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情有獨鍾無所顧忌
2024-07-27 04:26:51
作者: 雨竹
錦繡裹著被子,瑟瑟發抖,牙關格格作響,整個人傻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再回過神來時,劉雲飛和那謝強都不見了。
凝眸看時,卻有幾個面容陌生的侍女站在跟前。
領頭一個年紀略大些,上來行禮道:「奴婢素心,是東宮的女官,太子命奴婢來伺候郡主。」
錦繡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垂淚。
她身上有太子良娣的名分,卻失身於一個素不相識的侍衛。
如此荒唐荒謬之事,本不當發生的,卻成了現實。
可以想見,此事若是傳出去之後,不但她自己名聲盡毀,惹來滔天的閒話,就連東平王府也會受到牽連。
偏偏,她怨不得旁人,因為是她自己尋上門來的。
可以想見,昨夜之後,她的人生,已經毀了,將再無一線生機。
那素心一面打量著她的神色,一面道:「奴婢知道不該多嘴,但事已至此,還是要勸郡主一聲,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既然都發生了,郡主就算傷痛欲絕,也是沒用的。不如郡主想開一些,梳洗一番,其餘的慢慢再議。」
見錦繡漠然不動,素心竟繼續苦口婆心的道:「其實,郡主真不必過於傷心。你雖然有太子良娣的名分,但到底沒嫁給太子。如今既然出了岔子,不如求皇上取消指婚,再給你與謝侍衛賜婚。到時候,你跟謝侍衛成了一對,太子與長明郡主成婚,大家各得其所,和和美美,豈不是好?」
錦繡雖然不願跟侍女們答話,但聽到這裡,只覺得萬分刺心,哪裡忍得了,唇角的弧度勾起,冷笑道:「各得其所,和和美美?太子跟長明,自然會是極好的一對,但本郡主這樣的身份,嫁個粗鄙的侍衛,如何好得起來?你一個奴婢,誰許你多舌的?」
素心聽了這話,身子抖了一下,才嘀咕道:「奴婢也是一片好心,才來勸導郡主,郡主聽不進去,奴婢不說就是了。」
她願意住嘴,另有個身著紫衣的侍女卻開了口,聲音十分尖銳:「哎呀,錦繡郡主,你擺臉色給誰看呢?我素心姐姐一片好心,你不領情就算了,怎麼能罵人呢?你自己幹的事兒,奴婢說一遍都覺得沒臉。奴婢若跟你易地而處,若鬧成這樣,還不如自盡了……」
「玉扣住嘴,」素心皺眉,扯著那紫衣侍女的衣袖,喝住了她,旋即這才轉向錦繡,賠笑道:「玉扣素來牙尖嘴利,說話不中聽,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錦繡合上眼睛,不肯搭理。
素心見她這樣,倒是好聲好氣,又勸導了一回,無非是讓她想開些,別放在心上傷身云云。
錦繡一直不發一言,直到她說得口乾舌燥,這才開口道:「行了,別聒噪了,本郡主要洗漱沐浴,你去通知本郡主的人過來伺候,順便給本郡主帶套顏色鮮艷的宮裝過來。」
素心愣了一下,才點頭應了。
過了一時,香湯齊備,衣服也拿來了,素心卻絕口不提她自己的侍女。
錦繡也沒有問,只是撐著起來,沐浴畢,換上新衣裳,又讓素心給自己梳頭髮。
做這些的時候,她神色很平靜,仿佛之前經歷的那場波折,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就能重頭開始一般。
一時妝畢,錦繡看著素心,淡淡道:「本郡主要見太子,你去稟報一聲。」
素心欠身道:「此事奴婢不能自主,請郡主稍等,奴婢讓人去太子跟前問訊。」
一時,去問話的侍女迴轉,開口道:「太子請郡主過去。」
素心聞訊,便做了個請的姿勢。
錦繡仰首挺胸,跟在素心身後,款款去了。
這一次,一步一步,她仍舊走得不徐不疾,但心底卻在滴血。
不過一夜之間,她與他,已經是天涯之別。
這樣的距離,是她付出再多,都沒法子逾越過去的。
她所在的這個屋子,離齊崇光的住處,只隔了一段迴廊。
