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破局(二更)
2024-07-27 04:24:36
作者: 雨竹
中午時李靖行回來,得知千柔將宋夫人直接趕了,自然並沒有責怪,反而笑著道:「對於這種沒皮沒臉的人,就該用狠方法才行。」
千柔抿著唇笑,對於他站在自己這邊,心裡很滿意。
千柔起身給他斟了茶,看著他問道:「你跟陳縣尉談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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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行皺眉,嘆了一口氣道:「不太好,我說起賦稅一事,他起先很警惕,根本不接茬。我再三追問,他就看了我幾眼,顧左右而言他。」
千柔沉吟道:「看來他並非不知情,而是信不過你。這樣,我下個帖子,邀請他夫人胡氏來做客。我們私下聊一聊,再做打算。」
李靖行點頭,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歡聲道:「有柔兒出馬,事情必定能成的。」
千柔斜睨他一眼道:「我只能盡力而為,你別抱太大希望。」夫妻兩人談了一陣,果然到了次日,千柔讓人給胡氏下了帖子,邀請胡氏來做客。
等到了正日子,胡氏依約前來。
千柔迎著她,在後花園閒聊了一陣,便開門見山道:「今天邀妹妹前來,是有要事相商。按理說,我與妹妹只見過一面,遠遠不到交心的地步。但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眼緣,我覺得,妹妹這性格脾氣,很對我的胃口,這才想用心交結,妹妹別覺得我冒失才好。」
胡氏忙欠身道:「多謝郡主看重,郡主有話但說無妨。」
千柔頷首,露出笑容道:「做了女人,嫁了夫婿,除了在閨閣中打轉之外,更應該輔佐夫君,助夫君一臂之力。我雖不才,卻一直以當賢內助為目標,想來,妹妹也是一樣的心思。我不瞞妹妹,我家老爺來靜安縣的時間雖然短,但一直很用心,發現官府存檔的稅賦帳本,與實際徵收的相去甚遠。老爺想查清情況,不能不找幫手。陳縣尉在靜安縣呆了兩三年,內中情況,不可能一無所知。」
她說到這裡,便盯著胡氏瞧,目光銳利了幾分,正色道:「陳縣尉乃進士出身,因為性情清高的緣故,屢次被排擠,可嘆。但我想,但凡讀書人,除了氣節之外,心底必定還是有青雲之志的。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單看陳縣尉怎麼選了。」
不得不說,朝中有人好辦事這句話非常對。
有最大的boss做靠山,千柔並不怕胡氏陽奉陰違,將自己的話宣揚出去,自然能夠有什麼說什麼。
胡氏聽了這番話,心中思緒滾滾,瞪大眼睛沒有言語。
她跟陳縣尉陳旻乃結髮夫妻,情投意合,公事上,陳旻從沒有瞞過她。
昨兒個陳旻回家,已經將李靖行有意查探賦稅之事說了一遍。
因為摸不清李靖行的用意,也不信李靖行能將這事兒拿下,陳旻猶豫不決,一直推託不言。
接到千柔邀約,夫妻兩個商議時,猜到可能跟這事兒有關係,便決定來了之後,見機行事。
如今,千柔只閒話幾句,便直接轉入正題,可見是個難得的爽快人。
見胡氏不言語,千柔繼續道:「若是能查清舊年賦稅,必定是大功一件。你不必擔心我家老爺半途而廢,也不用擔心我們頂不住壓力。想來,我是什麼來歷,你一清二楚。另外,我夫君做官,並不是為了求財,而是為了遂青雲之志,往上面多走幾步。我說句托大的話,當初我出嫁之時,有不少眾人贈送的嫁妝,另外,我尋了個生財之道,每年總有幾千兩銀子進帳,足夠一家大小開支。」
