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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日出之前

2024-05-03 02:45:57 作者: 白羽燕

  為免師中和常惠聽到風聲,做出衝動的決定,圖奇棠和清靈趁著消息擴散出去,連夜來找他們商量對策。

  「什麼?王后不見了?被泥靡那混帳抓走了?」常惠一聽就存不住氣了,大聲叫喊起來,「怎麼可能,泥靡那混帳怎麼可能派人潛入王后的寢宮,而不被發現?教主,清靈,居然還是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

  師中愁眉不展,儘量保持冷靜,勸慰常惠道:「常將軍,先不要著急,聽聽教主怎麼說,王后失蹤說起來與我有關,要不是我讓靈兒將萬年被泥靡挾持一事告訴王后,就算泥靡本事派人潛入宮中,王后也不會跟他們走的。」

  圖奇棠搖搖頭,自責道:「不,此事怪我,是我沒有照顧好燁兒,得知萬年落入泥靡圈套,燁兒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昏過去了。我應該寸步不離守著她的,可是,我卻讓她獨自在寢宮,若不是我疏忽大意,怎能給泥靡可趁之機?」

  「教主啊,整件事不能怪你一個人,你何必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清靈急得就快哭出來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拉你走的,我以為那種情形之下,讓王后自己休息下最好,哪曾想,偏偏就在那時候,發生了這種事……」

  常惠盯著師中和圖奇棠看了半晌,又看清靈不停地抹著淚,長長地嘆了聲:「唉,誰都不怨,怨我!全都怨我!我沒能說服萬年,更沒能攔住他,我以為我很了解萬年這孩子,殊不知他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我那老一套的東西他不相信。我只知道跟他說直覺直覺什麼的,也不懂得跟他分析道理利弊,他哪能聽進去呢!」

  「常將軍,教主,靈兒,你們都不要自責了……」縱使師中和他們一樣,為了劉燁當前的處境焦慮不安,仍是要保持冷靜的頭腦,「王后寧願犧牲自己,遠赴草原力保萬年,想必她也有幾分對付泥靡的把握,相比我們來說,她更了解他。」

  

  「是啊,泥靡那畜牲可不是王后的對手,再說,王后現在懷著他的孩子……」說到這兒,清靈不免擔憂地看了圖奇棠一眼,猶豫道,「那泥靡再不是東西,也做不出傷害自己孩子的事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哪,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王后的處境也能勉強過得去。」

  「可是再過幾個月,孩子就出生了,到時候誰知道那混帳會如何對付王后和萬年?」常惠急忙向師中討教,「怎麼辦啊,師大人,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這人一著急腦子就犯糊塗,你要是不給我指明方向,我不敢擅自做主。」

  「難不成你想現在就帶兵打過去?」師中說出了他的心聲,隨即又否定道,「如果我們這樣做了,泥靡他求之不得,現在王后和萬年都在他手上,他大可以用謀逆的罪名懲治我們,即使硬拼,我們的兵力也不是他的對手,早晚都會落敗。而且,用性命相拼傷人傷己,更辜負了百姓的期待,你想一想,王后要是在這兒的話,她會同意嗎?」

  「不會,絕對不會,王后又要說,哪怕是她和萬年都不在了,也不能玉石俱焚兩敗俱傷。只要我們還有新王朝和新昆莫,就要保留實力到最後。」常惠自然了解劉燁的性格,無奈道,「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一直傻等下去吧……」

  「等,燁兒的意思就是要我們等下去,等到一個好時機。」圖奇棠眼看師中和常惠用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連忙解釋道,「我和清靈回寢宮,不見了燁兒,卻見她點燃了一盞燈,當時還是白天,她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待我冷靜下來想了想,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告訴我們,不能魯莽行事,應該靜待時機。」

  清靈隨即跟著點頭:「看到那盞燈,我心裡也很納悶,後來聽到教主這番解釋,我就明白過來了。小嫽姐姐和祖父去大漢多時,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大漢畢竟是咱王后的娘家,或多或少都會給些援助。泥靡他是正統的昆莫,咱們發兵圍剿總是不合道理,打得過還好,至多背上個大逆不道的罵名,但要是打不過,就只能落個叛賊的罪名。眼下整個西域都當成是看笑話,泥靡背後有匈奴人撐腰,王后要沒有大漢支持的話,這場仗還如何打得下去?」

  師中琢磨著他們說的話,沉吟片刻,認同道:「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新王朝和元貴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王后的苦心也將付諸東流。」

  「對啊,你也知道,王后最在乎的就是元貴靡,留在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自己受再多委屈,也不能斷送先王惟一的血脈。」清靈感嘆劉燁的用心良苦。

  「看來只好如此。」師中抬頭看向大漢的方位,「希望小嫽她能儘快回來,帶來改變局勢的好消息。」

  凌晨時分,師中和圖奇棠站在草原上看日出,瑰麗的朝霞映紅了那片茂密的樹林,蜿蜒流淌的河水泛著點點金光,彼此交相呼應美不勝收。

  「我和王后在大宛的時候,大宛國王被人行刺,那名刺客得逞之後被侍衛抓捕,他繼而遷怒於王后。那晚我守著王后,生怕她有危險,我不知道刺客有多強大,又有多少人支持他,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王后。」