故而雖然走得不急,但一盞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錦繡咬著唇進去時,見齊崇光正與高無莫對坐著,神色淡然。
一夜未見,他仍舊俊朗如天人,她卻已然是殘花敗柳之身。
她心中又悲涼又憤怒,進來後,也不管在場是不是有旁人,直接怒視齊崇光,怒喝道:「殿下,你當真這樣恨我,非要毀了我不可嗎?」
齊崇光看她一眼,竟無半點愧疚之色,哂笑道:「這話從何說起?你跟謝強勾搭,明明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是你自己走進謝強屋裡的,跟孤有什麼關係?」
錦繡冷笑道:「事已至此,殿下又何必推諉呢?昨夜本郡主為何會失去理智,難道不是因為殿下那杯茶嗎?」
之前,她陷入失身於謝強的驚懼中無法自拔,恨不得即刻死過去。
等到後來思緒慢慢清晰,卻是驟然明白過來,自己之所以變得那麼古怪,全是因為中了齊崇光的圈套,這才沉淪慾海無法自拔。
可笑自己還以為能算計他,到頭來,其實是自己遭了他的算計罷了。
再往前想,這一兩日他的異常,並非因為他對自己改觀,而是在故意給自己錯覺,等著自己來算計他,好來一出反轉計,令自己萬劫不復。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男人呢?對於真心傾慕他的女子,不但不肯眷顧,還能狠下心腸來算計。
就因為他心裡有長明郡主,就因為他只愛她一人,就要將旁人視若無物,為她掃除一切障礙嗎?
自己的一生,已然毀了,毀在他的手上了。
多麼可笑,她死心塌地愛著他,到頭來,卻是摯愛之人,將她推向了絕路。
齊崇光見她直接點破,默了一瞬,才起身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你先算計孤,如今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錦繡見他直接承認了,不禁揚起頭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齊崇光負手而立,看著她如瘋了一般狂笑,臉上無波無瀾。
不錯,他是算計了她,那又如何呢?
是她自己先起了歪心,如今鬧到這一步,怨得了誰呢?
之前他忍著噁心,費盡了心思,總算引得她上鉤。
那給她喝的茶水裡,下了從青樓妓館弄來的「迷心散」,是老鴇專門用來對付不肯屈從的姐兒,於女人而言,是極烈的春藥,對男人卻是不起作用的。
至於錦繡用來對付他的催情香,自然由隨行的尹青雲給解了。
尹青雲的手段,自然是比羅起要強一些的,給他解得很徹底,並不怎麼傷身,跟上次不可同日而語。
他雖使了手段,但錦繡若不是自己有意,根本就不會在夜間前來,更不會上鉤的。
算計人的,被算計了,公平得很。
再往前算,他從沒想過跟錦繡拉上關係,是錦繡不要臉非要湊上來。
蕾兒在奉州受傷,身體有損子嗣不利,是東平王妃命人做的。
母債女償,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何況,東平王妃的動機,也是為了給錦繡掃平障礙。
景英蘭及笄禮時,錦繡聯絡景英蘭鬧出動靜,為的是將蕾兒毀了。
一樁樁一件件,他一直記在心裡,從沒忘記過。
如今,也是到了該讓她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許久,錦繡終於止住笑聲,看著齊崇光質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如此狠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對你的愛呀。」
字字句句,仿佛在泣血一般。
齊崇光卻是不為所動,冷笑道:「你的愛,我根本不在乎,更不想要。你的愛太自私,太狹隘,讓人害怕,想避之三尺。不,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愛,你只是看上了我,千方百計想跟我在一起,根本就沒有在乎過我的想法。」