她勾唇淺笑,旋即很從容的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機會只有一次,妹妹回去後,請轉告陳大人,若是信得過我家老爺,將自己知道的盡數告知。若是信不過,那就繼續過之前的日子,未嘗不可。」
胡氏聽了這番話,露出意動之色。
正如千柔所說,她是什麼來歷,大家都是清楚的。
李靖行並非尋常官員,絕不能拿尋常的眼光來看待。
跟著他混,沒準兒,真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如此,卻是比一味沉寂,要好得多了。
胡氏跟陳旻少年成婚,感情甚篤。
陳旻本是有大志向的,卻一直不得志。
胡氏瞧在眼裡,疼在心裡,卻苦於沒有門路,不能助陳旻一臂之力。
如今,千柔的溫柔對待、鄭重提議,讓她眼睛一亮,覺得自己似乎看到曙光了。
心思轉了一轉,胡氏便道:「郡主的意思,妾身明白了。難得郡主看重我家老爺,等我回去後,定然將郡主的意思轉達,讓老爺儘快做出決斷。」
千柔見她說出這番話,明白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很是滿意,微笑道:「時候不早了,你留在這裡吃了午飯,再回去跟陳大人商量不遲。」
胡氏應下來,果然留下來吃了飯,這才起身告辭而去。
等陳旻歸來後,胡氏便將千柔的意思轉達了。
看著陷入沉思的陳旻,胡氏溫聲道:「我瞧著,佳禾郡主確實不負大義之名,李大人想來也是個好的。夫君是個有大志向的,難得如今遇上了機會,倒不如勉力一試。」
陳旻聽了有幾分心動,卻又有些遲疑,皺著眉道:「賦稅內情我自然是知道的,但這裡面牽扯到何縣丞。何縣丞不止是世家子弟,後宮的麗妃,還是他的親眷。且聽說何家一脈單傳,麗妃並沒有親兄弟,自是將何縣丞看得很重要。李大人初入官場,根基不穩,未必能頂住壓力。」
陳旻自是有自己的考慮。
官場內幕,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是那麼好操作的。
李靖行初入官場,自是有滿腔熱血,但一旦遇上了阻力,未必能堅持不懈。
如果將事情爆出來,最後卻不能堅持到底,那麼,出頭之人無疑會遭受滅頂之災。
當然,如果成功了,論功行賞,功勞也是跑不了的。
事關身家性命,陳旻不能不仔細考慮。
胡氏格格一笑道:「夫君多慮了,當今聖上乾綱獨斷,從不被後宮女人影響,麗妃又不是寵妃,不足為慮。」
壓低了聲音,轉而又道:「聖上傾慕佳禾郡主之事,莫非夫君忘記了?佳禾郡主想辦的事兒,我可不信會辦不成。」
陳旻低聲道:「此事我自然記得,但聖上近年來並沒有異常之舉,說不定,早就將佳禾郡主放下了。要不然,之前宴席上,宋夫人怎麼敢跟佳禾對峙呢?」
胡氏不以為然,笑著道:「夫君沒見過郡主,不知道她多有氣勢。她那份底氣,除了夫君支撐之外,必定還有別的依仗。據我看,宋夫人走了一步臭棋,愚蠢至極。還有更可笑的呢,聽說前幾天宋夫人攜了何夫人,去了郡主家裡大放厥詞,最後灰頭土臉出來了。宋夫人一錯再錯,郡主鋒芒畢露,想來,用不了多久,宋夫人就會倒霉的。」
陳旻沉吟道:「你這話,也有幾分道理。我自入仕以來,立定了主意要當清官,雖然無力改變大局,但卻一直潔身自好。靜安縣近年來各項苛捐雜稅的帳本,大多數都過了我的手。因我有幾分書生氣,凡是接觸到的帳本,都暗自謄抄了一份,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既然來了一個李大人,他有心查探,又有所依憑,投奔他未嘗不可。」
他眯起眼睛,下定了決心道:「等下次李大人再問時,我試探一兩次,若他真有決斷的話,今後我願意誓死追隨。」
胡氏點頭道:「夫君想周全一些,未嘗不可。」
夫妻兩個商量了一番,拿定了主意。
到了次日,突然聽得有幾位御史陸續奏本,彈劾宋同知。
御史們輪番上陣,大到宋同知收受商戶賄賂,強搶民女納為姨娘,小到養孌童、喝花酒、打壓同僚,名下佃戶交不起租子賣兒賣女,家裡的兒子胡作非為欺男霸女,一夥腦兒的事情都出來了。
