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他們的小秘密

  「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當天晚上，顧西爵就匆匆忙忙的趕回家裡。

  「有些事，如果不是證據確鑿，並沒有打算和盤托出。」一絲不苟的父親推了一下眼鏡，其實這麼多年他也總是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蹩腳地拿著工具鑑定他所謂科學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謬理和令人跳腳的真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問，你永遠不會打算告訴我，對不對？」顧西爵竭力忍耐胸腔湧來的憋悶，才勉強維持語氣的正常。

  「對。」他父親倒是旁若無人，煞有介事地「大搞科研」，在顧西爵看來不過是把那些顏色各異的藥水，對著一堆瓶瓶罐罐，折騰來折騰去。

  然後顧西爵就沉默了。他一言不發，不知道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多久，他父親在實驗室重複著習慣的動作，廣口瓶里的藥水沒了，倒掉又換上一個。

  「錯了。」顧西爵冷淡的糾正，「你剛才已經做完那組實驗了。」

  老頭若夢初醒地轉過來，嘴角深刻細紋微微牽動，顧西爵準備說話恰時選擇欲言又止，顧西爵怎麼也不願意承認，此時的父親比年輕時蒼老很多，乾澀，花白的頭髮，根根豎立，像是荒漠中的枯枝，在風中搖擺。

  幾乎是遲疑地開口，「那年，我們老來無子托人才介紹，才有了你，太害怕，很匆忙，回來路上不小心出了車禍，好在都沒什麼大礙，又慶幸那場車禍奪走了我們的顧慮。」

  原來我是買來的孩子。

  「不用再擔心我知道我是買來的事實了，對嗎？」實驗室的味道濃厚，聞起來格外地嗆人，顧西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

  

  老頭艱難不舍地從椅子上離開，好像對話的不是眼前的顧西爵，而是那些無生命的瓶瓶罐罐，實驗器材，沉滯的聲音永遠有一種讓人嫉妒的懶散，「既然你跟我說你找到了你的家人，你就走吧。」

  「爸，我只是不明白，這麼多年為了你的目標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你到底領不領情？你是把我當你完成科學偉業的工具滿足你的虛榮，還是像普通人家一樣單純的望子成龍？」顧西爵的執拗追問跟老頭鍥而不捨的實驗一樣，一半對一半，這場問話顯然勢均力敵，失去了爭辯的意義。

  顧西爵頹然地仰起臉，頭側歪著，眼睛裡只剩灰白的，凹凸不平的天花板，上面還有一層說不清楚什麼味道發霉的綠毛，「爸，」他自記事開始就很少稱呼他了，「我壓在那些你稱得上『優秀的東西』，我真的很累。」

  「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能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那么小的孩子，看起來很懂事。」

  「爸，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不是你的驕傲？還是你不願意承認我就是你的工具。」顧西爵暗暗握緊了拳頭，印象中他似乎很少用，「我想我要我希望」等等極有西方色彩的自我為中心的句子，那會讓他覺得靦腆的尷尬和無地自容。

  連顧西爵也不知道大人眼裡與身俱來的懂事，伴隨歲月變遷，這掩飾心情的技巧早已愈發嫻熟，隨時隨地可以炫耀，比如，溫文爾雅的笑，

  「你很想證明自己，還是你怕自己丟臉？怕你自己承擔不起，我給你的榮耀。這個答案，我現在不能給你，除非你考上博士！或者你自認為找到家人毅然決然離開我也不反對。」

  「你明明知道我為了完成你的夢想，相對同齡人，我捨棄了多少。」

  「孩子，」老頭陰鷙的冷笑，「你們這代人有幾個完全憑藉自己的實力，過上精英的生活，你比他們多了一條捷徑。該感到慶幸。」

  「可我更在乎自己靈魂的縫隙里，是否長出一層厚厚的繭。」顧西爵簡短地概括，「你有多想讓我功成名就我所承受的壓力就有多大，這是一樣的，你能用父親的頭銜壓制我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這麼多年，而我卻沒有什麼可威脅你，所以，爸，你贏了。」顧西爵命令自己呼出一大口氣，來調整急促的喘息。

  「你現在翅膀硬了，學會飛，學會頂嘴，你想走，也可以，不過我不會給你留下一分錢。」老頭就在一片井然有序的化學器材陳設里突然停了一下，慢條斯理地拎出這句話，不情願的，打擾到他寶貴的時間。

  「錢？我從未在乎過你給我留多少錢。」諷刺的冷笑嘲笑顧西爵自己也暗示父親的愚蠢，「如果你不是老年人，我會繼續跟你理論一番，抱歉，我得父親真不如想像之中的那般好。」

  幾乎步子又疾又徐才控制不在密閉的空間裡不發瘋，顧西爵順著小區樓下的長椅坐下來，調整急促的呼吸，三月份春寒料峭，涼薄的空氣長驅直入穿透單薄的身體，呼吸生冷，意外地看見夏安然走過來。

  「西爵，我想起來找到銘珠哥另外的辦法，就是除了媒體的力量，我們還——」安然興奮地說起，眼睛亮了一下。

  「銘珠的哥哥找到了。」顧西爵打斷安然接下來的話。

  「誰？」

  他遞給安然那份化驗報告，並且簡明扼要地闡述身世的事實。

  「你？」安然難以置信的盯著顧西爵問。

  「我讓同行的醫生做了鑑定，確定了我們的關係。兄妹。親的。」

  「天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個人是你，比是誰我都要開心，你最會照顧人，我替你感到高興。」夏安然巧笑嫣然，大眼睛一眨一眨。

  「我也感到意外。」這世上多一個人來陪在我身邊，雖不是愛人，但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孤獨了。顧西爵輕嘆，「今天，我請大家吃個團圓飯。」

  安然點頭。

  團圓飯的最終地點訂在安然的家。

  「你等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安然一進屋挽起銘珠妹妹的手。

  醫院的DNA化驗結果和顧西爵的故事，銘珠負責接受事實，安然負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說完之後，銘珠的眼睛由平淡轉為接受再到閃亮，黑漆漆的閃著光。

  銘珠的大眼睛好看，黑白分明，她握著安然的手，一個勁兒地感嘆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