錦繡聽了這番話愣了許久,才咬著牙道:「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因為你心裡有人罷了。若不是因為這世上有她,我們未必不會是好姻緣。」
齊崇光搖頭道:「別做白日夢了,即便沒有長明郡主,孤也不可能愛上你。從你女扮男裝,算計了孤那天起,孤心裡就恨毒了你。如今,你付出代價,孤也總算能揚眉吐氣了。」
錦繡聽到這裡,不由得愣住了。
原來,從一開始,她聽了青雀的話,就走錯了路。
之後,青雀給她出的主意,竟沒有一個是中用的,反而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向了深淵,再也不能回頭。
一步錯,步步錯。
自己一個郡主,竟被個丫鬟蠱惑得沒有半點主見。
可笑,也可悲。
恨甚悔甚,終究無力回天。
齊崇光眯起眼,從容又冷漠的道:「天作了有狂風暴雨,人作了有滅頂之災。錦繡,你本來有顯赫的出身,可以有很好的未來,但你不惜福,非要肖想根本不屬於你的人,如今已然萬劫不復。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還是走你該走的路吧。」
錦繡看著他,不言語也不動,仿佛成了木頭人一般。
許久,一抹淺笑像是初綻的梅,冷凝在錦繡唇角,聲音清清冷冷,仿佛凝結著寒水一般:「什麼是該走的路?不過是你安排好了的罷了。你不讓本郡主的侍女現身,安排女官激本郡主,不就是想讓本郡主羞愧自盡,好將事情抹平嗎?」
齊崇光淡淡笑道:「看來,你也有幾分小聰明,只是在大事上,太糊塗了些。」
錦繡一顆心早已經冰涼了,聽了這一句話,反而沒有什麼感覺了,看著他道:「你想本郡主死,本郡主會讓你如願,但有一個要求,旁人都不許在場,只你陪著就行。另外,本郡主不用白綾、鴆酒這些玩意兒,直接拿匕首來,好叫你們得知,本郡主的膽量不輸男兒。」
她嘆了一口氣,如夢囈一般道:「也讓你記得,有一個女子,曾經以多麼慘烈的方式死在你面前。你雖然對我無情,但我自始至終,還是希望能在你心上留下一點痕跡的。」
齊崇光聽了這番話,淡淡笑道:「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這條件,孤答應你。」
錦繡見他應了,露出一絲笑容,轉而又道:「另外,本郡主府上有個叫青雀的女子,一肚子壞水。本郡主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都是因為她在背後出主意。她坦誠過,說自己姓喬,名慧芳,與你有舊,與長明郡主有舊恨。本郡主死了之後,要她陪葬。」
齊崇光自是沒想到她會咬出喬慧芳來,愣了一下,眸底閃過一抹冷銳,這才點頭道:「孤記下了,孤會讓人將她千刀萬剮。」
錦繡合上眼道:「如此甚好,本郡主再無所求。」
齊崇光淡淡一笑,淡淡道:「行了,既然已經議定了,將東西拿上來,閒雜人等都退下吧。」
他發了話,很快高無莫及幾個侍女都魚貫而出,匕首卻由內侍奉上,又退了出去。
屋裡靜下來,只剩齊崇光與錦繡相對。
錦繡抬起手,將匕首拿在手裡,而後一步一步,走到齊崇光面前。
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她立定腳步,抬眸看向齊崇光,含著淚道:「殿下,自始至終,我都愛你。即便你算計了我,我心底這份愛,卻從未斷絕。」
齊崇光負手立著,不看她,也不言語。
時機剛剛好。
錦繡的眼神,在一瞬間迅速變了,沒有了刻骨的纏綿愛戀,而是一團奇異、憎惡、不懷好意的懾人光芒。
她猛的沖向齊崇光,將手裡的匕首對準他的胸膛,狠狠刺了過去。
——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活路了。
她乃太子良娣,雖然沒過門,但名分定了,儼然已經是半個皇家人了。
她於夜深時分不請自來,算計齊崇光不成,反而自己心存慾念無法自拔,委身於一個下三濫侍衛的事情,必定會傳出去的。