  師中看向面露憂愁的圖奇棠,說道:「我想,我能體會你的心情,那種滋味如坐針氈,分分秒秒都是難熬的折磨。幸好我只是熬了一晚,而你,卻要忍受幾個月的漫長時間。」

  圖奇棠苦笑道:「你們遇險的那次,跟我有關,因為支持刺客的幕後黑手就是我。不瞞你說,我有想過殺了大漢公主,製造恐慌,但那只是一瞬而過的念頭。我那時還不清楚,為什麼大漢公主的生死與我有關,不惜冒著被懷疑的危險,離開寢宮,親手除掉了那刺客。」

  「幸好你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不然你會後悔終生。」師中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調侃道。

  「是啊,如果我那樣做了,只怕一輩子都要渾渾噩噩過下去,永遠不懂什麼是愛。」圖奇棠低下了頭,回想往事,絲絲甜蜜湧上心頭。

  「王后她命運多舛,跟她在一起,註定要經歷更多磨難,但她是個好女人,值得用心去愛的女人。」師中對圖奇棠始終有種惺惺相惜之情,「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沒有愛上王后,即使體會不到愛的感覺,你也不會承受思念的痛苦。」

  「愛情有甜就有苦,我不能只求得到不去付出。」圖奇棠拿出來那隻玉笛,熟稔地在手中旋轉,「母親說我痴傻,毒蠍子為我不值,就連南聖女都勸我放下執念,勸我改變心意興建息陵教。」

  「可惜他們都不是真正了解我,不懂我為何如此堅持,能為燁兒所愛,是我最大的幸福。為了幸福經受考驗,哪裡有什麼值不值得。」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師中點了點頭,「我了解你,我明白你的堅持究竟為何。可是教主,你確實為了王后忍受很多委屈,如今形勢不明朗,我們被泥靡牽制進退不得,若是營救王后,必定召來泥靡瘋狂的報復,為了元貴靡和新王朝,只能委屈你了。」

  「怎能說是委屈,燁兒的堅持就是我的信念,身處亂世不能只顧兒女私情,所有人都在忍耐,我那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我相信燁兒的決定都是對的。」圖奇棠將笛子放在唇邊,緩緩閉上眼睛,吹奏起劉燁最愛聽的那首曲子。

  轉眼又是數月,劉燁的反應越來越強烈,肚子裡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心裡的憂慮也隨之與日俱增。泥靡依然每晚都來,仿佛認清了現實,再也不奢望得到劉燁的愛,他知道自己用盡辦法也得不得她的心,索性就不折磨自己,至少他還擁有她的人。

  泥靡擁著劉燁入眠睡得安穩,聽到他均勻的呼吸,劉燁卻是流淚到天明。這種看似平靜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孩子出生之後,泥靡就會原形畢露,如果在那之前,馮嫽還沒帶回來任何好消息,她的希望就徹底落空了。如果真是那樣,她又該怎麼辦呢?保住元貴靡的性命,就必須捨棄新王朝,但就算她願意捨棄,她和元貴靡又將置身何處?隱姓埋名的生活她可以接受,但與她出生入死的同伴也將成為謀逆的罪人,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大漢故土!

  她在烏孫的草原上生活多年努力多年,她的願望就是守護家人同伴,身為大漢的和親公主,烏孫的王后,如果一走了之,她又怎能對得起解憂公主流傳千古的名聲?作為劉燁,她已經任性過一回,結果卻是異常慘痛的,她不能再重蹈覆轍,傷害自己最愛的人!

  圖奇棠啊圖奇棠,愛上你是我的幸運,卻是你的不幸!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不會再奢望愛!

  早上醒來,泥靡的心情格外好,摟著劉燁說了好一會兒話:「……昨晚上那個夢是好兆頭,我帶著兒子們在草原上騎馬,頂著烈日揮灑汗水,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你就坐在這兒,給我們準備好了茶,念叨兒子們又纏著我,怕我的老身子骨兒禁不起折騰……」

  劉燁靜靜地聽他說著,心想那不過是個夢,絕對不可能成為現實。泥靡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念在難得的好心情,也就不跟她計較了。

  泥靡起身穿好衣物,轉過身看著日漸憔悴的劉燁,不悅道:「聽說昨天你又沒有好好吃飯,怎麼,廚子送來的飯菜都不合你胃口,是不是要我把廚子都殺了,再換一批?」

  泥靡動不動就拿下人們的性命要挾她,劉燁已經習慣了,她想了想,打算冒一次險:「飯菜還好,我只是太久沒見過萬年,心裡實在想他。」

  「哦,原來你想那個不孝子了。」泥靡好笑地嘲諷道,「王后啊,你是該好好教導他,我好歹也算是他父王,怎能對我不敬呢!你想見他是嗎,好,我待會兒就派人送你過去,但你要答應我,從此以後不許虧待自己。」

