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董書凱

  天和二十二年，八十八歲的閣老首輔董書凱致仕回家，據說他致仕的摺子皇上駁回了十二次，最終還是耐不住董書凱親自進宮說明，皇上只能夠無奈的同意了。

  碑廓鎮繡針河畔。

  因為董家的名聲愈發的響亮，所以碑廓鎮也是跟著慢慢的繁華起來了，那繡針書院更是成為了天下學子們趨之若鶩的地方。

  雖然碑廓鎮越來越好了，但是在此時河邊那個垂釣的老者眼中卻是物是人非，他懷念的是曾經那個樸實的碑廓鎮，只是到底是回不去了。

  老者心態很好，倒是並不覺得失望，仍然笑呵呵的。

  這是，兩個學子經過，邊走路，邊說話。

  一個道：「你知道嗎，董首輔致仕了，據說董首輔致仕的摺子皇上駁回了十二次呢！」

  另一個就道：「這樣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知道呢？說起來，我要是有董首輔一辦的成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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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學子說笑離開，沒有注意到那個悠閒在河邊垂釣的老者。

  老者笑呵呵的收起來了手中的釣竿，拿著魚簍回家，心中卻是在想，只有十二次嗎？從他八十歲開始幾乎每個月他都會上一次致仕摺子，致仕每一次都是被皇上駁回了，一開始的時候皇上還會氣急敗壞，到最終幾乎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所以，其實他也有些不清楚到底是被皇上駁回了多少次致仕的摺子了。

  在繡針河畔垂釣的老者不是董書凱又是何人呢？那兩個學子恐怕是這一生都不會知道在他們談論董書凱的時候正好被董書凱聽到了。

  家中不過只有一個老僕而已，自從三十多歲的時候妻子去世了，他就沒有再娶過，那個時候他一心想要的只是權勢，對於男女之事倒是並不怎麼在乎，這些年來忙著朝廷的事情倒是也不會覺得孤單，如今，不再是首輔了，回到碑廓鎮，就算是只有一個人倒是也能夠自得其樂。

  這麼多年過來，他的心態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了，從一開始年少風發道中年的穩重成熟一直到現在淡定安然，其實，他一直將他的一生把握的很好。

  一直以來，他目標很是明確，也從來都沒有遮掩過自己對於權勢的喜愛，為什麼要去遮掩呢？明明他就有那樣的能力能夠駕馭的了權勢。

  果然，他三十八歲的那年就成為了閣老，四十二歲成為閣老次輔，四十六歲成為了閣老首輔，只是的四十多年裡面他就一直在把握著朝廷的動向，而他也確實讓大夏更上一層樓，他相信大夏的歷史上一定會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這些都不算是他在乎的，其實，自始至終，他只是喜歡那種掌握權力的滋味而已，他一直野心都很大，可是同時他並沒有因為野心和權勢而迷失了自己，這也就是前後兩任皇上都會去重用他的原因。

  其實，現在想這些並不能夠讓他激情澎湃了，老了，野心也就不再那麼大了，反而是瘋狂的思念那個他出身的小鎮。

  他致仕之後說要回碑廓鎮，家中的那些人都不能夠理解，明明他現在已經子孫滿堂，為什麼偏偏要一個人回到碑廓鎮呢？畢竟曾經的那些人，無論是父親母親妻子還是二弟妹妹都是已經離開了，這個世間，也就只有了一個他而已，回去之後也是物是人非，所以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問題其實董書凱自己也是回答不了的，只是想著回來而已，他已經這般年紀了，並不想委屈自己，既然是想著要回來了，那就回來便是。

  董書凱將手中的魚簍給了老僕，說道：「倒是釣上來了幾條，就做魚丸湯吧！」他記得自己的妹妹做的魚丸湯最是鮮美。

  老僕笑呵呵的接過來魚簍：「老爺，這是河魚做魚丸湯有土腥味呢，不過紅燒了吧，若是老爺想要吃魚丸湯的話倒是明天出海的人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去那裡買些鮮美的鮁魚回來做。」

  他一向不像自己的妹妹那樣注重口腹之慾，所以點點頭：「嗯，那就明天再吃吧。」

  想要吃的不是魚丸湯，只是想著曾經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而已，雖然永遠都找不回來了，但是總歸是能更加的接近一點的。

  夜涼如水，這樣的夜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董書凱覺得有些孤單，第一次想著若是此時能夠有老伴在該有多好。

  年紀大了，晚上總是覺少，覺少就喜歡想事情，原來他是不怎麼想起來林氏的，林氏離世的時候他有些茫然，有些傷心，可是情緒並不會波動很大，後來事情很多也就慢慢的放下了。

  那個時候，他已經成為閣老，其實有很多女子想要嫁給他的，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林氏離世之後並沒有續娶，有人認為他對妻子情深，其實，並不是。

