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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沉默的朋友

2024-05-03 02:45:54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我見有個東西從峭壁上躥過,其身形輕捷快速不輸猿猱,看得人眼前一花,心想莫非是觀山封家訓養的那隻巴山猿狖,可是「青溪防空洞」里巴山猿狖似乎沒有這麼大的體型,難道「棺材山」里還有殘存的的「屍仙」?

  就在這時,那攀壁直上的身影忽然停在我們側面,我趕緊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時,不覺更是訝異。我和胖子等人是置身於一條狹窄陡峭的鳥道中,在相距數十米的地方,有數根釘在絕壁上的木樁,專為用來擱置懸棺,巴山猿狖背負著孫教授,在大雨中一動不動地停在了那裡,那一猿一人,就這麼面無表情的轉頭凝視著我們。

  我猜測是巴山猿狖並未跟隨眾人進去「棺材山」,但它極具靈性,徘徊在峽谷中,感覺到地底有山崩地裂的動靜,便一路翻山越嶺而來,在即將毀掉的「棺材山」里,找到了孫九爺,背負了他又從峭壁上來,在此同我們打了一個照面。

  我看孫九爺耷拉著一條胳膊,滿身都是黑泥,臉上被雨水一衝,顯得格外蒼白,他並沒有開口說話,但我感覺他只是想看看我們有沒有出事,隨後便不知要遁向何方,從此再不與眾人相見了。

  我們在峭壁上同孫九爺和巴山猿狖遙遙相望,幾分鐘內竟然誰都沒出一聲,「棺材峽」里的絕壁陡峭異常,我想再接近他一步都不可能。

  我們此番自「地仙村」中撿了條命回來,所幸幾個同伴並無折損,想想這場遭遇都覺得象發了一場噩夢,對以前的事情也自是看得開了,感覺孫九爺所作所為可以說是「情上可原、理上難容」,雖然和胖子嘴上發狠,但並未真想再向他追究什麼。

  此刻親眼看到孫九爺被那巴山猿狖從「棺材山」里救了回來,心裡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但見他象是要遠遠逃避,還不知下次什麼時候再能撞見,我想起還有句場面話要交代給他,就將手攏在口邊,在雨霧中對他喊道:「孫九爺,咱們之間的帳還沒清,但盼著老天爺保佑你平安無事,至少在你下次再碰到我之前。」

  孫九爺聽了此言無動於衷,緊緊盯著我們看了一陣,毫無血色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意察覺的冷笑,輕輕一拍巴山猿狖的肩膀,那猿狖會過意來,對我們再不看上一眼,舒展猿臂縱身攀爬絕壁,它負著個人卻仍能在千仞危崖上往來無礙,三閃兩晃之際越上越高,竟在大雨中消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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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胖子等人從鳥道間探出身子,仰望峭壁上方,唯見雨霧陰霾,哪還有人蹤猿跡可尋,心中空落落的無所適從,只得收回身子,繼續留在岩穴中避雨。

  此時棺材峽中風雨交作,我們不敢冒險攀越濕滑陡峭的絕壁,只好耐下性子等待大雨停歇,而懸在峽谷中的「棺材山」已經徹底土崩瓦解,分裂成無數巨大的岩塊,被瀑布沖入了大江,現下正值汛期,山中水勢極大,地仙墓欞星殿的種種遺蹟落入水裡,立刻便被吞沒。

  眾人吃了些乾糧裹腹,隨後抱膝而坐,各自想著心事默默不語,積勞之下倦意襲來,不知不覺間相繼昏昏睡過去。

  巫山境內歷來以朝雲暮雨的幽深著稱,等我醒來的時候,山裡的雨仍沒有停,直到轉天上午,方才雲開雨住,得以翻山越嶺離開「棺材峽」,一路上只有在附近林中採摘野果充飢,又飲了些山泉解渴,然後為了尋覓道路,遠遠地繞去後山,說是撥藤尋道,可這深山野嶺中又哪有什麼道路,從崖山看著路程不遠,但鑽林越溝,仍然走了將近一日,這一路上更沒有半個人影,更沒見到孫九爺的蹤跡,不知他是否仍然藏在峽中,還是逃到了別的什麼地方。

  第二天晚上到了空無一人的青溪古鎮,山中難得的雲開霧散,只見夜空中的星星呼閃呼閃地眨著眼睛,銀河霄漢歷歷在目,由於眾人身上大多掛了彩,難以多做逗留,天亮後就立刻從古棧道出了山,先到巫山縣的衛生院裡治傷,同時商量起孫九爺的去向,胖子說這孫老九太可恨,該遭千刀萬剮,不過也甭著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回北京再抄他的老窩去,上天追到他靈霄殿,入海追到他水晶宮,他就是如來佛邊金翅鳥,也要趕到西天揪光了他的鳥毛,不把那頓正陽居的滿漢全席吃回來不算完。

  我最擔心的是孫九爺另有什麼圖謀,這主要是出於他身上存在著許多令人難以理解的奇怪現象,越琢磨越覺得這老傢伙不是常人,倘若我們無意中助紂為虐,那罪過可就大了,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找到他。