滔天的議論、流言、譏諷,會活活將她逼瘋、逼死。
與其在這世上承受那些,倒不如一了百了。
當然,她不是傻子。
若只是自己死,留他與長明郡主在世上逍遙自在,那,真是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的。
傻事誰愛做誰做,她如今,心底只充滿了毀天滅地的絕望和憤恨。
她不能自己一個人死,她要拉上他當墊背的,要帶上最愛的他,與他一起死。
如此,死而無憾,黃泉路上有個伴。若是下輩子一起投胎,也會有一個嶄新的來世。
至於死了之後的身後事,自己殺了齊崇光之後,東平王府會多被動,她根本管不了,也不在乎。
生死關頭,她只想自私一回。
她算計得好好的,但那匕首明明刺中了他的衣衫,再往裡時,卻似被什麼東西阻攔住了一般。
出乎意料的意外,讓錦繡雙眸驀地睜大。
然而,不等她回神,變故驟起。
他明明沒有被刺中,卻在一瞬間,發出高昂的慘叫,然後反手奪過匕首,直接往她心口一刺。
他這動作,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迅速至極。
錦繡武藝本不低,但一擊不中,令她十分錯愕,反應就慢了一拍。
不等她回神,她只覺得胸前一涼,同時劇痛也隨之而至。
她瞪大眼睛,想叫,卻叫不出聲來,低頭看時,卻見胸前刺著那把匕首,血順著衣襟涌了出來。
錦繡無法相信,自己竟又被他算計了。
然而,這偏偏是事實。
他不只算計了,一步一步,還都算得十分精準。
這個男人,真是可怕至極。
隨著鮮血奔涌,她身子開始劇烈地發抖,完全不由自主,力氣也迅速地隨著血液流失。
這時,外面響起腳步聲,及一眾侍從的呼喊驚叫聲。
錦繡眼前一陣陣發黑,迷茫中,似乎聽得齊崇光厲聲道:「其餘人都別動,無莫,快進來!」
餘下的,她再也聽不到了。
她手腳酸軟,身子無力倒下,雙眼卻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昌武八年的冬狩,註定是不平凡的一次,載入史冊中。
東平王府的錦繡郡主,本是未來的太子良娣,卻不安於室,於深夜至太子齊崇光房中,使計勾搭太子。不想因為皇上召見,太子直接離去。錦繡郡主因在身上使了合歡香,自受其害,慾念難耐,勾搭上了太子的侍從謝強。
等到次日事情暴露,錦繡愧疚難當,於太子跟前訴說情意,又央求說寧求一死,求太子作陪片刻。太子婦人之仁,念及其將死,允了其所求。不料,錦繡包藏禍心,等到匕首到手之後,竟沒有自盡,反而動手刺殺齊崇光。
齊崇光奮力搏鬥,終於抵擋住錦繡的殺著,但還是受傷了。
錦繡落敗,見大勢已去,直接自盡而亡。
這一次,太子的傷,倒也說不上多重,只是傷得不是地方。
太醫院院首尹青雲診治之後,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神色十分沉重。
直到到了皇上跟前,才言說太子的傷倒是能痊癒,但今後子嗣上,必定有些艱難。
這一情況,很快由皇上跟前嘴快的內侍悄悄宣揚了出去。
載入史冊的,只是當權者想讓人知道的種種情況,至於細節,無人能窺見。
然而,沒有人敢懷疑,齊崇光受傷是假的。
畢竟,連子嗣艱難這樣的話都出來了,太子卻不曾站出來辯駁。
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太子當了縮頭烏龜,躲著不見人,一天到晚待在自己屋裡,可見,他是真受傷了。
再一想,錦繡的事兒,必定也是真的了。
嘖嘖,這可真是不作不死的典型。
之前百般算計,總算混了個名分,卻是個輕薄又淫蕩的主兒,竟然耐不得寂寞,想勾搭太子。
勾搭錯了人,這也就罷了,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要自盡,倒也是合情合理的。雖然死了也難以換回清白名聲,但總比苟且偷生,被人辱罵作賤要強得多。