聖上聞奏,勃然大怒,嚴令衙門火速會審,倘若查有實據,定然嚴懲不貸。
滿朝文武頓時譁然。
說真的,但凡是個人,犯點錯挺正常的。為官的,清正廉明的自然有,但人渣也不算少。
用心算一算,宋同知真不是最差勁的那一個。
但無緣無故的,宋同知突然就被盯上了,被幾位御史聯合起來彈劾,還死死咬著不放。
且瞧那架勢,他們的摺子有理有據,種種罪名羅列得有鼻子有眼,竟不是胡亂捏造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裡面的水很深,必定有貓膩。
宋家滿門焦頭爛額,宋同知花了大筆的銀子疏通,終於探聽到消息——幾個御史參奏之前,曾經被高祈瑞約談。
高祈瑞雖只是言官,但天下人都知道,他官職雖不高,卻是天子近臣。
可以說,他是聖上的耳目,無論做什麼,都是奉了上命。
宋同知得知事涉高祈瑞,立時就覺得自己被雷劈中了。
一切已經很明朗了,想將他拉下馬的,是當今天子。
如此,再掙紮下去,也不過是枉然罷了。
宋同知越想越覺得灰心,實在撐不住吐出幾口老血,暈倒過去了。
沒幾天,有司查明,幾位御史所奏屬實。聖上圈定,數罪併罰,宋家家財抄沒,宋同知革職,杖八十,發配邊疆服勞役十年,遇赦不赦。
至於宋家家小,聖上仁慈,除了宋夫人與宋同知一起流放之外,其餘人等,一概發還原籍,不予追究。
宋同知一醒過來,就接到這樣的旨意,登時又吐出一口血來。
宋夫人卻大嚎大叫,到他跟前吵鬧,說他得意時,自己沒沾多少光,只知道寵小妾納姨娘,如今落魄了,卻要自己跟著流放,太不公平了。
宋同知氣怒交加,也不擦唇邊的血,扯過宋夫人扇了幾巴掌,手段簡單粗暴,直接將宋夫人扇暈了。
他之前懵懂,如今成了落水狗,哪裡還看不清內情?
無緣無故的,聖上怎麼會注意到自己頭上?全天下的官員多不勝數,自己怎麼就成了出頭鳥了呢?
自然是因為宋夫人屢次跟佳禾郡主做對,令聖上不悅,這才費盡了心思,將自己拉下馬,好給郡主出一口氣。
可笑宋夫人還說自己被連累了,根本不曉得,自己這個官位,本來坐得穩穩噹噹的,都是因為她無事生非,這才被人拉下馬。
此時的宋同知,早將那送清倌給李靖行的主意,自己也同意的事兒忘記了,只一心怨怪宋夫人不賢,覺得自己是受了連累,才會落到如斯境地。
自此,兩人成了怨偶,淒悽慘慘結伴去了流放地,日子比黃連還苦。
陳旻得知胡氏所料不差,宋同知果然倒霉了,一面佩服胡氏有先見之明,一面拿定了主意,直接跟著李靖行開干。
他倒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下定了決心後,不等李靖行再次開口追問,自個兒就將私自謄寫的帳冊盡數拿了出來。
李靖行得知他果然知道內情,還留了證據,自是十分歡喜。
李靖行當場就翻開帳本看了一遍,粗略一算,見各樣苛捐雜稅加起來,竟比朝廷定的賦稅翻了兩倍還不止。
李靖行不禁大怒,拍案道:「這還了得?這麼幹,會出亂子的!」
陳旻哼道:「出亂子什麼的,那些蛀蟲可管不著,他們只知道往自己家扒拉,哪裡管老百姓死活。」
他嘆息,又道:「靜安縣有了大人,百姓們也許能有出頭之日,但大燕其他地方的情況,卻是讓人日夜難安。」
李靖行看他一眼,很鎮定的道:「難得陳大人心懷天下,且先等上一段時間吧,也許朝廷會出新政呢。」
陳旻見他意有所指,心中一動,卻知道不好追問,忙道:「那下官就等著了。」
李靖行頷首,露出笑容道:「多謝陳大人施加援手,如今我也不好保證什麼,但我可以向你許諾,以後我們共同進退。」
陳旻忙施了一禮,又跟他談了一會兒公事,這才告辭而去。
送走陳旻,李靖行站起身來,唇邊忍不住流溢出一抹笑紋來。
有了確鑿的證據,證實靜安縣的賦稅的確存在問題,接下來的路,必定能順遂很多。
局破,不久之後,必定會有一場震動,說不定,天下的局勢,還會有所改觀。
而這一切,會是初入官場的他帶來的!