  不過對於胖子提出回北京抄老窩的辦法,我覺得沒有意義,那孫九爺比起他祖上那伙「大明觀山太保」來,行事手段之詭秘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不出所料,他在跟我們一同從北京出發之前,就已經下決心拋家舍業不打算再回去了。

  我和Shirley楊當天就在縣城裡掛了個長途電話,打到北京的陳教授家裡,試探著打聽了一下孫九爺的事情,果不其然,孫九爺已經交割了工作,稱病提前退休回老家了,連他那間筒子樓的宿舍都交回去了,現在北京那邊的人也就只知道這麼多情況。

  我見此事無果,多想也是沒用,只好暫且拋在腦後,靜下心來調養身體,那「烏羊王古墓」和「棺材山」里的陰氣太重,我們四人身上都淤積了不少屍毒,先是咳嗽不斷,呼吸不暢,隨後更是常常嘔出黑血來,在醫院裡耽擱了近一個星期,始終未能痊癒。

  這天晚上剛剛入夜,我躺在病床上輸液,不知不覺發了一場噩夢,夢中情景恍恍惚惚,依稀回到了棺材山地仙村,走到那封家老宅正堂里,見堂屋內香菸繚繞,牆壁上掛著一幅冥像,前邊還擺著一張供桌,桌上七碟八碗,裝著各種果品點心,以及豬牛羊三牲血淋淋的首及,白紙幡子來回晃動,儼然是處開了水陸道場的冥堂。

  我走到供桌前邊,想看看冥像中畫的是誰,借著堂內昏晃的燭光,隱約辨認出是個混血少女的身影,我心道:「這不是多玲嗎?她怎麼死了……又是誰將她的靈位供在地仙村里?」正自驚詫莫名之際,忽聽供桌上有陣「唏哩呼嚕」的響動,那聲音就象是豬吃泔水。

  我急忙低頭去看,見那擺在供桌盤子裡的豬頭,不知怎麼竟然活了過來,正貪婪地瞪眼吞吃著各種供果點心,血水和口水淋漓四濺,顯得極是猙獰恐怖。

  我見狀心中動怒,更有種說不出的厭煩之意,當即抄起供桌邊掛紙幡的竿子,擎在手裡去戳那豬首,誰知紙幡杆子太軟,全然使不上力氣,不禁急得滿頭冒汗,正焦躁間,就覺被人在肩上推了幾下,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

  我一看是Shirley楊等人在旁將我喚醒,方知是南柯一夢,可這個夢做得好生詭異,而且夢境又極為真實,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暗中覺得此夢不祥,心裡仍然感到陣陣恐慌。

  么妹兒好奇地問我夢見啥子東西了?竟然能把你駭成這個樣兒?做了噩夢就應該立刻說破了,說破了就不靈了。

  胖子也奇怪:「老胡你那膽子可一向不小,也就是天底下沒那麼長的棍兒,要是給你根長棍兒,你都敢把天捅個窟窿出來,怎麼做個夢還嚇成這德性?」

  我說你們別胡說八道,常言說夢是心頭想,主不得什麼吉凶禍福,可能是我最近太多掛念多鈴的事情,才做了這麼個沒頭沒腦的噩夢,說著便將夢中所見給眾人講了一遍。

  眾人聽了都有種不祥的預感,恐怕多玲的命是保不住了,雖覺對不起船老大阮黑臨終所託,但我們也已竭盡所能,終歸沒有找到千年古屍的內丹,多玲最後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們說起多鈴竟是中了自己親生父親所下的降頭邪術,真是造化弄人、天意難料,但南海事件歸根結底,還是孫九爺的責任,最近這麼多天,一直沒有得到他的半點音訊,也不知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推測孫九爺不會離開青溪地區,畢竟這是他的祖籍,他父兄的屍體也都留在這了,於是我打算等傷勢稍稍恢復了,就立刻再次進「棺材峽」找他。

  我們正在商議如何尋找孫九爺,忽然從窗外扔進一個包裹,裡面的東西似乎並不沉重,「啪」地一聲輕響就落在了地上,胖子立刻起身去看窗外,這縣城裡有新老兩片城區,衛生院位於古城邊緣,人口並不稠密,這時正值仲夏,空氣潮濕悶熱,夜晚間雖是點了蚊香,可病房裡的窗戶仍然開著以圖涼爽,外邊僅有零零星星的有幾盞街燈亮著,並不見半個人影,胖子只好先把窗子關上,以防會有意外發生。

  Shirley楊撿起包裹,打開來一看,見裡面包著幾束奇形怪狀的野草,並有一疊信紙,那枚無眼的青銅龍符也赫然裹在其中,她拿過來交給我說:「應該是孫九爺讓巴山猿狖潛入縣城給咱們送了封信,你看看這信中都寫了些什麼。」