但自己死也就夠了,何苦再作一回,刺殺太子呢?要知道,太子乃國之根本,想殺他,不但自己得搭上命,還會牽連家人,令家人不得安生。
如今,錦繡自己倒是付出代價了,但事情肯定不會就這麼了結的,東平王府的名聲必定一落千丈。
至於齊崇光,提起他時,眾人都是又好奇,又憐憫,但都不敢明面上議論,只敢悄悄交頭接耳罷了。
雖然只是私下議論,但漸漸的,風向就有些變了,越來越離譜,甚至有太子已經不能人道的消息傳了開來。
高無莫、劉雲飛幾個又好氣又好笑,偏偏有些不識趣的,還要湊上來,期期艾艾、猥猥瑣瑣打探齊崇光的身體狀況。
遇上這種人,他們自是不能忍的,又不知該怎麼辯駁,說輕了不行,說重了更不好,便直接翻臉走人。
如此這般,流言更盛。
錦繡將自己作死,齊崇光受傷的消息,如一陣春風,很快席捲了整個京城。
乍然得了消息,蕾兒心頭陣陣發冷,眼前發暈:「怎麼會這樣?」
千柔見蕾兒有些站不住腳,忙扶著她,安慰道:「且不要著急,問清楚了再說。」寬慰了一聲,便問傳話的侍女:「太子傷勢到底如何,你直接說就是了。」
侍女紅著臉,期期艾艾的道:「聽說傷勢並不重,但傷得不是地方,以後恐怕……恐怕子嗣艱難。」
千柔、蕾兒聞言,不由得互看一眼,都愣住了。
等回過神來,蕾兒直接抓住千柔的手臂,含著淚道:「娘親,我要去見他。」
千柔這時也沒有旁的話,嘆了一口氣道:「娘親陪你同去。」說著看向身側的妙音,示意她去做準備。
蕾兒搖頭道:「不用了,我騎馬去,速度快一些。」
「那不成,」千柔拉著她不放手,打量著她的神色,十分痛惜,嘆氣道,「你如今失魂落魄,如何能騎馬?還是聽娘親的,咱們一起坐車去。娘親知道你著急,但你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反而更耽誤時間。」
如此這般勸了又勸,蕾兒才總算消停了些,同意跟著她一起坐馬車去。
雖是如此,但仍舊坐立難安,恨不得即刻飛身過去一般。
一刻鐘後,母女兩個輕裝前往皇家狩獵場。
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後,卻有內侍迎了過來,開口說齊逸崢有請。
蕾兒急得沒法兒,想先去見齊崇光,內侍卻說,齊逸崢跟齊崇光在一塊兒。
蕾兒聞言,只得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含著淚在千柔的攙扶下,跟著內侍去了。
等進屋後,齊逸崢站起來道:「崇光在裡屋,才剛入睡,待會兒你們再見就是了。如今這情況,朕卻是要先跟你們說清楚的。」
千柔拍著蕾兒的肩膀,安撫了一下,才欠身道:「皇上有話但說無妨。」
齊逸崢點頭,看了蕾兒兩眼,這才道:「之前你跟崇光的婚事,你一直猶豫不決,如今,朕倒是想勸你放棄算了。蕾兒,你當知道,朕一直都極其疼愛你的,對你的心,不比對崇光的差。崇光傷勢不算重,但傷得不是地方,不但子嗣艱難,連夫妻之禮只怕也……」他說到這裡頓住了,然而未盡之意,眾人卻都是明白的。
裡間,齊崇光聽到這幾句話,臉上的血色褪盡了,氣得要捶床。
這可真是親爹呀,真是好關照,將他往死里作賤,一點兒里子面子都不給他留。
偏偏之前有言在先,跟齊逸崢做了保證,任由齊逸崢出面,不能開口打擾。
又有眼疾手快的內侍在他跟前虎視眈眈,仿佛他要發聲,就要將他的嘴巴捂住一般。
形勢沒人強,加上心底也好奇蕾兒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態度,齊公子只得愁眉苦臉收聲,靜觀其變。
蕾兒聞言徹底呆住。
千柔駭然,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的道:「太子的傷,竟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之前她覺得,齊崇光也許真受了點傷,但應該不會太嚴重。
畢竟,他跟錦繡,算是死對頭,不可能毫無戒心。
再者,齊崇光既然是太子,文韜武略都是學了的,武藝應該不低,反應也不會太慢。
如此情況下,他怎麼會受重傷呢?
