼離開江文遠，離開療養院的，她不敢回家，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定會引起家人的懷疑，她實在沒有力氣去編造謊言了。

  她回想和李欽南的第一次見面，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他一定在那時就認出了她。

  然後，他精心設下圈套，讓那顆昂貴的寶石在她手中破裂，當發現這個也威脅不到她，他又甩出一張王牌，用養父杜振宏的事作為威脅她的籌碼。

  她曾下跪求他放過她，說他們之間無怨無仇，何必一定苦苦相逼。李欽南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

  他冷笑著重複她的話，無怨無仇？聲音里充滿了嘲諷和不屑。至今她回想當時他的神情，仍然不寒而粟。

  原來是這樣，他從小被爸爸遺棄，所以他痛恨爸爸，也恨著她。可是她又有什麼錯呢？李欽南憑什麼把怒火向她傾倒？甚至不顧人倫殘忍地逼迫她。他們是兄妹啊！

  李欽南，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回想起這幾年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與恩怨，想起他對她的種種羞辱和凌虐，江若雪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扔進了滾燙的油鍋里，一遍又一遍地被煎炸，痛不可抑。

  她根本沒有辦法再面對李欽南，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一刀殺了他！

  她不能回家，李欽南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到杜家找她。

  她站在街頭，茫然四顧。她應該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