  我急於一看究竟,連忙展開信紙,邊看邊讀給其餘三人,信是孫九爺親手所寫,落款屬著他的本名「封學武」,洋洋灑灑的篇幅不短,大抵是說他自覺虧對眾人,沒面目再來相見,但這此在「棺材山地仙村」倒斗之事,全仗摸金校尉相助,雖然可能後會無期,但有許多事不得不做個交代。

  孫九爺在信中說自己這輩子從來沒自在過,心頭始終壓著一座大山,家門出身以及種種的「內因、外因」,使得他連個能說心腹事的朋友都沒有,唯一可以信任的,也僅僅是藏在棺材峽里的那頭「巴山猿狖」,可這位老夥計雖然絕對忠誠可靠,又頗通靈性,但終歸不能口吐人言,就象是一部以狼狗為主角的羅馬尼亞電影,它永遠都是個「沉默的朋友」。

  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孫九爺陰沉冷酷的性格,在他的世界觀中,除了觀山封家的事情,普天下再沒第二件大事可言,由於「地仙村古墓」外圍埋有九死驚陵甲,所以只有在十二年一遇的地鼠年某幾天中,趁驚陵甲蟄伏休眠之際,外邊的人才能有機會進入棺材山,所以封師歧的後人屢屢錯失良機,封團長就是因為途中染病錯過了日期,一時怒火攻心,竟至雙腿癱瘓,才死在了「九宮螭虎鎖」前。

  孫九爺眼見家門人丁凋零,如果在今年夏天還不能找到入口,恐怕就終生無望了,經過多年處心積慮的籌劃安排,終於趕上了「天時、地利、人合」,謀劃雖然周密,畢竟不能未卜先知,自從進入「棺材峽」開始,還是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本來孫九爺掌握了真正的「觀山指迷賦」,只是擔心「摸金校尉」甩了他單幹,所以始終加以隱瞞,事先做了幾個局,讓眾人在不同地點一段一段接觸真真假假的信息,再加上點苦肉計,以便混淆視聽,到關鍵時刻再由他一一點破,其實在那段「觀山指迷」的真正暗語中,已經包含了如何開啟「九宮螭虎鎖」的信息,唯一所礙便是拼接「瓷屏風水地圖」的碎片,但蜂窩山的傳人半路加入探險隊,是他始料不及的,好多已經布置好的計劃,不得不臨時更改,以至局面逐漸混亂失控。

  最令孫九爺意想不到的,是在金絲雨燕組成的「嚇魂橋」下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本意是借著峽谷中埋伏的「金甲茅仙」,來分散眾人的注意力,然後再點出生路,從化石瀑布下到木樑上逃脫。

  之所以如此布置,是因為下了這條峽谷不久,就要進入烏羊王地宮了,在此之前,他需要給自己的身體作個「手術」。這個所謂的「手術」,其實是種古代流傳下來的「妖術」,觀山封家憑盜發古時隱士懸棺發跡,從中發現了許多早已失傳千年的巫法邪術。

  其中有一門,是以骨針刺腦,據說可以使人體的三昧真火熄滅,因為活人身上都有三盞燈,是活人陽氣的象徵,這三盞燈火的明暗,預示著本主氣運品德的衰旺,肉眼凡胎是看不到的,只有鬼魂和殭屍能夠看到,從後腦對準穴位刺入骨針,就可以滅了這三盞命燈,盜墓之時便能避開「遇鬼乍屍」之事,但用了此術,絕不可對旁人說明,只能自己心裡知道,一旦說出去,馬上魂飛魄散,死後連鬼都做不成。

  這種邪術源於古巴古蜀之地,實際上是針灸刺穴的前身,巫楚文明遺留下的壁畫岩畫裡,就曾詳細描繪著類似的情形,巫者施展妖術,被骨針刺到的人,就會如鬼附體,上刀山過火海,渾然不知疼痛,因為骨針所刺穴位,正是腦中司掌疼痛感知的神經中樞,古代人不明白其中奧秘,便以為是「巫邪之術」。

  可孫九爺在化石瀑布的龍門前,對事態發展失去了控制,落到木樑上的時候被撞了頭,剛刺入腦中的骨針就不知跑哪去了,可能全部沒入後腦了,也可能在混亂中掉在什麼地方了,在進入「烏羊王地宮」之後,他發現自己的神經逐漸麻木,身上被屍蟲啃咬,竟然絲毫沒有感覺,但無可挽回,恐怕在有生之年都要做一具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了,而且一旦緊張激動過度,他就會覺得全身血脈濆張,估計隨時都可能血管爆裂而亡。

  孫九爺心堅如鐵,事情已經出了,就只好認命自安,並沒有過多埋怨,他生性冷漠,對別人和自己的生命看得極輕,但他當時也只計劃獨自一人進入「地仙村」,仗著滅了三盞命燈,又有歸墟青銅鏡辟邪,一旦找到地仙墓,應當足能應付。

  誰知陰差陽錯,他身上屍變的跡象,引起了眾人的懷疑,所以提前敗露了身份,為了趕在「九死驚陵甲」封鎖棺材山之前進入地仙村,明知進了棺材山便是有去無回,也只好再出詭計,讓眾人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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