  劉燁眼前一亮,忙道:「我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

  泥靡俯下身,蜻蜓點水地吻了下她的唇:「你不僅要照顧好自己,別忘了還有我們的孩子。我答應你放過萬年,不追究他的罪責,讓他去馬場養馬,全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王后,你不要讓我失望。」

  劉燁點點頭,泥靡大笑著走出了蒙古包,劉燁瞪著他的背影,用手巾沾水來回擦著嘴,要把他的氣息洗得一乾二淨。

  泥靡沒有食言,他果然派來十幾名侍衛,抬著軟轎送她去馬場。遠遠地看著那座馬場,劉燁想起了萬年少年時期的畫面,萬年從小就喜歡馬,經常趁著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到馬場騎馬,後來又跟隨常惠學武功,竟然練就了一身好本事。

  劉燁並不知道年紀小小的萬年懷著大大的抱負,他要像常惠一樣成為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擔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萬年憑著不服輸的韌勁兒,實現了他的理想,烏孫國力最強盛的那些年,萬年也受到了無數讚譽。每當他打勝仗回來,翁歸靡就會獎賞他許多寶貝,草原上的姑娘們就會為他獻上最熱情的歌舞。

  如果時光能在那一刻永久定格,他們一家人仍是那麼快樂幸福。

  「停轎!」劉燁出聲喚道,侍衛們放下轎子,扶她下來,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你們就在那兒等著吧,我想單獨去見他。」劉燁不想他們母子說話的時候,也有人在旁邊看著。

  「王后,大王有令,寸步不得離開……」侍衛們老老實實地應道。

  劉燁自嘲地苦笑了聲,她怎就忘了自己也是泥靡的階下囚,泥靡雖然答應她見萬年,卻還得防備著他們事先串通藉機逃跑。

  劉燁隨他們跟著,走進馬場尋找萬年的身影,寬敞整潔的馬廄里沒有他,儲放乾草的倉庫里也沒有他,牧民們休息的帳篷里還不見他,劉燁不免焦急,難道她被泥靡騙了?泥靡根本沒放過萬年?

  走著走著,劉燁來到了臭氣熏天的馬糞堆,她大致地看了眼,沒發現萬年在,正要轉身離開,卻見有人背著一筐馬糞走了過來。

  劉燁和萬年打了個照面,兩人同時怔在原地,萬年面目黝黑雙眼無神嘴唇乾裂,頭上捆著歪斜的發鬏,身上的長衫破破爛爛,腳上那雙羊皮靴也是千瘡百孔。沒想到劉燁會來,萬年震驚過後,迅速丟下裝滿馬糞的筐子,一頭鑽進馬糞堆旁邊那座簡陋的帳篷里。

  「萬年,萬年……」劉燁忍住淚水,哽咽地喚道,「萬年,不要走,回來,母后要好好地看看你……」

  「萬年啊,對不起,都怪母后連累了你,讓你受苦了……」昔日風光無限的烏孫大將軍,竟成為了馬場最下等的苦工,泥靡雖然饒他不死,卻讓他嘗到了比死還要難熬的痛苦。

  想到這兒,劉燁心如刀絞,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淚眼模糊地望著萬年居住的帳篷:「為什麼會是這樣?老天懲罰我還不夠嗎?為什麼要懲罰我的萬年?」

  聽到聲聲傷心欲絕的哭泣,萬年終是不忍心,他不是不願意見她,而是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

  「母后……」萬年顫聲喚道,奔過來攙扶住劉燁,「快起來,母后快起來……」

  「萬年哪……」劉燁握住萬年的雙手,右邊袖管卻握了個空,她隨即反應過來,又是淚水翻湧,拼命地搖頭,「對不起,對不起,母后對不起你……我可憐的孩子,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送你回大漢……母后以為自己能保護你,沒想到卻讓你……」

  劉燁猛烈地咳嗽起來,萬年連忙用左手抱起她,慢慢地走進帳篷,讓她坐下來喝口水:「母后,不要自責,萬年對不起你才是。當初我不聽常將軍勸阻,自以為是狂妄自大,中了泥靡的圈套實屬活該。我怨不得別人,都怪我自己沒用。現在還連累到母后為我受苦,我,我簡直沒臉見人……」

  「別這麼說……」劉燁拉著萬年的手臂,雄地看著他,「孩子,無論如何你都要忍耐,母后會想辦法救你的。」

  萬年用力點頭:「不,母后你什麼都不要做,好好照顧自己,我留著這條命就是為了重新來過,我相信我們還有機會……」

  劉燁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萬年心領神會,兩人相視而笑,相信他們終有一天能取得勝利。

  從馬場回來,劉燁雖說身心俱疲,但好在萬年仍有信念,沒有放棄自己。他們的忍耐會有結果,她相信他們都能機會重來。

  廚子送來許多食物,劉燁含著眼淚全吃下去,形勢越是艱難,她越要好好活下去,她也不會放棄的。

  「呦嗬,大王還擔心你不肯吃東西呢,我就說嘛,你才不會虧待自己……」

  劉燁抬起頭來,看到須其格那張尖酸刻薄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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