但如今瞧著,竟不是那麼回事。
畢竟,太子的身體干係甚大,齊逸崢不可能睜眼說瞎話。
齊逸崢見千柔追問,嘆了一口氣,點頭道:「實情確實如此,這麼丟臉的事兒,朕豈會胡謅?」
千柔擰起眉,也嘆息道:「如此說來,太子的運氣也忒差了些。」
齊逸崢哀嘆,將目光投向蕾兒,皺著眉道:「蕾兒,崇光自從受傷之後,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但整個人情緒卻十分低落。你嫁給他很難幸福,還要伺候他。你與他的事兒,就這樣算了吧,免得耽誤你的終生。」
蕾兒含著淚水道:「皇伯父,你疼愛蕾兒,蕾兒十分感激,但你這番話,說得實在不應該。我與崇光哥哥自小相識,我離京時與他有了約定,我這一顆心,始終是在他身上的。自在奉州與他重逢,不,應該說由始至終,我便只愛他一個,別的人,我從不看到眼裡的。縱然他受了點傷又如何?他仍舊是我的崇光哥哥罷了。」
她說到這裡,斂起衣服朝千柔下拜,旋即道:「當初我身體有損,崇光哥哥都願意娶我,如今,我如何能棄他於不顧?何況,我本就愛他,沒了他,我心如死水,倒不如死了的好。娘親,你素來疼愛我,如今求你再疼我一回,允許我跟崇光哥哥成婚。」
千柔並無應答,心頭酸楚難當,淚便紛紛落下,淚如雨下。
蕾兒看著她,繼續道:「娘親,你是性情中人,必定能明白我的心意,求你成全我。」
四目相對,望著那雙水汪汪的含情妙眸,千柔怎會不懂?心中無比痛楚、憐惜,幾乎喘不過氣來。
之前,她是因為自己不完美,怕連累了齊崇光,才不肯答應定婚一事。
如今形勢翻轉,她如何會顧惜自身?自是以齊崇光為先的。
情有獨鍾之人,無論心上的人變成什麼樣,在她眼中,始終是最好的,無論是呆的、傻得、瘋的、病的、暴躁的,她都是喜歡的,不會有一絲嫌棄。
嫁給心上之人,就算要經歷再多磨難,心中都是歡喜的。
而這樣的選擇,對她來說,怕是最好的選擇了罷。
她雖然是蕾兒的母親,但蕾兒的心,她勉強不了。甚至,在蕾兒跟齊崇光這場情事裡,她不過是個看客而已,所有的不過是微末之力,更不能強行左右改變,只遂了她的心愿便好。
無論情不情願,這是事實。
裡屋,齊崇光聽到心上的人吐露心聲,只覺得仿佛有花兒在心尖綻放了一般。
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她都願意跟自己,嫁給自己。
人生在世,得遇這樣的佳人,復有何憾更有何求?
為她費盡心思,連臉面都不顧,如今,終是能迎來柳暗花明。
這時,蕾兒又朝齊逸崢叩首,聲音嬌柔卻堅決:「皇伯父,我是真心誠意要嫁給崇光哥哥,求你應允。」
齊逸崢看著她,嘆息道:「傻孩子,你現在唯情至上,來日木已成舟,即便後悔莫及,也無力逆轉。」
蕾兒一字字的道:「我絕不後悔。」看向齊逸崢和千柔,轉而又道:「我意已決,無論你們是否答應,我都要跟他的。」言罷再不多言,直接往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