  對於林氏，年少的時候有些喜歡，後來更多的其實應該是敬重，然後因為孩子多了一些溫情，畢竟是自己的妻子，就算是曾經糊塗過，可是事情境遷，人都已經不存在了，也就沒有必要去計較什麼了。

  其實，董書凱也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在今天想起來林氏，大概是因為林氏的忌日到了吧。

  這樣想著，董書凱決定等著過完了自己妻子的忌日就回晉城吧，碑廓鎮再也不像以前的碑廓鎮了。

  只是，最終董書凱沒有再去京城，妻子的忌日之後董書凱就像是心中所有的心事都放下了一樣，然後人就生病了。

  董書凱生病的消息傳到京城就成為了一件很是了不得的事情，很多人都在猜想是不是因為董書凱放下來了手中的權力，然後人就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了，之後就是生病了。

  京城董家的人當即就是收拾了東西回碑廓鎮，其實，無論是曦哥兒還是昭哥兒對於碑廓鎮都是沒有什麼印象的，他們兩個人當初不怎麼能夠理解父親（叔父）選擇回碑廓鎮，可是卻是選擇了尊重，更是從來都沒有想著阻止，但是現在聽到父親（叔父）病倒了卻是真的讓他們有些接受不了，畢竟，一直以來董書凱的身體都很好，平時連小打小鬧的生病都不會有。

  但是畢竟董書凱年紀已經大了，倒是兩個人也是能夠理解。

  董衍曦回到家見到父親的時候和自己想像中的父親的虛弱完全不一樣，自己的父親就算是生病了坐在床上仍然是讓人只是感覺到矜持高貴而已，原本，董衍曦是覺得這樣的父親總會讓人覺得有些距離，可是現在董衍曦卻是覺得很好，因為這樣會讓他覺得自己父親不過只是生了一個小病而已，很快，自己的父親就是能好了。

  只是，董衍曦已經從大夫那裡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已經時日無多。

  董衍曦慢慢的走到床邊：「父親覺得怎麼樣？」他現在已經有了孫子，可是在董書凱面前董衍曦依舊是帶著一些濡慕，這個父親，就算是在外面再怎麼的嚴厲，可是對他卻是真的好。

  董書凱笑著說道：「我想起來了你的母親，別人都羨慕你母親，可是在我看來，你母親卻是很苦，我一生雖然對你母親不錯，但是到底在很多地方還是忽略了，所以你母親才會沒有安全感同時做錯一些事情，我在你母親做錯的事情的時候只是想著如何冷她而不是和他講道理，想一想，這些年我一直做的不多，唯獨，對你母親還是虧欠了。」

  只是，他似乎是明白的有些晚了，一直以來，他覺得對自己的妻子其實不錯，可是現在卻是明白了，他的妻子不是這樣覺得的，固然，他的妻子是愛慕他的，比他對她的喜歡要多很多的那種愛慕，只是，他在很多時候下意識的忽略了，這樣的忽略讓他的妻子沒有安全感，沒有安全感的人總是會想著牢牢的抓在手中一些東西，這樣之後就會犯錯。

  以前的時候他不明白這些，現在卻是突然之間明白了，其實，也就是這個原因才會讓他的妻子早早的離世吧，說起來，自己在無意之中也算是做了一些劊子手了。

  董書凱終於明白了自己心中為什麼會悵然所示，說白了他覺得這一生自己做的很好的，等著到老了卻是發現其實自己辜負了身邊人，年少的時候雖然有過情愛，但是覺得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曾經甜蜜過，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等著現在回味的時候卻是覺得真的遺憾無比，以至於讓他不能夠釋懷。

  同時這樣的發現讓他放下了最後一個包袱，然後精氣神就慢慢的在消失了。

  董衍曦也是一陣恍然，自己的母親的死和父親有關嗎？其實他是不怎麼清楚的，只是記得自己的母親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悶悶不樂的，而這樣的悶悶不樂在見到自己的父親的時候總是會很好的掩飾住。

  原來，自己的母親的悶悶不樂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可是他能夠怪罪自己的父親嗎？

  最終，董衍曦說道：「父親，好好休養身子。」這句話說完之後他發現其實自己在心中曾經也是因為母親的死怨怪過父親的，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而已，而現在他知道了，所以他有些說不出來其他的話。

  董書凱似乎是明白自己兒子的意思一樣，並不是很介意，笑著說道：「嗯，我會好好休養身子了，你一路上辛苦了，洗漱一下休息吧。」

  晚上，董書凱看著那盞燭光，想他又可以見到自己的妻子了，說起來，讓她自己一個人在下面等待五十年是他的不對，只是沒關係，等著他過去了就能夠陪著妻子了。

  天和二十二年秋，殿閣大學士董書凱卒，享年八十八歲，帝大慟，封為太師，葬禮大半。

  據說，這個閣老首輔離世是沒有給子女留下什麼遺言，唯一的一句話是他要和自己的妻子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